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纨绔夫君》芝苓

5、问心绪

　　陛下国务繁忙，稍微交代两句便离席，殿内的交谈声也渐渐多起来，一时间热闹异常。

　　侯夫人看得相里镜在殿外投壶，见怪不怪地笑笑，引着扶玉鸾认识别家的夫人小姐。

　　谈笑间扶玉鸾瞥见三公主离席，惴惴不安地往她这里走。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还不停眨眼睛，试图让扶玉鸾明白她的意思。

　　太子也离席不知晓去处，想来应该是他让三公主来找自己去见他，在哪里等着罢了。

　　“失陪了，”扶玉鸾了然一笑，礼数周全：“三公主似乎有事情要寻玉鸾，玉鸾便先行一步。”

　　夫人小姐哪里会计较，慨叹道：“郡主和公主感情深厚。”

　　扶玉鸾勾唇。

　　三公主显然很急躁，冒冒失失把她拉到回廊僻静处，又犹犹豫豫不知晓该说什么：“玉鸾姐姐，我……”

　　“说吧，”扶玉鸾了然：“太子同你说了什么？”

　　太子前些日子就派掌教姑姑过来请她，被太后赶出去，契而不舍好一段时日。今日趁着三公主也在，让她来寻自己了。

　　三公主抿唇，觑着她的神色：“太子哥哥让我带一句话，说他现在在流觞亭里等你。”

　　流觞亭即是御花园不远处的亭台水榭，白日里往来的人颇多，扶玉鸾挑挑眉毛，太子的行事作风一如既往地高调。

　　一语落地，三公主打开话匣子，把心里想的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来：“玉鸾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母妃的气？母妃也不是不喜欢你……其实太子哥哥也很后悔，他也不喜欢姜家的小姐……”

　　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低，仿佛也知晓自己这段话站不住脚一般。

　　见扶玉鸾没有回答，三公主小心翼翼看她：“玉鸾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有些自责，母妃不喜欢玉鸾姐姐她是知晓的，但她认为太子对扶玉鸾一往情深，总会劝慰母妃接受扶玉鸾。

　　可方才母妃分明十分不悦，数落太子哥哥不听她的话，自己想给玉鸾姐姐说几句辩驳的话也被瞪回来，让她请姜胭过来。

　　可太子哥哥又要她引着玉鸾姐姐去见他……

　　短短一段路三公主心里百转千回，纠结着要如何开口。

　　“无事，我不怪你。”扶玉鸾知晓她是被太子推过来的，并不怪罪她：“但我不会去见太子，内外有别，你且回绝他吧。”

　　她抬眼，翘而密的睫毛下是剔透如一汪潭水眼眸，沉静而冷淡。给三公主仔细分析厉害：“皇后不喜欢我，觉得我无法带给太子助力，所以她选择了姜胭。若是太子一意孤行与我成婚，又置皇后于何地？”

　　“我……”三公主显然是听进去了，欲言又止。

　　母妃与胞兄一直以来为了夺嫡做出多少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也忌惮和母妃不和的德贵妃与四皇子。哪怕三公主再不愿意承认，也知晓对于太子哥哥来说比起扶玉鸾，出身于侯府的姜胭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玉鸾姐姐当真一点也不在乎和太子哥哥了吗？

　　扶玉鸾定定看她，瞥见她眼底犹豫之色：“皇后娘娘要做的事自然不是你我能置喙的，嘉英，我且问你，若我不嫁与太子，你是不是会疏远于我？”

　　“不，”三公主立刻反驳，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玉鸾姐姐，你嫁不嫁给太子哥哥我都愿意亲近你，怎会做出那般事？”

　　“那好，”扶玉鸾莞尔，向她伸出手：“我亦不会疏远于你。”

　　三公主抿唇沉默良久，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她期期艾艾对扶玉鸾说：“我不能瞒着太子哥哥太久，那我们……”

　　扶玉鸾神色自若：“太子不日要接手登龙台的铸造，我亦会在寿康宫陪伴太后左右，如何能轻易遇见。”

　　司天监官员上奏陛下，天有异象，要在皇城东南角铸造一处登龙台，引龙气庇佑大齐。陛下十分重视，但对于交给哪位皇子来做还举棋不定。

　　前些日子四皇子被陛下特封为成王，右相势大，太子一派如何能放弃这个让陛下龙颜大悦的机会。

　　太子忙于国事，哪还有闲心再来找她。

　　想起母妃念叨交代的事情，三公主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辞。

　　扶玉鸾于是便换了话茬：“方才我已同姑母提起要和你一起出宫上香，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去？”

　　“去！”三公主的心思被出宫两个字吸引：“就在这两日吗？”

　　“嗯。”扶玉鸾轻笑：“再过一日他们便会在霄云楼举办宴席，公主只需同我一起出宫，我们再去灵溪寺上香。”

　　三公主说是对俞兰时不敢兴趣，讨厌他呆板迂腐。但她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对俞兰时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再者得了太后的允诺，出宫上香亦不是什么大事。想到这里，三公主亲亲热热拉住扶玉鸾的手：“还是玉鸾姐姐疼我。”

　　“你呀。”扶玉鸾伸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这一边三公主拉着扶玉鸾撒娇卖痴，流觞亭里头气氛沉滞死寂。

