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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七章 忘川彼岸-7 ...

  •   夏末的蝉鸣依然声嘶力竭,没有消停的迹象,况且这昆仑水养出来的金蝉分外吵嚷。翠绿的藤蔓攀在窗上,浓密而翠绿的宽叶遮挡了阳光。透着光去看那层层叠叠的叶子,如碧玉一般。若荪斜靠着床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发呆,身子还不大好。好在那孩子也不闹,安静得出奇,令她不用受多少累。
      珠华用佛印封住了婴儿的元神,他会像一个普通的凡人渐渐长大,没有任何仙术和法力,没有看破尘世的眼睛,也没有仙人们该有的般若。他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凡人。
      若荪卧床十几日了,算下来今日该是七月初七。是恬墨与梵心的大喜之日,她应该去放一片云霞,以示恭贺。对呵,天空冷清太久了。若荪当即大声唤了觅风进来,让他回天界去交待织女们做好这件事。
      不一会,漫天的云霞便挂在了西天。她拨开藤蔓,微眯着眼看落日的金晖如何与绚烂的晚霞缠绵。它们缠缠绵绵便下去了,下到山里面、海里面,将天地都让给了夜幕。
      山脚的阴风扶摇直上,预示着今夜鬼界有动静。那些风无孔不入,吹得床帘摇摆,银钩子叮叮当当地响着。躺在若荪身边的婴孩突然像着了魔一样咯咯笑起来,若荪颤了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倒底是亲生骨肉吧,他的父亲大喜,他这样高兴呵。
      这是他出生以来头一回出声,笑得手舞足蹈,眼睛眯成一条缝。那种得逞的神情令若荪忌恨不已,受了多大的苦才将他生下来,他却一直嘲笑她。
      若荪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去仇视他,但无济于事,他仍然笑着。她大概是恨极了,突然伸出手去掐他柔软的脖子,想让他别再发出那种笑声。若荪还未使力,却听见“嘭”的一声,咯咯笑着的婴孩伴着轻烟消失了,襁褓中剩了一株柔弱的龙须草。
      她愣住了,痴痴看着这株龙须草,怎么能想到,她孩子的真身竟是一株龙须草。纤云宫烧成了灰烬,天界的龙须草一根不剩,却有漏网之鱼。若荪收回了手。
      小天荪大概是吓坏了,躲在草里不敢出来,就这样与他的母亲对峙。直到玉衡进来,他才变回婴孩的模样,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玉衡见若荪神情异样,又看了看孩子,问:“若荪,怎么了?”
      若荪的长发披散着,如缎子一般耷在肩上,衬得脸色苍白。她抬起漆黑的双眸迷惑地望着玉衡,“他不是被封印了么?怎么还能变出真身?”
      “师父为他留了一线微弱的法力,让他可以在遇见危险的时候本能地保护自己。”玉衡说着,上前去抱住了小天荪。不住地逗他,看样子是极喜欢的。
      若荪倚了下去,平静地看着他们如父子般亲密,轻声说:“他长得像你。”
      “他身体里流着我的血。”玉衡笑了,就像这是他这一生中最自豪的事。
      若荪翻了个身,摊开掌心细细端详那点金砂,鼻腔越来越酸。她说:“给他也点上金砂吧,这样就不会丢了。”
      玉衡一怔,心中宛如怒放了千万朵花,却只淡淡应了声:“好。”
      若荪深深吸了几口气,起身披了一袭素白的羽衣飞快冲出屋子腾云而去,长长的衣袖在空中扬了几个弯。她回首望了眼跟着冲了出来的玉衡,粲然一笑,“等我,很快就回来。”

      一路踏着凄艳的彼岸花而来,不知踏碎了多少花瓣,才来到忘川河。腥黄的河水底下是无数不得超生的水鬼,奈何桥上有刚下来的鬼魂在游荡,不肯相信自己已死,不肯喝下那碗孟婆汤。
      若荪身着白衣,流泉般的黑发垂在两颊,偶尔被阴风撩起,与那些鬼魂无异。只是她没有丝毫的畏惧,缓缓走到三生石面前,对孟婆说:“今夜冥界很安静。”
      孟婆摇着蒲扇扇灶火,漫不经心道:“是啊,大家都去赴宴了。”
      若荪举头望了望上方,冥界没有星月,只有无尽的漆黑。这个时候,织女是不是跟牛郎相聚了?
      “天魔娶亲,娶的竟是天帝的女儿,真是稀奇。”孟婆脸上的褶皱一动一动,看不出表情,只是哑哑的嗓音中带了几分嘲意,“天帝那厮这是遭报应了。”
      若荪不解,反问:“什么报应?”
      “五千年前,他偷袭魔界,造成魔界元气大伤,当年的魔尊为掩护妻儿逃走,借道黄泉路,与追兵恶斗之时跌入了这忘川河。”
      “魔尊……”若荪拧起了眉头,暗暗思忖恬墨曾讲过的那些话,关于东海的那条龙、还有伏神珠。
      “谁料斩草未除根,魔尊的儿子竟然潜伏天界三千年之久,险些攻下了天界。可惜他千算万算,算不到竟会败在你的手里。”孟婆浑浊的眼目直直盯着若荪,好似要看透她的心一样。若荪无端端想起恬墨留给他最后的眼神,心口钝痛,不敢直视她,撇开头望着土灶上咕咚直响的药罐,说:“我来,是求一碗孟婆汤。”
      孟婆粗粗的嗓子里好似卡了东西,含糊不清说:“这不合规矩。”
      “就当我已经死了一回。”
      孟婆无端端叹了口气,将药罐里的汤滗出来,又加了水放回灶上。
      若荪端起汤碗,望见碗沿粘了一片残留的猩红花瓣。她将唇凑近,轻轻吹着气。
      孟婆摇着扇子若有所思,突然说:“这碗,是他用过的。”
      若荪一顿,举眸望向她,“谁?”
      “恬墨。”
      “他何时来过?”
      “虽然死里逃生,但伤势过重,养了大半年才能行走,当即便来了我这里。”
      若荪耳朵里嗡鸣不止,脑子昏昏沉沉。她只当自己恨他至极,恨得要将他连同自己所有的回忆一块抛弃,却不曾想,他倒是先将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恨她若此,绝情若此。
      她不觉,一滴泪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滑下,落在汤里。接着两滴、三滴、四滴……渐渐盛满了碗。她的手在发抖,汤洒出来,烫在指尖上。
      这碗孟婆汤喝下去,还有谁会记得他们的过往?
      是真的烟消云散了吧?那就好。她放心了,唇渐渐贴上碗沿,清寡的汤汁带着淡淡的红流入她的口中、咽喉、肺腑、经络。
      孟婆摇着头,皱纹越发深刻了,嘀咕道:“他如何能死里逃生?以你驱魔门神的精准手法,怎会刺偏了一分?只怨你心中有他,故而无意识放了他一马。可怜你自己竟不知道。”
      孟婆说这番话时,若荪没有听见。
      她已经走远了,走到彼岸花丛的深远处,那道缥缈的白影被凄艳的花朵包裹着、逐渐吞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七章 忘川彼岸-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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