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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做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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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做戏
谢明月前脚走,赵去违后脚踏进了扶摇院。
“宋娘子,殿下传唤,请随我走一趟。”
太子日常居所为承恩殿,在教乐司东北方。宋莺莺跟着赵去违沿着宫墙往北走了一程路,没多久就到了宜秋宫门。
她的视线也仅仅在前世所居宫殿停留了几眼,复又垂眸随着赵去违拐了个弯而向东而行。
拾阶而上,晚霞将承恩殿上的琉璃黑瓦映衬地愈发深沉,朱红色的廊柱在宋莺莺眼中竟觉有些诡秘,心有惴惴,就像明知前有陷阱却不得不踏入牢笼般,无力感顿上心头。
扇门敞开,两边各立了两名小太监。
见着赵去违来,其中一名点头哈腰,说道:“您回来了啦,崔殿下在里头呢。”
赵去违点头,转身正想让宋莺莺稍等的功夫,就听见殿内两道沉稳的脚步声,以及谢逐昂扬的笑语:“阿玉,此事便就这样定下!明日,明日便上任,省得阿玉你再悔改……”
崔玉苦着张脸,面对谢逐的话不由有些挂不住,好似反应过来。
“原是表兄给我下套?”
“兵不厌诈,阿玉。你有满腹才华,国子博士是屈才。可你总是三推四阻,我才好不容易找了个适合你的官职。这样,既不用掺和朝事,又可以帮我教育一下那些刺头学子,何乐不为……”
崔玉无奈点头应是,拱手离开。
转身那刻,脸上仍是挂着温润的笑意,眼中却近乎情绪全无。
国子博士……
虽然与他初衷不同,但也还算差强人意。
他松了口气,又恢复成人畜无害的质子模样,出了殿就看见立在旁边的赵去违,点头算找过招呼。
赵去违也微微躬身回礼。
他这一动作,赵去违身后的宋莺莺便显露身形。
一袭清淡的莲灰长裙,青丝仅有一根木簪挽于脑后,垂下的发丝如绸缎软软地搭下。
晚霞浓重,氤氲在她身上,崔玉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她与上回群芳楼那次很不一样。
不似先前灵动鲜活,反而透着些漠然和深沉。
碍于场合,她现如今已经入了宫,崔玉的视线只稍稍停留,便与赵去违闲话两句后离去。
宋莺莺正巧站在赵去违身后,光明正大地打量崔玉,先前殿内的话并没有刻意压声,她也听见崔玉将要任国子博士一职。
——不高不低的职,胜在清闲,也输在过于清闲,丝毫触不到朝政。
上一世,崔玉也入了朝,但那时宋莺莺并没有关注朝事,不清楚他领的职,只知道小周公在流放地的死讯传回朝中时,崔玉也就销声匿迹,再次现身,便不再是崔国的质子,而是崔国的新国君。
这其中,不知是否有关系。
崔玉既走了,宋莺莺就该入殿了。
她一人走了进去,入目是一方桌,摆着沏茶的器具,向左一拐,才是谢逐的办公的书房。
谢逐手边散了好几堆杂乱的奏章,此时并未拿起任何一本,而是细细把玩着一块看起来就绝非凡品的墨锭。
穿着朱红色公服,胸前金线交织成蟒,肃穆威严。仪容俊秀,薄唇微抿,长眉入鬓,细长的眼皮一掀,便与宋莺莺的眼神对上。
此刻身后传来殿门轻阖的声响。
宋莺莺佯一微缩,垂首跪地行礼,道:“殿、殿下万福!”
谢逐轻笑一声,一双凌厉的凤眼看向下首俯身跪地的女子,身段玲珑,秾纤合度,青丝一半覆于背上,余下划过肩背倾在地上,掩住了细白的脖颈。
“抬起头。”
宋莺莺思索片刻,抬起头。
“抬眼。”谢逐好似有些不耐烦,墨锭与砚台碰撞出声。
这回谢逐终于全然看清了她。
——一双弯弯的杏眼好似含情欲诉,红润的唇色娇艳欲滴,莹白的皮肤,披散的青丝,是极致的红与白、白与黑,清丽又妩媚,浓艳却含蓄的矛盾,简直让谢逐几乎难以把持。
先前在李复那边,只是惊鸿一瞥她的舞姿就让惦念许久。
此时此刻,她跪在他面前,卑弱又不怯懦,谢逐的占有欲达到顶峰。
可他面上仍波澜不惊,这世上从来不缺美人,他更着迷的是驯服美人的过程。
谢逐想起李复先前来商谈的事情。
原先他是以姬妾让她入宫,没隔两日,李复就来回他,说宋莺莺不愿让太子难做,为太子与太子妃间感情和睦,既太子欣赏她的舞艺,那愿以舞姬身份入教乐司。
一番话通情达理,倒是全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可这个理由,几句出自宋莺莺,又几句是李复之言?
