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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驾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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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驾崩
谢逐到两仪殿时,殿内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地人,随着他走进去,宫人让开一条路,隐约可以听见抽泣声,似是一丝欲断不断的麻线,听得人心口沉重。
跪在最前面的是太子妃,一身素淡青衣,眼角微红,却仍显镇定。
其后两人一排,一是谢明月,再就是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淑妃娘娘了。
其余宫妃则跪在她俩身后。
即便如今王上修仙问道,可先前纳进宫的妃子仍然保留着位份,留在后宫。
众人见到太子殿下来,缓缓止住哭声,唯恐惹得这未来王上不快。
谢逐走至最前方,跪在床榻边,神色平淡,眸光幽深。
昔日掌控偌大谢国的王上,万人之上,生杀予夺;
如今躺在榻上,道袍加身,行将就木。
那些早已远去的回忆才从脑海中渐渐浮了上来。
他幼年时,是最崇敬这位父王的。上学堂老师们除了教授太子所学书籍外,也时常谈起父王的政绩,谈他少年登基,肃清内忧,荡平狄族;谈他善用臣子,颁布法典,百姓安居......
他一直以父王为目标、为榜样。
可这一切,在母后身殒那日全都烟消云散。
世人都道襄王重情,与王后鹣鲽情深,以至于王后西去后,襄王不能自已,沉迷道术,以求王后复生。
可笑!
死人如何复生?!
这不过是这个虚伪的男人为自己找的借口!
谢逐撇过眼,角落里礼部官员已经拟好旨,加盖玉玺和官印,朝着他微微点了个头。
他才对侍候在旁的医官说道:“父王如今情况如何?何时苏醒?”
“禀殿下,王上……脉象虚、虚浮,恐、恐怕是……”
医官斟酌再三,欲言又止,生怕说错了话,惹怒太子殿下。
谢逐心中自然明白情况,也无意为难他,摆了摆手,凝涩道:“孤想与父王说些话,劳烦医官。其他人先退下。”
众人闻言起身,窸窸窣窣一阵过后,殿内一片空荡荡。
谢逐看着医官施针,看着榻上众人眼皮颤动转醒。
襄王只觉自己从一片黑沉沉中窥见一缕光线,用力睁开眼皮,瞥见床前立着两道模糊人影。
他更加用力,这才看清是医官向太子作揖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殿门从外面关上。
“太子。”襄王张了张嘴,沙哑滞涩的声音传进谢逐耳中。
谢逐却不做声。
襄王没有被人忽视的不恭敬感,或许是没有气力再去计较。
“过了今日,你、你就要成为谢国新君了。”
“等今日,等了很久吧。”
襄王脸上扯出一抹奇异讽刺的弧度,瘦削皮散的脸皮更衬得他尖酸刻薄。
谢逐不止为何心里泛起一阵恶心,敛下眸,慢慢开口说道:“父王多虑了,儿无半分不轨之心。”
“也是。”襄王仿佛卸了力气,有气无力道:“我就一个儿子……”
无论太子做了什么,待自己百年之后,王位顺理成章只会是他的。更别提他还是位受百官赞扬,得百姓爱戴的太子了。
襄王浑浊的眼瞳注视着身前长身玉立的少年,从他的面容上仿佛看到已经逝去多年的发妻,喃喃道:“你长得,很像你母后......”
随后又道:“她、她去世多年,还是不要扰、扰她清净罢......寡人另建陵寝......”
“父王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了。”谢逐扯了扯唇,看着榻上将死之人还要故作情深,讽道:“毕竟我想,母后也是不愿与您同葬的。您修道多年,服下金丹无数,侵入肺腑,一身恶气......确是不妥的。”
襄王似乎是被激怒,起起伏伏的胸膛昭显无疑。
他呼吸渐重,眼珠左右逡巡,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无果,只喘着粗气嘶喊:“大胆!”
收效甚微。
他本就是吊着一口气,即便是嘶喊,对旁人来说,不过是色厉内荏,震慑不足。
谢逐见他发怒,心中更是畅快。
“父王莫要再提母后了,心中难道不怕吗?”谢逐仍是平平淡淡的模样,只是话说出口沾染上几分扭曲的快意,“哦对了,您是寻仙问道的超脱之人,何惧之有啊。只是可惜......”
襄王睁大了双眼瞪着谢逐,心中隐隐有猜想,却不敢深究,毕竟他所猜想的,可是弑父杀君的大逆之事。
他在等着谢逐卖的关子。
谢逐并未让他等太久,上前一步侧坐在榻上,甚至还颇有意趣地掩了掩被角,才继续道:“可惜父王没有尝出来,今日的金丹味道与平日里的不同......”
猜测成真,襄王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最后通通转化成被人愚弄的愤怒和杀气,怒斥:“逆、逆子!胆敢弑父、杀君?!来、来人......”
