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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三嫁为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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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破了。
阿酒在饮酒,饮了半壶有些醉意。
酒壶落在地上,倾倒,把进贡的地毯浸湿,一圈圈湿痕泛开,阿酒抬手抚眼,竟没在眼周找到湿痕。
她作为帝王的宠妃,皇城破,国之将亡,她怎能不落几滴泪,感概这将亡的宿命。
人们都说她是妖妃,祸国殃民,说帝王萧擢没遇到她之前,不是现今的昏庸。
说他为她建了好多的金玉楼阁,杀了好多的大臣,说他呀,为了个美人,连这天下都不管不顾了。
一个皇帝,钻进她裙里,成了条忘却祖宗基业的恶狗。
一条狗,又怎能安坐皇位之上,执掌这天下的权柄。
阿酒看着滚到地毯上的酒壶,想拿起来继续饮,可酒全洒了,她没酒可喝了。
阿酒在一个冬天为自己取名酒衣。她希望能够有一杯暖酒有一件厚衣,这样她就不会在严寒里冻得浑身战栗,手指头好像都要冻掉了。
饥肠辘辘,她的胃饿得要把她自个儿吞吃。雪落得好大,她的肌肤要和冰冷的破庙冻在一起,可惜她不是佛像,无法坐化,若等死,便只能一具冷尸命丧黄泉。
阿酒不想死。她想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要在冬日里死去。那样未免太辜负她刚给自己取的名字了。
或许破庙真有神灵也说不定,阿酒熬过了那一个冬天。
越长越大,越长越美,到最后进了宫成了萧擢的宠妃。
最初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小乞丐而已。
一个没得吃没得穿孤零零流浪的小乞丐,竟也能到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宫里面,做一回富贵荣华的贵妃娘娘。
她该知足的。
可是她还年轻,没享几年好日子,怎么就到了头了。
阿酒喝得有点晕乎乎的,她想从地毯上爬起来,想把累赘的钗环丢下,把太重的华服抛下,她要离开,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才二十呢,不想和皇城一起覆灭。
可是萧擢把她拦住了。
“你要去哪。”萧擢将阿酒抱到怀里,看着她迷茫的眼神,萧擢温柔地笑,“别怕。”
他抚上她的眉眼,力道是那样的轻,生怕弄疼了她。
“别怕,”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没什么好怕的。黄泉罢了。”
阿酒看不懂萧擢此时的眼神,他怎能将生死说得如此轻巧。甚至不是轻巧,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萧擢的期待。
期待?
他为什么期待入黄泉。
阿酒想要挣开萧擢的怀抱,可他抱得好紧,阿酒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陛下,你松开一点好不好。你抱得我好疼,我的头也好疼。”阿酒慢吞吞地迟钝地说着。
酒液入肠,将她的神智拖得缓慢又麻木。她感到一种悲戚,却是隔着千山万水的悲戚。
她明明就在其中,怎么把自个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不舒服,”阿酒抱住萧擢,说她不舒服,“我酒喝多了,陛下,我才喝半壶怎么就醉了。”
“酒好烈,”阿酒抬眼看萧擢,露出个夸耀又烦恼的笑来,“好烈,好晕啊。”
“陛下,”阿酒浅浅笑着,“你抱我到床上去好不好,我想睡一觉。”
等睡醒了,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才不会下什么黄泉入什么地府呢。她要长命百岁,要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萧擢不肯。他将阿酒凌乱的一缕发拨到耳后,他看着怀中的阿酒,想为她的香消玉殒落滴泪,可萧擢无泪可落,便只能温柔地笑。
“阿酒啊,”他笑着,“我是要去黄泉的,你也来陪我吧。”
萧擢踢倒了烛台,火落到了帘幕上。燃起来了,好热,阿酒要逃,萧擢仍是抱着她。
“不要怕,很快的。”萧擢将阿酒紧紧按在怀中,不肯放她逃生。
“不要怕,”萧擢笑着,“别怕。”
火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眼见着阿酒晕过去了,一直笑着的萧擢终于停了笑意,吝啬地落了泪一滴。
也不知是为了阿酒,还是为了这一场大火。
他放的火,他的泪却无法浇熄。只能在灼烧的痛苦中逝去了。
景元十年,昭王朝覆灭。暴君与妖妃自焚于玉宇楼。
乱世自此起,群雄争霸,逐鹿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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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整个天地都白了。
破庙的窗漏了冰雪的冷意,簌簌落在年方六岁的小乞丐身上。小乞丐蹙着眉头,还在睡梦之中。
她下意识往里翻滚,要躲到没有雪的地方去。可这庙实在太破,菩萨的头颅都不知何时断了,拈花的手也断了,活脱脱一个废旧的杂物。一座取不了暖的烂摆件儿。
小乞丐爬到破碎的菩萨神像脚边,迷蒙着眼想要爬上去,钻进菩萨的身体里。如果祂当真心怀慈悲,就不该让一个幼童死在祂脚边。
可惜小乞丐爬不上去,她没力气了。
风雪仍在,冷意附骨,趴在神像脚边苟延残喘的小乞丐,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一双自己的小手,与这褴褛的衣衫……饥寒交迫的滋味涌入,带来生的气息。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景元十年皇宫的大火之中。死在萧擢的怀抱里。
那也是一个冬天,可惜冬天的冷没能将火冻熄,反而那肃寒的狂风助着火势蔓延不尽,从生的这头连绵到死的那头。
她想要逃离,却只能在萧擢的怀里奄奄一息,终至消亡。
和王朝一起,在历史与岁月的河流中,淹没成一捧已经流逝的泉水。
可这流逝的河流如何能够倒退,阿酒抬眸,看着眼前破旧的菩萨神像。
“你能告诉我吗?”阿酒轻轻地开口,既是因为无力,又担心惊扰了祂。
没有回应。
阿酒垂眸浅笑,她真是傻了,一座破旧的神像要如何回应世人。况且,她不是祂的信徒。
阿酒在神像旁边蜷缩起来,她抱住双腿,想要多留住哪怕一分暖意。六岁时的记忆翻涌,她记得再过片刻,有一旅人会在风雪中入破庙躲躲。
旅人心善,见幼童濒死,给了她厚衣、食物,以及几两碎银。
是他的慷慨,让她活过了这个冬天。
这一次,她不仅需要他的慷慨,还要让他带走她。
阿酒不愿重复接下来的命运,她需要一个新开局。谢骄,阿酒念叨了一遍旅人的名字。
前世在宫廷的宴会上,她认出他来了,却假作不识。那时候她已贵为贵妃,而他,不过是前来赴宴的臣子。
她没必要上赶着认下这份恩情。他也不需要。
阿酒抱着自己,心微乱。
重来一世,从头再来,这一次,她不要跟萧擢有半分瓜葛。即使昭王朝终将覆灭,她也要做那个活下来的人。
风雪里,阿酒静坐待谢骄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庙外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