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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黎铮砚醒了。

      屋外漆黑得像浓墨,不远处的树木现出鬼魆魆的轮廓,唯有一轮圆月高高地悬挂着,像灯泡一样通透明亮。

      他心跳加速,眼眸漆黑,唇线紧紧绷着,额头出了汗水,思维却清醒无比。

      他知道,现在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安心入睡。

      *
      忙完一天,总算到了晚饭时间,楚孟箫和程裴来了约定好吃饭的地方。

      唐茵早到了几分钟,一见到楚孟箫,脸上的表情先是喜悦,迫不及待地抱住她,随后竟然热泪盈眶,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出泪水。

      楚孟箫知道她泪失.禁的体质,忙轻声安慰:“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四年没见了,楚孟箫……”唐茵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一走了之,你好狠的心啊。”

      楚孟箫鼻子也酸了,这四年里她没回过国,唐茵又忙着她国内的记者事业,两人足足有四年没见面,一直都是线上联系。

      一旁的程裴见气氛变得伤感起来了,开着玩笑道:“两位,我是不是应该在车底?”

      两人破涕为笑,忙道不是,楚孟箫介绍了一番,三人便坐下点餐。

      她和唐茵虽然许久没见,但也没不停地叙旧,一来一直都有联系,没那么多伤春悲秋,二来也怕程裴插不上话。

      唐茵是记者,一年前接了个国内旅游栏目,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程裴是江城人,说到江城的风土人情,这两个人便有了共同语言,三人都不是内敛的性子,喝着啤酒,吃着火辣辣的江城菜,话头一起,就聊得热火朝天。

      “对了,你跟黎铮砚好像就是在江城认识的吧?”
      唐茵说完,夹菜的手猛地一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张地看了楚孟箫一眼。

      楚孟箫却并不显得有多尴尬,平静地“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话题。

      一旁的程裴过于投入美味菜肴,并没意识到唐茵说的是谁。

      三人聊得尽兴,吃完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饭店离楚孟箫家有半小时的车程,她叫了代驾,上车后便依着车窗闭目休息。

      她喝了不少,觉得有些头晕,但意识是清醒的,车外的一切都在飞速后退,她却想到了唐茵说的话。

      【你和黎铮砚好像就是在江城认识的吧?】

      她小时候在江城读过小学,黎铮砚被绑架这事她没给唐茵细说过,只说他们在江城的时候就认识。
      后来小学毕业,她就搬家了,再次重逢,是高一下学期吧。

      那一天他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初见的场景也特别魔幻,现在楚孟箫回忆起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太莽,单枪匹马就敢救人。
      明明平时的力气小到水瓶盖都拧不开,割绳子的时候却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还有,她体质差是从小的事,生来没什么运动细胞,体育课跑步能要了她的命,那天却跟他一口气跑了四五公里,也不知是不是求生欲在作祟。

      她还记得她当时都快被气死了,费尽力气救他,结果被他当成是为了钱,所以她故意为难她,让他猜她名字里的箫是哪个字。

      然后他张口就说:“箫鼓追随春社近。”

      她更生气了,虽然这首诗她也学过,但他这是什么意思?炫耀他懂得多吗?

      于是她说:“我最讨厌背古诗了!”
      “对不起。”他很快就道歉。

      她皱着眉:“你为什么老说对不起?”

      “因为你救了我,我不想做让你讨厌,或者让你不开心的事。”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一时怔住,别扭起来。

      他的手还拉着她的袖子:“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让楚孟箫想到了小狗的眼睛,她晃了晃两只小腿,小声说:“我想让你当我的好朋友。”

      “好、好朋友?”
      黎铮砚有些眩晕,因为这个词语对他来说也很陌生。

      她却误解了他的反应:“你不愿意吗?”

      “不是的!我很愿意,可是……”他的语气有些不自信,“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呢?”

      她看着自己摇晃的脚尖,说:“因为没有人愿意当我的好朋友。”

      “怎么可能?!”他感到惊诧,“你这么勇敢,又这么漂亮……”

      她笑了,露出两个稚嫩的酒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声音清脆:“你真这么想?”

      他有些脸红,却也横冲直撞地说:“当然了,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勇敢的女生!”

      她被他夸得耳尖通红,笑容止不住,可很快,她又丧气地说:“可是他们不这么想。”

      “谁?”他问。

      “班上的同学们。”她看着他,“他们说,我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所以都不愿意和我玩。”

      黎铮砚是很聪明的,所以一下子明白了个中缘由。
      他不带停顿地说:“他们不配做你的朋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

      她看着他,又低下头,泪水盈盈:“你真好。”
      “其实,我今天是打算用这把刀子自尽的,因为没有人喜欢我,我也总是拖累妈妈,我觉得我好像是多余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那时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悸动,从肋骨传来一阵阵疼痛。
      直到长大后,他才逐渐明白,原来那种感觉叫做“共鸣”。

      很快进来了两个警察,对他们说:“过来,小朋友,姐姐问你们几个问题。”

      后来警察带他们做了笔录,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当时黎铮砚的家人已经答应拿钱,只是楚孟箫太过紧张,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才冲动救了人。
      而她带他从小路逃走,那群绑匪没办法开车,四周农作物多,遮挡了他们的身影,这才使他们侥幸逃脱了。

      她妈妈很快来了,嘴里不停地道歉。
      来接黎铮砚的人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很年轻,看着还不到三十岁。

      楚孟箫想,看来他爸爸很早就生了他!

