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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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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二日清早,天上飘下安昌五年冬天的第二场雪,细碎的雪花和着冰粒子砸在窗台上簌簌做响,片刻地上就白了一层。吕沁心一早便吩咐翠吾去准备车马预备回娘家,此刻见了落雪晶莹,不由移步往后院走去,院子里树木花草蒙了雪俱是一片白,叫人只觉得无限冷清。林珑住的小楼门窗仍紧闭不见动静,吕沁心知道她一向晚起,也不以为意,正要转身,却瞥见自游廊口起一行浅浅脚印,直延伸到林鸢书房门口,此刻已被纷纷落雪盖了大半。
自将采萍拨给林珑使唤后,新买了丫鬟喜翠,林鸢的书房门也不上锁,只是也无人再敢擅入。吕沁心迟疑的走到书房门口,轻手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微暖的药气。房中除书外空落落并不见人,她四顾一番,却发现清漆木板地上几个湿漉漉的脚印一直往书架后去了。吕沁心顺着脚印跟去,书架后一幅重蓝绸缎帘子,掀开后便是林鸢在书房的卧榻。吕沁心是头一次进来,只见榻上被褥整洁,大小也不过只容一人,只是到了此处药香越发浓郁,地上的脚印仍旧往榻后另一幅重蓝绸帘子去。吕沁心愈加疑惑,掀了那帘子却见是一扇门,门后是蜿蜒而上铺了地毯的木梯子,脚印到此处便断了。
吕沁心身上微颤,脑中一时混乱不堪,彷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她不由自主爬上那梯子去,越往上药香越浓,气息也越暖,耳边也有细索的声音。她又走了两步,只听到一女子道:“你又打那暗门走了,就图那几步路的远近。”另一女子笑道:“这么下雪天,可不是能近就近,我不再走就是了。”起先的女子回道:“你究竟小心些才好,这几天哥哥又不在,没人用那书房,可别给人看见,多出许多口舌。”后一女子又笑道:“知道了,好姑娘,不走就是了,你快吃药吧,如今没有侯爷每日里早晚上来看着,你连药都懒得吃,身子眼见得要好了,可别这么拖着了。”先头那女子又笑:“你可真是罗嗦,比哥哥罗嗦多了。”后一女子回道:“侯爷说一句姑娘就听了,我说十句也不顶用,可不得罗嗦些。没办法,姑娘心里只有侯爷。”那女子停一下又道,“侯爷的心里也只有姑娘,只可惜……”先前的女子低声道:“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便足够了。”
两女子仍旧说笑,吕沁心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发软,那心里呼之欲出的念头在脑中转了又转,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对自己如此冷漠,难怪当日她知道刺客审的结果,难怪每每提起她的婚事他便如此不快……吕沁心顿觉胸口烦闷异常,挣扎着走出书房坐到廊下,直呼吸了好几口清冷的空气才定下了神。
“夫人,可叫我好找,车马都备好了。”翠吾不知道何时找到了后院,看到吕沁心脸色雪白,惊道,“夫人怎么了?面色这样难看,身子可是不舒服?”
吕沁心长呼一口气,勉强笑道:“只是有些冷罢了,咱们走吧,去晚了我娘又要念叨。”
从镇远侯府到尚书府的一路上吕沁心只在车内翻来覆去的想,她该怎么办怎么办?然而却只是头绪纷乱茫然不知所措,她已嫁入林家,她已身为林鸢的夫人,她如今还能怎么办。她坐在车中只是只是左思右想,连到了尚书府门口都不知觉,直到吕夫人一把掀开帘子才一惊。
吕令伤夫人眼框通红,手上的绢子已是湿了大半,看着她只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吕沁心暂且抛开那些烦扰,奇道:“娘,你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么,凌晨京城城外有上澜叛军攻门,听说刚才连羽林卫都反了,我和你父亲才得的消息,想着你今早要来,真是怕你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刚派了下人去找你,真是急死人了。”吕夫人说着又抹起眼泪。
“什么?!”吕沁心大惊,“那父亲呢?”
“他正安排车马,听说叛军正攻南门与东门,我们这离西门近,得赶快出城,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吕夫人急急道,“王上在西场狩猎,女婿也在那,你父亲说我们往那里去。”
吕沁心只得点点头,却也想起林珑来,林鸢乃当今重臣,镇远侯府怕也是必遭牵连的,想来如今她还不知道城中已然生变。吕沁心瞧着家内家外乱哄哄一片,话到舌尖打个滚又吞下去了。不过片刻吕令伤已准备好几辆大车,家中细软都一概不曾带上,只锁了府门赶紧往西城门去了。
一路上已经是到处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涌向西城门的人摩肩接踵,互相踩踏,更已经有人传言城门已破,王宫已陷落,吕沁心且惊且担心,到了半路终于忍不住道:“出门时我们府上还不曾得到消息,姑娘还在府里,只怕……”
吕令伤听了吃惊道:“怎么竟然忘记了,如今回头也来不及,我速派人通报去,若赶得及便叫侯爷家人都往西城门出城便是了,如今这么乱法也是没办法的了。”说着派了可靠家丁回头往镇远侯府去。
靠了户部尚书的名头,吕令伤一行才勉强出得西城门,其余一干民众俱被挡阻,只听得叫骂声哭泣声混乱不堪的留在身后的城门内,吕沁心才出一口气,这样的情况下,林珑只怕凶多吉少……她为这个念头打了个寒颤,心里却是一股异样的暗喜,倒盼这场战乱或许再久些才好。
一行人出了城门行了一日,连饥渴都不顾,只一味赶路,直到远远望见林鸢领军过来,吕沁心不由下车出声呼唤,然而叫她心凉的是,他开口问的只有林珑,他握紧她的手,不为别的,只为林珑,她簌簌落下泪来,也不知是手疼还是心疼。林鸢带着兵呼啸而过,那个马上的青年侯爷曾让她如此欢喜,可是如今,吕沁心扭头瞧着脚下泥雪不分泥泞不堪的路,如今她还剩了什么?
京城的叛乱不过两日就被镇压,原来是上澜郡郡守疑心玄王已知自己贪污受贿,唯恐落得蔡思且一样下场,勾结了驻军发起反叛,试图挟太后要挟,幸而死伤虽众多,却还好并未伤至玄州的根本。
吕沁心再见到林鸢与林珑已是四五日后。林鸢彷佛是弥补,对她百般温言抚慰,吕沁心却只觉得心中滋出一股刻骨的恨意,叫她无法舒畅。瞧着林珑毫发无伤,吕沁心只反复想着,为什么她没有死在这场叛变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