谢逐望着宋莺莺,唇边带笑,似缠绵地道:“莺莺,莺莺……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宋莺莺听着这莫名缱绻的语气寒毛直竖,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人人称赞的谢国太子,芝兰玉树、翩翩公子,恨不能用尽所有华贵辞藻都形容不出太子气度万一的人,实际就是偏执病态的疯子呢?
还是个善于伪装的疯子。
她早已领教过。
漫天飞雪,唯她一人在高台起舞,为了他的国;
结局是,她满腔心意付诸东流,咳血不止,死在他亲手送的毒酒之下。
宋莺莺不禁恍然,在听到谢逐钩子般尾调时立马反应过来,回:“贱名而已,幸得殿下垂怜。”
“嘘。”谢逐起身,绕过杂乱的书桌,缓步走到宋莺莺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温柔道:“莺莺这般的美人,不该如此菲薄才对……听李复说你自愿入教乐司做区区舞姬,也不愿入东宫伴孤左右?”
宋莺莺的目光随着谢逐的身影而动,直到他站定,宋莺莺仰头望者他,后颈渐渐酸胀。
暗色降临,承恩殿内逐渐弥漫开夜色,唯有两人的目光相接,亮得惊人。
随着宋莺莺的沉默,谢逐眼底蓄起浓墨般深色,如同藏在暗中就要化为实质的利刃。
宋莺莺就在这样危险又紧迫的时刻开口。
“殿下说错了。”
“殿下说,我不愿入东宫是不愿伴殿下左右,并非如此。”
谢逐挑了挑眉,不疾不徐地蹲身,蟒袍搭在裙角上,莫名添了几分暧昧。
宋莺莺视线一直随他而动,见他靠近,故意勾唇一笑,方才被压着的妩媚顿时占了上风,让她如同狐媚精怪般摄人心魄。
“殿下何必这般菲薄?”
“您是天人之姿,世间哪里还有儿郎能敌得过?”
谢逐盯着近在咫尺的娇媚女色,喉头微动溢出一声调笑:“用孤的话来搪塞?”
他伸出手,大掌贴着她的下颌,轻轻摩挲,仿佛把玩着上好的玉器,话中丝毫没了方才风雨欲来之势。
“莺莺还未告诉孤,为何不愿入东宫呢。”
广袖蹭着宋莺莺叠于腰间的手背,宋莺莺心下一横,攥住谢逐的衣袖扯了扯,娇声问道:“殿下想知道答案?那得先回答莺莺一个问题。”
“公子府上,献舞的女子那么多,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可殿下为何独独喜欢莺莺?”
喜欢?
谢逐不禁冷笑,笑这女子天真。可他竟还是做出思索的模样,说道:“自然是莺莺你最为出挑,最合孤的眼缘。那一支舞,翩若游龙惊鸿如斯,令孤久不能忘怀。孤已说,到莺莺了,可要想好再说。”
宋莺莺仍是攥着他的衣袖,却缓缓借力凑近谢逐,嫣然一笑,道:“殿下果真独具慧眼,莺莺的舞艺在公子府中可是无人能及的。莺莺做惯了唯一,一丝一毫都不想做殿下宫中的其她女人。”
要做就做唯一?
倒是很大的口气。
谢逐默认她的靠近,唇线拉平成一条直线,说:“莺莺在吃太子妃的醋?孤竟不知何时莺莺对孤情深似海,连孤正妻的醋也要吃?”
宋莺莺本以为自己已经摸透了谢逐的性子,他不是个喜欢在女人身上刨根究底的人,也不喜欢有野心的女人。
她故意讨好,有意诱惑,又刻意显露出蠢笨的野心来。
原以为谢逐会就此结束今日的见面,亦或是直接将她丢出去。
不想他竟然好似起了兴趣。
只能再换个法子了。
她想起以前柔娘哄骗那些男人的招数,顿时计上心头。
宋莺莺蹙了蹙眉,缓缓蹭了蹭他的手:“才不是太子妃……”
谢逐的手心好似被灼了一下,掌心是细腻的香腮,她如一只懵懵懂懂的幼兽,满心的信赖。
他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
自他出生,就被寄予了储君的希望。他是中宫嫡出,也是襄王独子,享受万千荣光的同时,也肩负万千重担。
在他孩童时期,他必须刻苦学业,学制衡之术,不能有丝毫懈怠,也不能耍性妄为,更不能怯弱。
仿佛从他晓事起,他就只是国家的一个名叫太子殿下身份的傀儡,言行举止都被框在规矩方圆里。
人人见他都是“太子殿下”,就连他的父亲也是称他“太子”。
他必须成器,必须温和,必须大度,必须没有偏好,也必须没有弱点。
此刻宋莺莺的举动仿佛忽地打破了束缚。
良久,久到空气都要凝结,他才哑声问道:“那是谁?”
宋莺莺放轻气息,另一只手试探地碰触谢逐的手背。
“我只想做你唯一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