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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五章 沧海遗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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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全景图上的倩影缓缓消失,恬墨出神地望着,他长久以来对于沉锦的印象就与那画中的一样,幽怨、凄楚。只是,为何能看见若荪的影子?若荪何曾有过那样的神情?他眼花了,用力揉几下,确信那是沉锦,不是若荪。
恬墨独自回到座位,旁边的觅风和玉衡也都默默不语,与热闹的宴席比起来,他们三人未免太冷清了些。各怀心事捱到散席,那玉郎寻来了,拉拽着恬墨神秘兮兮问:“你可舍得放弃天琴星君之位?”
“上神何意?”
玉郎紧张得很,生怕肥水流了外人田,一个劲劝道:“你看看,荪儿现在可是众仙家都心驰神往的对象,再不抓紧,可就真的后悔莫及。天琴星君不能婚配,索性你不要当天琴星君了,向若荪证明你的心意,待你们成婚之后,你可是储君。”玉郎笑得合不拢嘴,好似这事已成定局似的。恬墨闻言,半开玩笑道:“储君果然比天琴星君更妙。”
玉郎一瞪眼,侧目道:“并不是叫你争储君之位。”
恬墨搭上玉郎的肩,大笑:“我知道了,回头就辞了这官,一心一意对若荪,上神可满意了?”
玉郎捋着须,满足地眯起眼,“我尽力帮你,结果怎样,就看你的造化。”
一阵香风掀起,桃园里落英缤纷。天后携了若荪驾云远去,身后跟着一众散花天女。天帝请西王母上了车,二人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而渐渐散去的神仙们开始津津乐道多年前天帝与沉锦的私密情事,如何相识、如何私定终生、如何又分开了,都是臆测,倒也编出了一段离奇又耐人寻味的故事。
天后领着若荪去了那株古老的银杏树上。
沉锦倚在窗边看书,飞花阵阵飘过,她便惊了神,慌忙退至内屋,不知所措望着一径飞入屋中的仙女。她还记得天后的样子,那种淡泊的神情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你还好吧?”天后走近她问。
沉锦唯唯诺诺应了,接着望见天后身边的若荪,觉得面善,仔细一想,竟是在凡间遇见过的。
若荪歪着头看她,脸色波澜不惊,“你在这里,觅风找了你许久。”
“风大哥?”沉锦想起那名要为她赎身的男子,心渐渐地安定了不少,从容答道,“我被天帝从凡间带上来,便一直住在这里。”
“你可以不必住在这里了。”天后淡然一笑,转向若荪说,“今后,你们一起搬去青宫住下,就住西殿罢。”
若荪谢过天后,却不知以后要怎么样面对沉锦。母亲呵,在她孤绝了几千年之后突然冒了出来,太陌生了。
沉锦不知其意,反问:“为何要搬走?”
天后道:“你已经忘了前世,她叫若荪,是你的女儿。”
沉锦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脸色惨白。她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凭空冒出来一个与自己相当的女儿,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罢。
若荪轻声道:“前世已经湮灭,我是沉锦的女儿,但现在的沉锦只不过是个凡人,所以,她也不算是我的母亲。”说着,她迟疑走过去拉沉锦的手,“不过,也难得今世还有缘,我们便依天后娘娘的意思住在一起,还有觅风。”
若荪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着实有些快慰,将沉锦带回去能一解觅风的心事,觅风高兴了,她也一身轻松。
天后欣慰笑道:“若荪,本座就帮你到这里了。你们去罢。”
仙姑们婷婷袅袅往两旁让出一条道,异口同声道:“殿下,请。”
若荪张了张手臂,牵起沉锦,衣袂如幻彩的流云,冉冉而飘。沉锦身着紫缎深衣,长发如泉如瀑,二人在散花天女的引领下,缓缓朝青宫去了。
自若荪迁居之后,于归频频往青宫跑。她与罗净不合,连声师父都不肯叫,倒是与领仙玉郎相处融洽,不是去北殿讨东西吃就是来西殿闹腾。再者,若荪现在贵为殿下,于归更黏得紧了,一口一个师姐叫着,只想沾点好处。若荪觉得罗净也是作茧自缚,何苦收了这么个小妖作徒弟,恐怕叫她修一万年都成不了仙。
日头大了,花窗外头一片亮堂。沉锦毕竟是凡人,在天界时有不适,睡得也多些。偶尔晃过一个影子,将光亮挡了挡,一会又移开了。沉锦迷迷糊糊之中觉得刺眼,用团扇遮脸,嘤咛了一声。
于归猫着腰从一片竹子后面钻出来,偷偷溜到窗边,她见觅风在窗前踟蹰了一早上,准备吓唬吓唬他,不料刚伸出爪子就被觅风反手拧住了,想叫唤,嘴又被捂紧了。于归动弹不得,只得可怜巴巴望着他。
觅风拎着她到了隔壁的院子才松了手,毫不客气道:“趁师父去做早课了你又溜出来,快回去。”
于归小声嘟喃:“是师姐允了今天要带我去喝莲子羹的。”
“什么莲子羹?”恬墨从天而降,横眉竖目。
于归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羡慕不已,“哇,我也想这么飞来飞去。”
觅风道:“那就跟随师父好好修行。”
恬墨揪住于归的手臂,牙关咬得铁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她又要带你去莲华宫喝莲子羹?”
