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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十章 风残霜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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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一眼就看到沙漏快尽了,若荪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筋疲力尽。她翻了个身,见小天荪盘膝坐在她和玉衡中间,神情凝重。若荪支起身子,心下忖度了会,温柔地搂住他说:“小天,不要怪娘打你,只是你年纪小,不懂分是非黑白。”
小天荪却推开她,冷冷问:“爹爹的眼睛找到了么?”
若荪看着他冷漠的神情,揪心般痛,轻声哄道:“娘这就出去找。”
小天荪手里用力绞着衣带,嘴里狠狠吐出一句话:“如果爹爹的眼睛治不好,我要大魔头也变成瞎子。”
若荪只觉得心凉了一大半,惶惶不安下了床,准备出去。刚推开门,只见恬墨站在那里如石雕一般。若荪回头望了眼孩子,向恬墨低声解释道:“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事实。”
恬墨的喉结动了动,脸上挤出几分惨淡的笑容,“我就是来告诉你们,玉衡的眼珠子找到了。”
“真的?”若荪欣喜若狂,这是连日来唯一能让她高兴起来的事情了。她冲回去抱着小天荪转了几个圈,“听见了没?爹爹的眼睛找到了!”
小家伙以一种厌恶的神情瞪着恬墨,但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扭头朝若荪窃窃地笑着,“爹爹会好起来吗?”
“当然会,像以前一样好。”
“要比以前更好。”小天荪目光炯炯发亮,跑到玉衡身边去小心翼翼说,“爹爹,你可以再看见我和娘亲了,我们会比以前更好。”
若荪喜极而泣,只顾看着孩子和玉衡,都忘了擦拭眼泪。恬墨悄悄递去一条绢帕,以极轻微的声音说道:“千巫圣者会来替他医治,之后便带你们从密道离开。记住,不要回天界。”说罢,他仔细看着她的侧脸,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却在靠近她脸颊的地方紧紧攥住了,生生收回来。他转过身,听小天荪声声唤着爹爹,嘴角浮起笑意。
若荪追出去,通廊里已空无一人,她喃喃念了声:“馍馍……”
玉衡一直很虚弱,半睡半醒。为了减轻他的痛苦,千巫圣者施法令他昏睡。
旁边的小童拖着盘子,千巫圣者掀开锦布,两颗还带着血的眼珠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这期间,若荪一直捂着小天荪的眼睛,自己也不忍心看,只用眼角余光不时地瞥过去。过了没多久,千巫圣者便命小童打来了水为玉衡清洗,“已经好了,等你们回昆仑去给他喝些金水,拆了纱绢便能复明。”
小天荪顿时从若荪膝上跳了下来,朝千巫圣者作揖,“多谢圣者爷爷!”
千巫圣者垂眸望着天荪,神情极为复杂,最终摇头叹了声:“小鬼,你谢错了人。”
若荪发现此时守卫都不在,趁机问千巫圣者:“我们何时起身?”
“即刻,你带着玉衡,我领着孩子。”千巫圣者冲小童摆摆手,小童马上收拾东西退下了,他接着说,“我都安排妥当了,送你们到昆仑之后,我们就后会无期了。”
若荪捂住发闷的胸口,渐渐地低下头看手中的绢帕。他也知道后会无期了罢,所以又多留了一件东西给她。若荪觉得耳朵里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麻木地望着小天荪手舞足蹈的样子。
千巫拿了几个漆黑的斗篷叫他们披上,可以掩去身上的仙气。随身跟了两个小童掩护他们走上一条密道,这隧道迂回绵长,行进了许久,终于听见来自外界的声响,浪涛和海风的声音呼啸不绝。
若荪微微蹙了眉,“这里不是神魔井的出口。”
千巫答道:“你们不能去天界,就从这出去罢,这里是东海。”
“东海?”
“对,魔界的另一个出口就在东海,这是鲜少有外人知道的。”千巫将小天荪交还给若荪,“我们只能送到这了,记住,千万别回天界。”
若荪道:“多谢圣者相助,此等大恩,将来必有机会相报。”
千巫圣者仍然神情平和,精瘦的面容上从未有过笑意,丢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然后带着自己的小童头沿路返回去。
走出洞口,终于看见了久违的阳光,甚至觉得有些刺目。若荪召了朵云来将他们三个驮着往昆仑飘去。若荪心知神魔即将大战,因此恬墨再三叮嘱她不要回天界,想必玉郎的纸鹤早已打探到了消息,天庭定有所戒备。这一战在所难免,她阻止不了,倒不如听恬墨的话,老老实实呆在昆仑照顾玉衡。
大概是远远就看见了这团不同寻常的云朵,罗净和于归都在门前守望,一团粉红色的球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大喊大叫:“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若荪将玉衡搀扶下来,小天荪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跟着,还冲小桃子使眼色:“嘘,我爹爹生病了,你不要吵。”
小桃子连忙捂住嘴,乖乖地跟着他身后。
于归看见玉衡这样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眼睛伤了么?”
玉衡笑答:“如今没事了。”
罗净领他们到收拾整洁的客房,仔细为玉衡把了脉,方如释重负,道:“听领仙玉郎说你们出事了,如今回来就好。”
于归小声嘟喃着:“那恬墨也真好心,怎么把你们放了?”
小天荪不屑一顾道:“那个大魔头才没有好心,要不是他,爹爹就不用受折磨。”
于归忧愁地看了若荪一眼,不吱声了。
玉衡凭直觉朝小天荪的方向伸出手臂,小天荪便过去依偎在他怀里。玉衡温和道:“小天,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不要再叫他大魔头了。”
小天荪撇撇嘴,脸上满是不情愿,嘴上却答应了:“好,我听爹爹的话。”说着,用手去摸了摸玉衡眼上蒙着的纱绢,“爹爹还疼吗?”
