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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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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臻的卧室在主别墅二楼的西侧,是整个别墅最安静的一个角落。
祁彦推门而入,卧室并没开灯,窗帘也被拉得严丝合缝,视野一片漆黑。
祁彦立在门边没动,等眼睛适应了片刻才摸黑往里走。
他曾经对这房间的布局一清二楚,哪怕在不开灯的情况下他也知道各个家具的摆放位置。
因为他以前经常爱半夜悄无声息地爬梁臻的床。
脚下柔软的长绒地毯就是梁臻在知道他这个习惯后为了防止他摔伤专门叫人重新铺的。
他走了四年梁臻竟然还保留着这个布置没变,祁彦有点欣喜。
“小叔?”祁彦双眼对黑暗环境的适应力非常强,昏暗中他发现梁臻并不在床上。
梁臻晚上喝多了,有点头晕,一直坐在落地窗前的扶手椅里闭目养神,祁彦在外面敲门时他就猜到是谁了,但酒精好似激发了他骨子里慵懒冷漠的本性。
他没应声,祁彦进来后他也没吭声,直到祁彦都快到跟前时他才开口:“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那低沉的嗓音带着丝丝磁性灌进耳朵,激起脊背一片酥酥麻麻。
祁彦从小就非常喜欢听梁臻这跟配音演员音色一样好听的声音,甚至在年少冲动那会儿有时只在电话里听到男人的声音都能令他原地起立,一度让他对梁臻充满了负罪感。
男人轻柔的声音里带着点责备的意味,却并不是真要斥责祁彦。
他拿着手边的遥控开了夜灯。
祁彦这才看清了梁臻所在的位置,男人身上还穿着晚上回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就那样沉静地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搭在小圆桌上,手里还握着遥控板,旁边放着水杯和没拆过的解酒药。
他身上有种年龄和阅历赋予的成熟稳重的强大气场。
平时总是收敛着、克制着,好似生怕吓到他们一样,对他们从来都温柔如水,今晚他喝了酒,神情放松后气质里添了淡漠和凌厉,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空气中也隐隐充斥着压迫感。
那朦胧的灯光拢着他,让人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只有从他微蹙的眉头能窥到一点端倪。
祁彦突然就觉得他小叔好像特别累,特别孤独。
“小叔你是不是不舒服?”祁彦缓缓朝他走过去,看清男人脸上的神情后,心念微动,没有去旁边的椅子落座,而是来到男人面前,蹲下.身后满眼关切地望着他,问道,“要我给你按一按吗?”
梁臻掀了眼帘与他对视,片刻后摇了摇头,哑声说:“你该睡觉了,不要熬夜。”
“我睡不着,”黑夜似乎给了祁彦勇气,他顺势坐在地毯上像以前闲暇时光梁臻给他读外文译本时那样,将头枕在梁臻腿上,轻声朝他撒娇,“小叔我有点害怕。”
小时候他不想住校,不想一个人睡的时候,每次只要朝梁臻撒娇装可怜,梁臻几乎都会立马妥协,时间久了他便发现了“拿捏”梁臻的诀窍。
后来连梁旭都发现了自己舅舅的双标行为,所以每次闯祸之前都要拉着祁彦一起。
梁臻那些年实在太宠他,也给了祁彦一种错觉,好像不管他闯了多大的祸,梁臻似乎都不会舍得罚他,以至于后来他真的闯了祸,才发现原来男人的宠爱也是有底线的。
四年的“放逐”生活于他来说是这世上最重的惩罚,令他备受煎熬。
哪怕如今已“刑满释放”,内心仍旧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掌握好分寸,才能不让自己那满腔掩饰不住的爱意从话里、从眼底泄露出来,令梁臻为难,令自己难堪。
所以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还是祁彦回国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梁臻面前这么大胆,依旧是充满了小心谨慎地试探。
梁臻有瞬间的愣神,酒精令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他勾了勾唇角,并没像以前那样安慰他,反而轻声揶揄:“以前怎没见你胆子这么小。”
曾经他可是胆子大到敢坑自己。
祁彦身子一僵,慢慢连呼吸都轻了,许久后又将脸缓缓转向了另一边,不敢再看梁臻。
梁臻太阳穴突然隐隐作痛起来。
疼痛令他清醒了些,心中懊恼自己嘴欠,便伸手轻轻覆在祁彦头顶,无声安慰。
好半晌祁彦才轻声开口:“小叔。”
梁臻:“嗯?”
