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登基的我现在却在打怪》兔子不吃梨

2、第 2 章

　　其实卫初九现在的状态也算不得多好。

　　待走出地铁站后，她脚步稍稍放缓，头颅微垂，细瘦苍白的手背难耐地抵住额头，冷汗不断滑过鬓角滴落，人却一直缓慢坚定地向前走。

　　即便已经从黑暗的地穴离开，她也未曾掉以轻心，右手始终紧握剑柄，步履轻巧到几不可闻。

　　风声呼啸而过，宽广大袖猎猎作响，卫初九猛地放下抵住额头的那只手，警觉抬眼向四方看去。失去衣袖作遮挡，料峭寒意拂面而来，激得她心神一振，眼前晕眩感也减轻许多。

　　荒凉破败，灰蒙蒙的，这便是卫初九第一眼留下的印象。

　　但这也不妨碍眼前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卫初九眼底心里落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楼宇，一点点仰起头看。

　　脑后痛觉牵涉延伸，卫初九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只高高抬头看着那栋建筑。黑色织金锦衣领中探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侧翼细微的脉搏轻轻律动，逐渐地，那点律动变得不太平稳。

　　人类在面对未知且震撼的事物时，第一反应常常是害怕。

　　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跳得越来越快，周身血液也越流越快。

　　但这种感觉又不仅仅是害怕，她素来苍白病弱的面庞染上浅浅的绯色，面颊隐有热意燃烧。

　　此时的卫初九尚且不知道，眼前的高楼曾是淮市最醒目的地标建筑之一，外形有所借鉴历史传统建筑，但是所用的是实实在在的现代建筑工艺。

　　末世来临后，伴随着人类逐渐退出曾经的居住地，一切停留在过去的精致耀眼的建筑物都因失去养护逐渐变得暗淡无光，眼前这座工业与艺术之美集合建筑的高楼也不例外。

　　鳞次栉比的玻璃外墙许多不见踪影，黑洞洞的缺口后隐隐露出内部的钢筋铁骨，算不得赏心悦目，卫初九却不愿挪开视线，久久凝视着它。

　　昔年卫国君王骄奢淫逸耽于享乐，一日突发奇想，下诏广募工匠于望京西北方筑高台起高楼，分名邀月与摘星。

　　摘星楼高三十三丈，君王不允许任何人踏足顶层，但是卫初九仰仗着她的内力与轻功，无视禁令上去过无数次。

　　第一次去是没什么缘由的，那时她时隔多年重返望京城，与阔别多年的亲人相见之后的种种令才十六岁的卫初九陷入短暂的迷惘，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新一年的上元节，她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阴差阳错地步入邀月台。

　　她与她的父王确实很不一样，父王在这里留下许多诗文，但当她站在楼顶，完全体悟不到什么举盏邀月袖揽星辰的潇洒恣意。

　　她站在那里，只觉得天空太低，云朵阴沉沉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直到夜幕初降，满城灯火映亮她浅色的眼瞳。

　　后来她也常常一个人待在摘星楼顶，俯瞰整座望京城。

　　眼前这栋建筑，它有点像摘星楼，但比摘星楼高很多很多。

　　待卫初九转头环顾四周，发觉邻近建筑物虽都比那座高楼矮，但也同样高耸，同样荒凉破败，残旧不堪。

　　若只是破败倒也罢了，但是整个世界都寂静沉默得如同一潭死水般，目下所及竟连一点鲜亮色彩也看不见，实在可怖。

　　寒风怒号叫嚣，直教人自背后生出凉意，她像是踏足民间传闻中的魍魉鬼蜮，阴森森的毫无生机。

　　也是，想来只有倚靠鬼神之力才造得出这样的参天高楼。

　　卫初九想起来自母后的叱责，皇弟恐惧忌惮的目光，还有那些当面或在背后对她的无穷议论，她一向清冷的凤眸竟蓦地染上一丝笑意。

　　既武陵人得遇桃花源，东方朔偶游紫泥海，那么，大逆不道的卫初九到魍魉鬼蜮走一遭也很正常。

　　“唔……”卫初九轻咬住下唇，唇齿间泄露出意义不明的含糊音节。

　　若仅仅路过才是可惜，也不知立于那等高楼之巅又是何等感受，能看到怎样风景？

　　她的步履轻快了许多，她按住腰间别钉的宽阔衣摆，像是闯入一座美丽花园的小姑娘一般，轻快地向前走去。钗环首饰尾端长长的珠链在空中荡出跳跃的弧度，偶有碰撞，声响闷闷。

　　但是没走出多远，地面上一点闪烁的晶亮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卫初九停下脚步，弯腰捡起它。

　　拭去表面那点泥沙后，她捏着的那小小一块薄片晶莹剔透，内里没有半分裂纹和气泡，这与她曾见过的水晶琉璃等物都不一样，透过它甚至可以清晰视物，与人眼看去几乎没有分别。

　　只一瞬间，卫初九思绪便转过百转千回，她手上的动作甚至比思考更快，不顾脏污拂开地面的沙砾尘土，试图找到更多。

　　来自千年前的见识在此刻束缚住了她，其实那只是一小块碎玻璃，她手中这一块是碎掉的汽车挡风玻璃，也可能曾是商店橱窗的一角，这样的碎玻璃碴在城市的废墟中比比皆是。

　　不过卫初九还没有捡出几块玻璃，却先找到一张宣传彩页。

　　这是一张末世前的旅游宣传单，三折页的设计，印刷精良的彩色纸张稍微有些脏污破损，但不影响她辨认彩页的文字与图片。

　　“您迎……都淮。”

　　这写得什么不知所谓？

　　她接着向下看，这几个字她倒是认识，宣传单上最醒目的几个大字被她缓缓念出：

　　“都淮力魅，城古明文。”

　　既往熟知的文字阅读习惯使得她一开始的阅读理解遇到了一点困难，但卫初九只思索片刻便反应过来，这张纸上文字的顺序该是自左向右。

　　“文明古城，魅力淮都……”

　　在心里将这句话默默重复几遍，卫初九忆起她曾经路过一个同样叫做“淮”的近海小城，这倒是很巧。

　　待她看清下面那行小字时，不由得愣住。

　　“淮都地……海……”

　　虽然第一句就有好几个字无从分辨，但是这个“海”字，也还是巧合吗？

　　带着心中的疑惑，三折页被完整展开，展示在卫初九眼前的是一幅完整的淮市地图。

　　她能猜出这张满是条条道道的图是何用处，但匆匆扫过一眼没找到什么熟悉的字眼便翻过页。

　　反面印有几张配有文字介绍的景区照片，卫初九辨认出这影像有城墙、寺庙，山林等，待浏览到某一张时，她的目光有短暂的凝滞，土堆和石碑，这似乎是一座坟茔？

　　“任淳墓……淮市西北南……”

　　对于任淳这个名字，卫初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前朝开国名将。而后文内容也印证了她的想法，小字中明确指出这位任淳的身份是“周朝名将”，似乎正是她所知晓的那位。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文段末尾几个字挪不开眼，而原本握在她掌心的几块碎玻璃，悄然无声地化为齑粉沿着指缝随风散落。

　　她抬头环顾四周，世界一如初时的死寂荒芜，卫初九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忙折返。

　　那个人，还有用处，至少现在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