      “你确定家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是绑架!孩子差点命都没了,家长竟然没空来?有什么事比他的安全还重要?”一位暴脾气警察冲着年轻男人喊到,“这家长是怎么当的!”
      “就算你们说好了拿钱换人,但你们以为绑匪还跟你讲信用吗?”

      年轻男人一直赔礼,向警察递烟:“是是是,实在是麻烦各位了,他身边的保镖已经被停职了,以后这方面我们一定多加重视,辛苦、辛苦。”

      她这才明白,原来那个男人,不是他爸爸啊。
      他的爸爸根本没来,哪怕他差点死掉了。

      楚孟箫不清楚这是为什么,难道他爸爸比她妈妈还要忙吗?

      黎铮砚低着头,垂着眼,一句话也没说,仿佛习惯了眼前的场景,他眸子里失去了鲜活灵动的色彩。她悄悄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看来我们的爸爸都不是好爸爸。”

      他一愣,对她展颜一笑,说:“对,他不是好爸爸。”
      好像这样说出来,他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大人们交涉完后,各自把他们带出警察局,她唯恐再也见不到他了,问:“我要怎么找到你呢?”
      他抿了抿唇,“你在哪里上小学?”

      “江城二小。”

      他只说:“那你等着我吧。”
      她重重点头:“我相信你!”

      黎铮砚让她等他,可后来的几天里,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楚孟箫气愤地地觉得,她肯定被他骗了!
      她在房间里痛哭,哭得眼睛都肿了,声音也哭哑掉,这个骗子,下次见面,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她唯一的好朋友,原来是个大骗子!

      她伤心欲绝,连班上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她都再没心思回击。

      直到某一天,他神奇地出现她的教室门口。

      她使劲揉眼睛,再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楚孟箫,快出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笑了,眉眼弯弯,在班上的人或震惊或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她昂首挺胸地、骄傲地走到了他面前,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故作气愤:“你怎么才来啊!”

      班上有人对他喊:“你是谁啊?你知不知道她爸爸出轨……”

      黎铮砚神色不变,把新出炉的桂花糕塞到她手里,摸摸她的脑袋,对里面的人说:
      “我是楚孟箫的好朋友,以后谁敢再说她坏话,先来问问我的拳头!”

      她想,好吧,看在他像个超人的份上,她就勉强原谅他一次。

      楚孟箫回忆起往昔的岁月,唇畔也不由得浮现出笑意。

      她小时候就像个刺猬,只要有人骂她没爸爸,她一定会骂回去。
      然而表面的刺,也不过是掩饰内心的脆弱,比如那天下午放学,一直看不惯她的女生带了几个人一起来骂她。

      他们说她没人要,说她再怎么跟男生套近乎,也没有人会喜欢她,虽然她毫不留情地骂回去,并且骂赢了,可骂战结束后,她还是伤心地躲到了废弃的仓库里。

      那时的感觉就是,活着一点都不快乐,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她听见动静,偷偷往外张望,看见一个漂亮的小男生被绑架了,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之后她从黎铮砚口中得知,他当时和他父亲起了矛盾,于是他父亲一气之下,才把他送到江城,说要锻炼他的心智。
      至于他想去哪个学校,当然是跟助手说一声的事。

      黎铮砚毕竟出生显赫,见过大场面,唬唬江城的小学生完全不在话下,他成绩好,脑瓜子聪明,性格沉稳,没有普通小男生那股子讨人厌的劲,受老师喜欢。
      因为小小年纪长相就优越,气场高冷,在女生中也很有人气,但他只和楚孟箫一个女生来往,身后总跟着几个崇拜他的小男生。
      她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有种小学鸡校霸的感觉了。

      拖他的福,班上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坏话,余下几年的小学生涯中,她也有了结伴回家的人。

      很快车子便在锦南苑的停车场停下,楚孟箫止住思绪,走向了电梯。
      刚到家的时候,忽然看见领居家的门被关上了。

      她不由思索。

      这个房子是妈妈留给她的,因为离学校近,她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
      可她分明记得,隔壁的房子一直是空着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她出国的这四年里,有人搬到隔壁来了吧。

      虽然楚孟箫是搞设计的,但也是个生意人,社恐这种事与她毫不沾边,她想着大概明天就能遇上她的新领居,到时得打打招呼,处理好关系才行。

      然后,那扇门就在她的注视之下,缓缓打开了。

      门内的人却并没有现身,而她的视角却正好看得见门内一角,她瞥见一抹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背影,露出零碎短浅的发尾,宽阔高大,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她心中一阵悸动,似是觉得那个背影跟某个人太像,转眼一想又不可能。
      黎铮砚不可能住这儿,谁会放着好好的别墅不住,跑来这么个地方?

      还是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的客厅看了,楚孟箫收回视线。
      她今晚一定是喝多了,又被唐茵的话勾起了回忆,所以才会觉得那个背影跟黎铮砚很像吧。

      她按下了指纹,门锁嘀地打开。
      楚孟箫进了门。

      她刚一踏入门内,还没来得及转身关门,身后便传来响动。

      “楚孟箫。”他平静地喊她。

      清润、醇厚、缥缈,永远冷静,永远水波不兴。

      这声音她听了无数次,也想过无数次,甚至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谁站在她身后。

      她缓缓转过身,望见他眉间那点她看不透的情绪,望见他阒黑的眼神,像一缕没有实体的丝线,游过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渗进她的血管、骨髓、四肢,把她整个人缠绕起来,最后丝线变成了毒蛇,给予中枢神经最致命的一击。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能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眼前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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