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长是个铁饭碗》柠檬拌雪

4、漫漫长夜04

　　“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你对这起案件有没有什么头绪，昨天的面试中，你能回忆起什么线索吗？”

　　巴顿警长放下了手里的烟斗，庞大的身躯夹带着整张靠背椅，朝着对面的少年推进。

　　“是谁.......，会对和蔼的萨默尔先生下手？”
　　查理自言自语一句，抬眸。
　　“警长，能让我看一眼他的尸体吗？”
　　“萨默尔先生给了我这份珍贵的工作，我希望能替他做些什么......”

　　巴顿厚重的眉头意外地挑动一下，炯炯的眼神盯着查理，其中似乎没有被说服的迹象。

　　“原本，萨默尔先生今早该将泰莎监狱的名单转交给我，也许和这有关。”

　　“那份名单现在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今早拿到之后才遇袭。”
　　查尔斯·巴顿点头，作为警长，他早已整合好该掌握的信息。

　　“其实那本来应该也是一份不完整的名单……”
　　警长顿了一会儿，从查理身上移开视线。
　　“出去右转，推开第三扇门，告诉希尔克副警长是我让你下去的。”

　　“感谢您，先生。”
　　查理轻声道谢，转身出门，贴心地替警长把门带上。

　　在他离开后，巴顿看向门口的方向，轻哼一声，不得不把雪茄熄灭。
　　房间里的通风并不好，他不想一会儿把自己熏呛得难受。

　　停尸间内。

　　查理从笔直的阶梯下来，只看见了两道身影和一张床铺，剩余都是刷得灰白的粉墙。

　　异常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见墙体内齿轮转动的声音以及偶尔的气阀声。

　　查理心中默默勾勒出一台精密的器械，正从某处的硝石容器中，将制出的冷气压缩进曲折的管道，灌向这间属于死者的密室。

　　冷气充斥的静谧中，高挑的希尔克先生正弯腰贴近萨默尔男爵肤色惨白的尸体。

　　只见他一手拄着黑色的伞杖，另一手架着镜片，镜片的一面几乎贴在了对方毛发旺盛的胸口。

　　查理正要开口，希尔克举起黑色的手杖，朝着他的方向悬空停驻了一会儿，而后轻点两下地面。

　　查理愣了愣，很快，会意地靠前，站在了萨默尔的床边。
　　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淡色的瞳孔不可避免地收缩起来。

　　面前的萨默尔，和昨日见面时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醉酒般红润的面色，此刻只剩下霉变奶酪般的灰白，面部仅存的肌肉则像是风干的肉条，死死绷在颧骨之上。
　　那双浑浊中带着精明的眼睛，已然枯干凹陷进去，留出泛黑的眼眶，四周爬着蛛网般的淤色血管。

　　最引人注目的，是原本西装都要包裹不住的滚圆肚皮，此刻已经缩得和码头的艰苦劳工没什么区别，只像是一层在骨头上挂不住的皮囊。

　　“这......”
　　查理吸了口凉气，肺腔里猛然冰冷的感觉这才让他稍微沉静下来。

　　这远不像一个贵族该有的面目，而萨默尔经历的危险，似乎也不能用常理描述。
　　不用怀疑，席恩市向来有藏匿在阴影中的“怪物”，普通人将其归结于恶魔的祸迹，但查理知道不止如此。

　　当希尔克举着镜片直起身来，查理终于可以看见那最关键的部位。

　　——萨默尔男爵的胸口，交错着像是野兽利爪留下的印记。

　　查理试探着碰触了一下，隔壁的副警长投来审视的目光。

　　伤口处，撕裂的皮肉之上传来一阵严冬般的静默，查理的指尖如同被冰棱扎过，轻轻刺痛了一下。

　　【一头特殊的野兽朝着萨默尔挥动了前爪，穿透他的西服马甲，让这位绅士吃痛倒地，捂着冰寒刺骨的胸口......】
　　【野兽并未再行攻击，萨默尔的鲜血汩汩地透过衬衫漫染而出，伤口不深，除了刺痛，很快便凝结封闭】

　　“不像会致死......”
　　查理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他见过阿兰恩院长替伤者疗愈，比这更深可见骨的刮痕也仍有不小的存活机会。