　　太子未带小侍，端坐在亭中给自己斟茶。宽袖自然垂下，细细地流泻出一线银光。往上去是和皇后如出一辙的，俊秀英挺的面孔，只是眉宇间有几分乖戾之意，眼底也有些不悦。

　　他已在此处坐了一柱香，却久久等不来想见的人。

　　她为何不来见他？

　　太子垂下眼帘，握着骨瓷杯的指节不禁扣紧。

　　日头烈，晃眼的天光照得站在外面侍奉的太监小福子额头满是汗，他却不敢拿袖子擦去，怕惊扰贵人。

　　他大着胆子往里头觑了一眼，见太子端坐亭台，半阖着眼神色肃敛，黑金锦袍，宽袖边角流淌着细细的银线，飘逸似仙。

　　但小福子知晓，他侍奉多日的太子可没有表现得这般宽缓温和。

　　他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这位主子素来是不喜欢旁人叨扰的性子，更遑论抽出空闲在宫里等人了。

　　他年纪小，因着寡言少语被执事的太监选中到东宫伺候，又被调去侍奉太子，每日战战兢兢担忧自己何时触怒主子让脑袋分家。

　　太子乖戾阴鸷，阴晴不定，在东宫伺候的婢女太监打起万分精神，可还是源源不断地被侍卫拖出去惩处。

　　近日来脾气更显暴躁，端茶的小太监晚了一刻。太子方才蹙起眉头，执事太监便立即使了眼色让侍卫把人拖出去。

　　小福子听着同僚的惨叫声，看着他被堵上嘴，感同身受一般流了一身冷汗。

　　被拖下去的小太监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去前面看看，可曾有人来？”太子等得不耐烦了，兀地开口。

　　“奴才领命。”小福子深深低下头，把思绪收回来。

　　他伺候太子多日，隐隐约约猜出主子喜恶，晓得主子关心寿康宫里那位，牵动心神，更是为了她和皇后闹出不愉快。

　　今日离席在流觞亭等候，到如今还没看见个人影。

　　小福子越走心里越惴惴不安，若是陵阳郡主不来，他如何同太子交代？

　　太子殿下的不悦已经写在脸上，万万不是他这个小太监能应对的。小福子冷汗直冒，只觉得如坠冰窖。

　　他心里有事，脚步虚浮，一晃眼险些撞上人。

　　小福子慌忙躬身，嗓音颤颤：“奴才冒犯，请贵人责罚。”

　　宫里贵人多，他深知若是不经意触怒谁的霉头，下场如何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小福子到底年纪小，有些不敢抬头。

　　“无妨，”被他撞到的贵人并不计较，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太子可在此处？”

　　“是。”小福子讶然抬头，瞥见一张极其张扬的面孔。

　　来人高冠束发，红衣猎猎，眉眼间具是多情的风流意味。

　　是忠义侯府的小侯爷？

　　“那便带我去求见太子殿下罢。”相里镜心情甚好，唇角笑意深深。

　　“你来找孤？”太子深深拧起眉，不悦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京都里著名的纨绔，不学无术的小侯爷，不去宴会上花天酒地，跑来找他做甚？

　　相里镜像是没看出太子的厌恶似的，展开他那把标志性的折扇：“自然，殿下可是忘了先前的邀约？”

　　他见太子思忖，笑吟吟补充道：“前些日子在猎场您输了我臣一匹好马，又答应闲下来要和臣比赛投壶。”相里镜一合扇子，收敛神色：“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太子这才想起来这一茬，面色不善：“你倒是好记性。”

　　猎场上相里镜不晓得抽了什么风要和他比试箭术，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乌泱泱围过来，大有他不答应赖着不走的意思。

　　太子看到他就头疼，相里镜跟着忠义侯进京不到一年，京都上下被他闹得人仰马翻，连他派去监视忠义侯府的暗卫也灰头土脸回来。

　　原先他还忌惮着忠义侯功高盖主，怕相里镜是和他哥一般的栋梁之才，几次三番派人打探他，得到的消息无疑不让他难以言语。

　　太子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小侯爷倒是有闲心……不过孤可不似你那般自在。”

　　“哦？”相里镜一扬眉毛，眼底光华流转：“可是在下叨扰殿下了？”

　　“殿下孤坐久矣，这才斗胆前来询问。”他自顾自说着，恍然大悟：“殿下难道是已然有约，可……”

　　相里镜没把话说全，但太子已经猜出他言下之意。

　　有约却孤身一人，莫不是被人放了鸽子？

　　太子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在跳，扶玉鸾失约本就让他心烦，相里镜还看不懂人眼色地缠上来。

　　他是蓄意为之？

　　但相里镜这般作态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是在死缠烂打这方面，太子摇摇头，在心底否定自己的疑惑。

　　扶玉鸾心性高，如何会和相里镜这般人扯上关系。

　　若是自己不去，也不知相里镜能自顾自得出什么结论，又要如何在狐朋狗友面前编排他。

　　而扶玉鸾和自己之间……终究是一笔糊涂账，不好教人多谈论。

　　太子只好咬牙切齿：“孤无事。”

　　“那便好。”相里镜如释重负，十分自觉地在太子对面落座：“殿下若是无事，便同在下一起去前殿投壶，可热闹了。”

　　太子目光冰冷。

　　相里镜笑意不减：“看来殿下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