襄王已经是强弩之末,唤人的声音微弱,等了几息见无人进殿,就自己挣扎着要起来,连带着被角都散乱了开。
谢逐冷眼旁观他这副既愤怒又害怕的丑态,伸出手强硬地按住他,道:“省些气力吧,您越挣扎,去得越快......孤让医官唤醒您,可不是想看这副闹哄哄的场面的。”
襄王被掣肘住,体内涌起的痛感一波接一波,也明白回天无术,心底的不甘在痛意的泛滥下更甚!
他硬撑着身子,抓住谢逐按在被褥上的手,问:“为何?寡人是你的父王?!”
谢逐扯起唇角,诡异的弧度衬得原先的俊脸仿若阎王索命,轻声道:“您该庆幸的。若非您是谢国的国君,孤的父王,早几年,在孤登上太子之位的时候,您就该下地狱给母后赎罪了。”
*
谢逐走后,宋莺莺心不在焉回到扶摇院。
映荷见她回来,又心绪不宁,倒了杯温茶递了过来,宋莺莺也没接。
芙蓉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何事,担忧地开口:“娘子......”
宋莺莺这才回神,接过茶盏也不喝,放在桌上,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眉头紧蹙着,望了眼屋外阴霾低沉的天,吩咐映荷将院门关上,才缓缓道:“要变天了。”
她实在是震惊于襄王恐要驾崩之事的。
前世直到崔玉回国后一月才传出襄王病重之事,此后又过了半年,襄王才驾崩。如今,这才什么时候,襄王怎么就......
莫非是因为她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影响到了其他人原定的轨迹?
宋莺莺敛眸沉思,可即便她做了些事情与前世不同,但这些都与襄王关联不大,甚至没有关联。
现今与前世不同的不过是与谢明月、李复和崔玉之间关系,与谢逐么,虽说有些差别,却也没有太大变化。
想了许多也没有一丝与此事有关的苗头,宋莺莺也歇了心思,不再执着。
左右襄王早驾崩晚驾崩,于她想做的事情而言,并没有太大变化,见机行事便行。
与其纠结此事,不如花时间想想,她该如何在谢逐的心中占据更多的位置,进而借助崔玉摆脱这污糟的一切。
天际“轰隆”一声闷雷,豪雨紧接着瓢泼而下,远处宫墙笼罩在雨雾中,给这座宫城增了几分沉闷涩然。
映荷和芙蓉坐在廊下,芙蓉伸出手,掌心就被绵延的雨丝打湿,心里坠坠的。
她年纪小,向来是没主意的,怯怯问身旁人:“映荷姐姐,娘子先前的话,是何意啊?”
映荷也望着滂沱的雨,她在宫中时间久,认识的人也多,娘子没回来之前,有先前共事的宫人悄悄告诉她,王上似乎是病重了。
娘子本是是寻太子的,魂不守舍地回来,又说了那样的话,想必是八九不离十。可如今驾崩的消息并未传达六宫,自己也不好乱说,犯了忌讳。
她收回目光,安抚性地摸了摸芙蓉的丫髻,宽慰道:“莫要多想。娘子做事有娘子的道理,咱们只管尽心侍奉,一切听娘子安排。”
这场雨下得很久,颇有些连绵不绝的意味。
直到晚膳时分,这回御膳房倒是没有刁难,爽快地将食盒给了映荷。
因着暴雨的缘故,天黑沉沉的,往日这时还亮堂的屋内燃着几只蜡烛,映荷和芙蓉侍侯着宋莺莺用完晚膳,正将桌面收拾干净,就遥遥听见城楼上方传来厚重的钟声。
“咚——咚——咚......”
钟声传来九声,随后又被淅沥的雨声掩埋。
王上驾崩,丧钟九声!
映荷和芙蓉略带惊慌地看向端坐在案首的宋莺莺,昏暗的烛光在她昳丽的脸庞上晃动,掩在暗中的眸子里叫人看不出深浅。
良久才出声吩咐:“洗漱吧。”
映荷也过了惊惶的劲儿,细细思索下来也不值得惊慌,她们不过是小人物,王上驾崩只要谨言慎行不出错就好。若说心中隐隐有些害怕的就是,王上驾崩,太子登基板上钉钉,可太子妃一向与她们娘子不对付,今后的日子,或是比如今更难捱吧。
但如今也是多思无益,侍侯好娘子洗漱安歇后她和芙蓉吹灭了蜡烛悄声关门离开。
宋莺莺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来睡前本有些消歇之势的雨声在后半夜好似又瓢泼了起来;二来,她感觉到一道湿漉漉的视线黏腻地缠绕在她身上,手背上竟也觉着有湿冷的雨水滑落......
她猛地睁开眼,借着天际蓝紫的闪电,模糊地瞧见自己床榻前一道宽阔的人影,而他也正握着自己的手,目光幽幽,周身气势冷沉。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