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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罗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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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后院的佛堂失了火。
火是从窗下烧起来的,有人点燃了随风飞舞的经幡。堂内只有夫人在一心念经,结果被浓烟呛着又迷了眼,连惊带吓得直接晕倒。万幸刚刚烧了一面墙时,街上打更人恰好经过看见火光,高声呼叫引来僮仆邻居救火,于是夫人被有力者背出火场,得以幸免于难。
无人知晓是谁纵火。高墙上并无攀爬迹象,独院的守门犬却不知为何口牙尽失,连吠都没有一声的死掉了。
夫人从此一病不起。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一直神思昏沉少有清醒,严重程度比起老爷并无不及。而老爷虽然药补不断,却是一天比一天沉疴难起,那焦黄面色简直如同瘾君子一般。
不悔因此六神无主。父母双双病倒需要照顾,内外大小事务需要做主,若不是内有杨来拿捏家计,外有伏见帮衬体贴,还真是不知怎么过去这个坎。
要是真能过去就好了。不悔觉得累,心累。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到底是谁放的火?他又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把狗变成那样?还是说……其实可能是内里出了家贼?
这想法还是伏见提示她的。那天伏见看她形容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就硬是把她带出去散心。在城郊漫步的时候,两人把脑子彻底放空,漫无边际的闲聊着,可说着说着话题还是回到了家事上。
“最近的事情让我想到了日本,很早以前的故事有一点微妙的相似。”
“真的?是什么?”
“失势的风雅公子拐走了要成为皇后的公主私奔,晚上公主夜宿于草屋中、公子在外守卫,结果……”
“结果?”
“公主被鬼吃掉了。”
“呀!”
“哈哈……是骗人的。公主被她的兄弟带回去了,公子觉得没有面子,对外就捏造了这个借口。”
“那……后来呢?”
“后来嘛,平平无奇了。公主嫁给了小她十二岁的天皇,公子一生飘零但名声很响,两个人都有所成就就是了。”
“但是两个人都不幸福对吧?”
“不幸福吗?那要看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了。不过就算在一起了他们也……其实想说的不是故事本身啊,是想说,为什么公子能拐走公主呢?”
“因为两情相悦?因为技高胆大?因为……”
“就算如此,一个只通风雅的公子单枪匹马又能如何?依我看,是因为他太熟悉了。贵族身份,风雅之名,经常登门拜访很自然,于是可以得知如何才能避人耳目,然后……一举成功。”
“这么说……我家的也是?”
“或许吧,我刚回国并不清楚,是有恩怨之人报复也说不定。”
“有恩怨的?我爹娘都是万里挑一的大善人,怎么会……?不,或许……”
不悔将喃喃自语的怀疑吞回口中。
……
“羽……表哥,请停步。”在羽探看病人后正欲离开时,不悔叫住了他。
“借一步说话。”不悔匆匆的走在前面,羽停顿了一下默默跟上。
两人来到后院烧毁的佛堂前。孤院并无别人,除了风吹过残骸的唏嘘声,一切安静的令人发慌。
“表哥,最近来家真勤呢,以前都看不到你的。”不悔低着头说话,还是不太敢看他。
“因为你并不想见我。身为医师,照看病患是责任……而且我也想报恩。”羽低低的回答,最后半句更是含糊的让人听不清楚。
可不悔还是听见了。她猛地扬起头,发出一连串的质问:“报恩?真的是报恩吗?表哥,你不觉得自己出现的时间太巧了吗?如果不是和伏见一起,你会登门吗?如果不是家里出了这些事,你会常来吗?……伏见回国不久,新交朋友,你们彼此还算不上了解吧?怎么就这么热心呢?说是医师,你其实只是药剂师,却常来检视,有这个必要吗?”
羽站在废墟的阴影里,对此一言不发。
“我真的不想这么说,但实在是太可疑了……”不悔一步步的逼近他,“伏见只知道我们是亲戚,却不知道从前……其实你是怨恨的吧?爹爹没有收养你,家业全都留给我,你是从小怨恨的吧?你怨恨没有人要你,没有人疼你——”
“不,从来没有!”羽也难得的激动起来,“老爷夫人都很关心照顾我,从得到资助那天起,甚至还给了我角门钥匙,让我随时都可以来……”
“你有钥匙?!”不悔大吃一惊,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于是更加的激动了,“你有钥匙所以你进的来对不对?你常常来所以对庭院了如指掌对不对?那么……火是你放的对不对?!你要是怨恨就冲我来啊,为什么要伤害我娘?!还是说,我爹的药里,你也下了毒——”
不悔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抓打羽,甚至撞到了他怀里——羽的脊背因这一撞硬硬的砸在佛堂残柱上,就听见骨骼与硬木之间的脆响,以及吱吱呀呀的异动——
废墟塌了!不悔眼睁睁的看着头顶上有砖瓦掉下来,身体却像僵住了般的一动也不能动,她就这么看着,这么看着——直到自己的视线被黑暗笼罩。
那片黑暗是温暖的。
羽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将娇小瘦弱的表妹罩住,用自己的全身来抵抗铺天盖地的伤害。
等到众人在砖瓦堆里挖出二人时,羽昏迷不醒,不悔毫发无伤。
她把他的举动看做忏悔。可那真的是忏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