“对不起,”祁彦重复道,“真的非常对不起。”
少年情窦初开时在心里埋了颗名为暗恋的种子,彼时还不清楚心中那酸楚源自何故,一直等到19岁时,那颗种子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满腔喜欢再也藏不住,他便借着生日向男人表白了。
结果从来都对他予取予求的男人拒绝了他,任凭他怎么撒娇装可怜都不管用。
惹急了连见都不愿再见他。
他那些年被保护得太好,成熟得太晚,还没学会怎么分辨好人和坏人。
心有不甘之际,多巴胺刺激着神经,令他昏了头,鬼迷心窍,被人欺骗利用,差点害得梁臻身败名裂。
这也是他这些年来拧巴着不肯回国的根本原因。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他太难堪了。
怎么都开不了口去主动祈求梁臻的原谅,到头来还是梁臻先给他递了台阶他才敢顺着台阶下。
祁彦恨自己的懦弱。
梁臻感觉自己腿上某个地方有些湿热,覆在他头顶的手又揉了揉,语气无奈又宠溺:“怎么这么娇气。”
祁彦难过又难堪,没说话,只拉了他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慢慢平复情绪。
梁臻撇了撇唇,细细感受着掌心下的轻颤,心中一片柔软,只觉头都没那么痛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祁彦于他而言好像就成了一处特别安宁的所在,跟祁彦待在一起会令他觉得内心平和,他喜欢这种内心安稳而宁静的状态,甚至到了贪恋的地步,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打着保护的名义想将他“圈”起来。
偏偏祁彦还总是纵容他。
当初因为祁坤的惨死,刚把祁彦接回来那几年,他们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把祁彦看得特别紧,极少让他接触外界,走哪儿都有人跟着。
要换一般人来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生活,偏生祁彦打小就孤独惯了,又天性喜静,被大人管得那样紧也一点没觉得被限制了自由,反而因为大家的高度关注而特别开心。
后来陆夫人怀孕,他被接到了梁家常住,小孩嘛,都是谁对他好他便黏谁。
这些年来他也在享受着祁彦给的温暖,享受着祁彦的依恋和被需要。
是他自己把人宠得不谙世事,惯得胆大包天,到头来出了事却又要祁彦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这对祁彦不公平。
跟祁彦僵持了这么多年,也并不是因为真的在生祁彦的气,自始至终都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内心那些不能言说的欲望,自私地期盼着等祁彦真正长大,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
祈盼着等祁彦来主导这场难言的爱恋,他便能少受点良心的谴责。
看吧,他就是这么虚伪又卑劣的一个人。
商场上算计别人还不够,连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也算计。
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让他母亲识破了他的伎俩,留了那一堆令他终日寝食难安的遗言。
晓琼阿姨和坤哥两条命的恩情,另一头还系着陆席安,实在太重了,他别无选择。
“宝贝你该去睡觉了。”
梁臻敛了心绪,感觉祁彦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便温声对他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这个熟悉的称呼令祁彦鼻子发酸,但他忍住了,小声说:“我怕我做不好,怕又让你失望,也怕让爸妈失望。”
“你都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做不好?”梁臻意有所指道,“以前是我们太限制你,总怕你被人欺负,什么都要管着你,这些年我也在反思自己,你已经长大了,我们总会老,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总要学会独当一面,将来才能立足于社会,而且你是有自力更生的能力的,不是吗?”
祁彦这几年除了把自己的身体弄得一团糟外,其他各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学业方面。
祁彦还想说我不想谈朋友。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因为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你好,任何人也都没有你对我好,你已经让我见识了最好的,换成其他任何人都是将就,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其他人又怎么能入得了眼进得了心。
我不愿意!
在国外的这些年,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梁臻?是不是弄错了对他的感情?
可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他喜欢梁臻做事面面俱到背后所表现出来的高情商,喜欢男人身上那些自己所没有的一切特质。
这里面不乏有“崇拜”这个因素所加成,但这并不影响他认清自己的内心。
在感情方面,他其实比梁臻所认为的要清醒冷静得多。
可梁臻不信他。
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阖了眼帘静静享受这久违的安宁与亲昵。
梁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头,温声鼓励道:“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试试,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只有去试过之后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适不适合,不用担心万一事情办砸了该怎么办,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后盾,至少在工作上目前我还有能力为你们处理一切你们解决不了的难题,但我需要你尽全力。”
祁彦觉得梁臻有时真的很残忍。
明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完全不给他机会,又总是对他有十足的耐心,永远对他温柔,哪怕当初他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梁臻都没舍得骂过他一句,但凡他不那么完美,对他不那么好,也不至于将他迷得神魂颠倒,陷在他的温柔陷阱里难以自拔。
“那我可以随时给你打电话吗?”祁彦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出差的时候可不可以都住在这边?”
听梁旭说梁臻这几年很少回家,经常在出差,就算回来也基本住在森林湖那边。
而在祁彦心里,除了陆家,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他有归属感。
梁臻仿佛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逗他道:“出去几年,学会跟我讲条件了。”
“不是讲条件,是请求,”祁彦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温顺,“我想陪着你,想弥补我以前犯的错。”
那乌黑晶亮的瞳仁里一片赤诚,好似月空下的湖,温柔而静谧。
酒精总是能让人的自制力变差,哪怕向来沉稳自持如梁臻,对上他干净剔透的眸子,竟一时失了言语。
祁彦以为梁臻在犹豫,又加了码:“我会听话的,可以吗?”
“……好,”梁臻用手覆住他的眼,喉结滚了滚,哑声提醒,“你该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