于归咽了咽口水,猛点头。不想恬墨的一张俊脸眼看着黑了下来,于归眯一眯眼,忖度了会,天真地笑了起来,“不如天琴星君也随我们一道去!”
恬墨斜眼打量她,这小妖怪很会看人脸色,比若荪懂事多了。“我已经辞了天琴星君之职,今后别再叫我天琴星君。”
“嘿嘿,走吧!”于归巴不得快点离开觅风的视线,于是拉着恬墨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觅风微微叹了气,转身间,瞅见沉锦站在门边往外探头看。竟不知她何时起来的。
“风大哥,方才是谁在这里?”
“是于归。”
“哦。”沉锦莞尔一笑,摇着扇子道,“不知不觉睡到中午了,我赶着去赴约呢。若荪找我的话,麻烦风大哥告诉她一声。”
觅风闷闷应了,不用问,自然知道她要去赴谁的约。他想阻止,却拿不出任何借口。
若荪是应邀前来,勉强答应带上了于归,不料于归又拉上了恬墨。若荪独自飞在前边,恬墨拉扯着于归在后边追,几人别别扭扭到莲华宫一看,池边的青玉案上可只有两副碗筷。玉衡星君负手在案边伫立,见如此阵仗,沉吟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
恬墨握拳,额上青筋暴起,然后深深吸气、呼气……如此反复,然后挤出一脸笑容对玉衡说:“真是叨扰了。”
“各位真是赏脸,请坐。”玉衡抚掌施法,案上多了两副碗筷。
若荪已是常客,自顾自在玉衡身旁坐下,恬墨见机在她对面坐着。于归见场面有点僵,知趣地缩在角上吃东西。
喝着莲子羹,品了几道精致的凉菜,就着莲池的美景,恬墨亦觉得此处十分惬意,远胜那纤云宫。只是这莲池里满是莲叶,一朵花也没见。恬墨便好奇问:“这时候不正是莲花的花期么?”
玉衡替若荪斟了茶,答:“我这的莲花没有花期。”
“呀?那岂不可惜?”恬墨见机替若荪夹了菜,抑扬顿挫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完,还抛出一个妩媚的眼神去。
若荪道:“若是一直无花,我不会折枝。”
恬墨随口接道:“若是有许多花,只怕你不知要折那一朵。”
玉衡有心无心插了一句话,问:“上午飘了些雨丝,怎么也不见彩虹出来。天琴星君可是偷懒了?”
此话正中恬墨下怀,他尽量不显出得意之色,落寞而疲惫地淡淡一笑:“我已经辞去了天琴星君一职。”
若荪抬头瞪着他,“馍馍,真的么?”
“我还诳你不成?”恬墨举杯呷了口酒,闭目轻叹,“有舍才有得,为了你,天琴星君算什么呢?”
于归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原来神仙也有这么多纠结呀……”
若荪怔住了,久久不发一言。
恬墨更加胸有成竹,斜斜瞥着玉衡,那眼底的笑意似乎胜利在望一般。
若荪搁下酒杯,仰天呼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馍馍,你辜负了素鸾天琴星君的期望。”
恬墨摇头,情深意切望着她,“我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因此毫不犹豫。”
“那……”若荪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诚恳道,“谢谢你,馍馍。”
恬墨捋捋鬓发,欣然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若荪举眸望着天上的祥云,缓缓道:“我一直想循着我母亲的足迹走下去,如今天琴星君之位空悬,我这去回天后娘娘,要了那位子来。”
恬墨如遭雷击,支着身子的一只手松了力,险些跌入池中。他坐直了身子盯着若荪,眼角一抽,拍案而起,“什么!你要当天琴星君?”
若荪面如常色,点头道:“原本是你的位子,我不方便讨来,如今你不要了,那我正巧捡着。我先去了,你们慢饮。”说罢,若荪利落地站了起来,掸一掸身上的落花,旋即飞上了云端。
恬墨愣了片刻,失声大叫:“怎么、怎么会这样?!”
玉衡倒是微微笑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恬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拉起于归,“快走,追你师姐去!”
于归舍不得丢下莲子羹,小心捧着碗生怕洒了,迷茫问:“追师姐做什么?”
“若是她当了天琴星君,我把你扔回东海去!”
于归委屈至极,瘪着嘴道:“与我何干?”
恬墨恶狠狠瞪她一眼,再回头瞥了瞥玉衡唇边那抹笑意,着实窝火啊!他顾不得许多,拽着于归驾云飞去追若荪。哪知道若荪竟召来了觅风,那大鹏驮着若荪一振翅,“呼啦啦”瞬间消失在云海中,徒留了几根羽毛轻旋缓转,悠悠落在他脚边。
恬墨哭丧着脸蹲了下去,抱头哀叹:“完了。”
于归也跟着蹲下去,继续喝着莲子羹,也难为她端着这碗飞了这么远竟然没洒出去一点。
恬墨怨恨地睨着她,“除了吃,你能不能干些别的?”
于归回道:“你想叫我干事,先要给我鱼吃。”
恬墨咬咬牙,“好,从今以后,你寸步不离跟着你师姐,如果玉衡来找她要及时告诉我。”
于归一口应下,乐颠颠地掰着指头数,“有了你、星君和老神仙,我以后就不愁吃了。”
恬墨斜眼,拎起她继续前行。如今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期发展,得想想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