“一点都不疼了。”玉衡笑着,头左右转了转,嗅着若荪的气息寻到了她的方向,“小天,去跟小桃子玩,我们大人有事情要谈。”
小天荪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牵着小桃子跑了出去。
若荪慢慢走过来,将一碗水递到他唇边,“喝完了就拆纱绢看看。”
“如果我仍然看不见,先哄着小天,别让他再做错事。”
“嗯,我会的。”
玉衡张开唇,金水一点点流入他口中,顺着喉管流入身体。一碗水下去之后,若荪便迫不及待要拆开白纱,却被于归拦住了。于归端着小水盆,用柳叶条蘸水朝玉衡身上洒,一面念念有词:“有鬼有鬼,厄运缠身,太上老君附体在此,通通退散……”
罗净用力地咳了两声,直瞪着她:“你在胡闹什么?”
于归委屈地甩了甩柳叶条,“我看人家都这么驱霉运的。”
罗净合掌念了几句经文,然后说:“万事皆有因果,好运或厄运皆是命中注定。”
于归抱怨道:“还不是跟我一样念了几句东西……”
若荪不再理会他们二人,拆开了玉衡的纱绢。
一圈一圈绕下来,玉衡渐渐感受到了光亮,愈来愈强。直到再无掩盖,他睁开了眼睛,若荪的笑颜清晰地呈现在面前。一切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玉衡也料不到那千巫圣者的医术如此高明,一时感到很惊喜。
可是若荪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地僵住了。她看着那双眼睛,先是脑子里轰地一下炸了,紧接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的双手捧住玉衡的脸,剧烈地颤抖,这对灿若星辰的眸子、这对深不见底的眸子,她再熟悉不过、再熟悉不过。
玉衡觉出她不对劲,一把捉住她的手,“夫人,你怎么了?”
若荪紧紧闭上眼,竭力地挣扎起来,这是一场梦中梦,她想要解脱!可是挣扎过后,眼前仍然是这样的画面。若荪呆呆地看着玉衡,忽然之间万念俱灰,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在池边玩耍的小天荪听见屋里有异样,拔腿就跑,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嘴里直唤:“爹爹、爹爹怎么了!”但是冲进去却看见另一番场景,玉衡双目无恙,倒在地上的是若荪。小桃子跟在后面笨拙地跑了进来,看大家都很严肃,她也不敢吱声,眨着眼往于归怀里钻。
“娘亲……”小天荪一愣一愣地朝若荪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她,但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有些慌了,抬起头巴巴地望着玉衡。
玉衡施仙术试了几番,终于令若荪睁开了眼。还不等玉衡开口询问,若荪捂住剧烈起伏的胸膛,气息急促说:“他把眼睛给了你!”
玉衡一头雾水,摇头问:“谁?”
“恬墨……他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你。”若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心肠都在抽痛。
屋里顿时一片死寂,良久,玉衡说:“那我去还给他。”
若荪连连摇头,哽咽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复仇,要和天帝同归于尽,所以把眼睛留给了你。”
玉衡不再说什么,将若荪紧紧揽在怀里。听着她抽泣的声音,仿佛有条鞭子抽打在他身。他对她的满腔爱意,刹那间因为这对眼睛显得苍白无力了。他无法去否认恬墨,于是他就这样输了。
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顷刻间,墨黑的云遮天蔽日,几乎将白昼变成了夜晚。
疾风呼啸,从九天之上刮过来,在天地之间肆虐。
于归拥着吓呆了的两个孩子,惊讶问:“这是怎么了?”若荪渐渐恢复了神志,由玉衡扶着站了起来,喃喃道:“神魔开战了。”罗净道:“魔的执念很深,想要做成的事情从不会放弃。”于归问:“那我们怎么办?”罗净摇摇头说:“只希望这场恶战不要殃及神魔两界之外的生灵。”
若荪仰着头看天空的风云诡变,内心矛盾不堪。他已经看不见了,如何斗得过天帝。倘若他真要斗个鱼死网破,天界众神的处境也岌岌可危,而她却在袖手旁观。
罗净开始打坐念经,屋里安静下来,而外面的狂风几乎可以将树木连根拔起。未免吓着孩子,玉衡施法用结界护住屋子,将一切都隔离在外。
若荪站在院中,紧紧盯着头顶上那方天空。浓重的乌云中,突然窜出来两团飞掠的影子,一黑一白,相互追逐着朝东方去了。若荪一惊,他们竟然斗到了凡间来,她来不及细想,化成一道轻烟飞速地追赶过去。玉衡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昆仑山,他却不能追上去,要留下来保护众人。
若荪不知疲倦地往前冲,遥远的平原大地上忽然炸出来一团刺眼的光芒,起先是极小的一团,渐渐地越放越大,笼罩了整片大地。然后如烟花一样爆开,凡间的车马牛羊、农田林耕一一被焚成灰烬。
若荪惊呆了,这是出于轩辕剑的毁灭招式斩龙诀,曾经是被禁的仙术。她也只是听玉郎说过,但如今,天帝竟然使出禁术来对付恬墨,不惜荼毒生灵。
光芒和灰烬渐渐消散,天帝的身影傲然挺立在半空中,脸上挂着睥睨天下的笑意。
若荪焦急地寻找恬墨的下落,却又担心被天帝察觉,只能掩去身上一切仙气,法术也不敢用。龙骨镯忽然发出来微弱的光,一闪一闪。若荪顺着镯子发出来的讯息看过去,一眼看见了躺在一堆废墟中被烧得焦黑的躯体。她化作一股烟飞快地飘过去,覆在他身体上,然后轻念咒语,用移形换影之术带着他瞬间回到了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