　　眼前的伤势虽然特殊，但并不算严重，而且难以解释萨默尔怪异的转变。

　　查理敏锐地察觉到，萨默尔胸前的伤口之下，似乎还隐约藏着什么，和血肉割离开，更加深入。

　　他覆于对方胸口上的指尖翻转、下探，穿过那层冰冷的爪痕，下面一层的血肉远比表皮灰暗。

　　那片灰暗，仿佛已经深埋过土壤之下，而萨默尔的死亡不过在一两小时之前。
　　灰暗之中，查理眼中划过一抹绚丽的色彩，瓣状的一角舒展,两束猩红摇曳......花蕊？

　　那明艳的印记在他面前愈发清晰、放大，直至占据了视野中唯一的存在。

　　看清“花”的一瞬间，他的耳边响起吟唱般的呓语，低沉而虔诚的音律让他脑中一片颤抖。

　　查理的手距离“它”只有毫厘之遥，那里......那里原本应该存在的，萨默尔的脏腑、血肉，如今已然空洞，仿佛只剩下等待绽放的一抹华彩。

　　空气中猛然散发出蜜一样的馥郁，催促着，他必须摘下“它”，观赏“它”，奉献于“它”！

　　他的手不自主地向前，再往深入探去。

　　“别碰它！”

　　如鞭打般的钝痛传来，查理眼前的景象猛然破碎，身体险些失去平衡倒在地板上。

　　熟悉的冰凉感再次从肌肤上传来，手臂一阵麻木——来自于希尔克的手杖击打。

　　“倒是多亏了你，找到了......”
　　希尔克这回不再用胸前悬挂的镜片，便得以看清萨默尔的胸口。

　　那里，腐朽的血肉勾连出一朵艳丽的花，正在凋零。

　　希尔克转过头，眯起细长的双眼。

　　“不愧是教会长大的孩子，阿兰恩想必教过你这些知识。”

　　**

　　从警署出来，查理一路带着浑浑噩噩的迷惑。

　　他这个狱长还未正式上任，面试官萨默尔便死得不比寻常，囚犯名单也不翼而飞。

　　而按照希尔克的说法，作案者也许和席恩市最近的失踪案有关，萨默尔是他第一份留下的“证据”。

　　至于那些爪痕，和那朵被他们发现后便很快腐败的“花”，希尔克没给出任何解释。

　　“回去休息吧，刚刚看见的东西别多想，等明天，明天就能给你发一把枪自保。”
　　出来之前，巴顿警长厚重的嗓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当晚，餐桌上的查理几次想开口询问院长阿兰恩，又咽了下去。
　　院长不会回答他们这些有关超凡的事情，就像埃尔的火焰，从来是自己学着掌控，还烧坏了院里的不少东西。

　　但他也不是毫无头绪，作为一个即将上任的“狱长”，查理早有自己的计划。

　　夜幕垂落后，属于几个孩子的房间里，查理守候在角落。

　　如今是第四月，夜晚漫长且寒冷，能看见漫天的星辰海。
　　卵石堆砌的壁炉里，烧着埃尔的火焰，不用煤炭，也没有灰烬。

　　那个直通建筑顶部的烟囱也早就成了摆设，被他们堵了起来，免得寒风吹入。

　　只是一阵阵夜风依旧会从钉不严的窗缝中闯入室内，让大家不得不靠近壁炉附近。
　　偶尔取出一块温红的保暖石，放在已经变形的方形铜盒里隔着，再塞进被窝，保证腿脚不会被冻得僵直。

　　在此期间，查理的目光间隔着落在拉妮的玩偶上，流露出等待的意味。

　　“哥哥，你今晚是想要听故事吗？”
　　心思细腻的拉妮察觉到查理的目光，抱起玩偶，递给他。

　　“查理肯定也想要一个玩偶，你早该给他做一个了。”
　　埃尔一肚子坏水地说道。

　　查理瞪他一眼，但那双柔软的眸子，毫无“大人”的威严。

　　埃尔继续撺掇，让拉妮去切尔西太太家要点边角的布料，做个“查理娃娃”。

　　查理叹了口气，把他拽到身边，和弟弟妹妹们讲起萨默尔的事情——那是一位可怜的面试官。

　　他希望今晚的玩偶能讲述出面试官死前的故事。

　　这时，卧在拉妮怀里的玩偶，猛然颤动起来。

　　扭曲、嘶哑与哀嚎过后，玩偶挣扎着站起了身。

　　布条和线团缝出的身躯，习惯性地挺起了并不存在的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