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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三章 结庐人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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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在天界耽误了这许多天,待若荪回到那杏林,发觉自己的茅庐竟然住了人。屋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若荪站在窗外看得发懵。
年轻的妇人发现了院里的若荪,当是路人,便邀请她进来喝口水。若荪没细想,抬脚跟着她进去了。
顽皮的小男童冲若荪做鬼脸,笑嘻嘻问:“你头上怎么长角啊?”
若荪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双髻,这还是昆仑的老锦鲤教她的,说凡间的女童都梳着这般可爱的发髻。不过她已非女童,是时候改一改了。
妇人拍了拍孩子的头,笑问:“姑娘要往哪里去?”
若荪想也不想张口便说:“我来找我表哥,他就住在前边。”
“哎唷,姑娘是那位公子的表妹啊?”妇人惊羡不已,啧啧道,“真是一对璧人。”
若荪出于礼貌回道:“夫人一家也让人羡慕。”
妇人拉着乱跑的孩子,唤道:“小唐,你爹要出门打猎了,快去帮爹爹收拾东西。”
“就不去就不去!”小男童嬉皮笑脸地往外跑,一面回头做鬼脸,结果脚下一绊,摔趴在草地里。
“真是个小猴崽子!”妇人跺着脚,好气又好笑。男子在屋内朗声笑道:“小猴崽子能帮上什么忙,由他去吧!”
若荪看着他们脸上爽快的笑容,暗暗有些失落。忽然觉得胳膊被推了几下,若荪回过神来,见妇人正冲她笑:“姑娘,你表哥来了。”
若荪抬头,才见一袭银白长衣的玉衡星君翩然而至。
“若荪。”玉衡温柔的嗓音很挠人。
碍于妇人殷切的目光,若荪将玉衡星君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张口唤:“表哥。”
玉衡心中微诧,却莞尔一笑,携了若荪的手与邻居告别,漫步在杏林中。正是初夏,四下里飘着果香,杏子还青涩,累累地缀在树梢,煞是可爱。
玉衡道:“凡间过了十几年,屋子让人占去也平常。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府邸小住几日。再过一阵子可以吃上新鲜的黄杏了。”
“为何只占了我的屋,你的却还空着?”若荪似乎没听见玉衡后两句话,只执着于她的小茅庐。
“我的上了锁。”玉衡吭哧一声笑了,慢吞吞抬手指向自己的小院,“瞧,院门上挂了铜锁,神仙的锁子,凡人可是动不了的。”
若荪冷冷淡淡瞥了玉衡一眼,真是小气的神仙,一座茅庐而已,何必锁起来。不过回头一看,自己的屋子没了,心里头着实不爽快。
空荡荡的房间结了许多蛛丝,玉衡脸上挂着歉意道:“我昨日才下来,尚未来得及打扫。”一面举着笤帚左右晃荡,扫一扫灰尘和蛛丝。
若荪倒不是嫌弃,只是觉得这样太麻烦,素手一挥,抛出一道光去,屋内焕然一新。她不明白玉衡为何坚持不用法术,做凡人真的很有意思么?
玉衡笑一笑,搁下笤帚,“你依着自己的喜好收拾,我出去烧茶。”说着,与若荪擦肩而过,忽然瞧见她裙摆的褶皱里有什么异物,便收住脚步俯首去看,“这是……乌龟?”
若荪当即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伸手一抓,那只小师妹竟然咬着她裙摆跟着一道下凡来了。
见若荪瞪大了眼珠望着自己,小龟也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左右转着,然后松了口,变幻出人形来。
若荪仍然瞪着她,“不是叫你好好抄经吗?”
“我不会写字,抄什么经?”于归歪着头,一脸无辜。
不会写字?若荪没了言语,月老说她投生成了灵龟,不想灵龟竟笨拙如此。若荪又摆出师姐的架子,点着于归的额头说,“师父若知道你私自下凡,定不宽饶。”
“哼,我不要他当师父!”于归从若荪手里夺回她的龟壳,一屁股坐上榻,两条腿悬在半空摇晃,仰头嘀咕着,“我又不是神仙,不吃东西要饿死的。”
“天界什么都有,你却非要吃鱼,你可知道师父是出家人?为何要如此为难他?”
于归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就算吃了一条不该吃的鱼,也不能对我那么凶。”
若荪面色一沉,“你吃了什么鱼?”
“就是月老儿家那条金灿灿的鱼。”
就是在瑶池养鱼的仙倌儿贿赂月老的那条金龙鱼。吃了那条鱼,可要涨不少道行呢。若荪颔首,原来她是闯了祸才偷偷跟着下凡来的。“何时发生的事?”
“就是刚才。”于归满不在乎,随意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这里是师姐家吗?”
若荪粗声道:“不是,你跟我回去。”
玉衡一头雾水,却十分和蔼地跟于归打招呼:“这是我家,不过二位仙子尽可随意。”
“你长得真好看。”于归眨巴着水盈盈的桃花眼,跳下榻来直奔玉衡,“你叫什么名字?”
若荪及时拉住于归,没让她冲进玉衡的怀里,以眼神警示她,说:“这位是玉衡星君,不得无礼。”
于归将他二人都打量了一番,“喔”了一声,音调转了好几个弯。然后眼皮一耷拉,瘪着嘴说:“师父好凶,我现在不能回去,你们就让我躲上几日可好?”
若荪睨着她不吱声,玉衡也不好说什么,在一旁掩口干咳。
见他们无半点反应,于归又幽幽地补了一句:“不然,我就去告发你们二人在此私通。”她无辜的表情与凶狠的话语十分不般配,若荪仍然不以为意地睨着她。
玉衡帮忙解围,笑道:“同门手足,何必如此?来,这位仙子,先出来喝杯茶。”
若荪轻描淡写道:“怕她威胁不成?”
“非也,偷得浮生半日闲,最怕被旁人搅了兴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归冲若荪扬了扬眉,一蹦一跳跟上玉衡星君。
溪边凉爽,潺潺的水声由远及近,偶有几片落叶随着水流缓缓飘远。
于归挽起裤腿站在溪水中央,手里抓了根削尖的树枝,一副蓄势待发架势。可是猛地一插下去,只溅起了水花。若荪在一旁冷眼旁观,愈发觉得这小妖笨拙不堪。
玉衡星君将茶几茶壶都搬了来,以溪水煮茶,对着那两位不懂茶的仙子,他也只能自斟自饮。若荪仰头望了望天色,喃喃道:“我应该回去帮觅风了。”
“他还在找那位天琴星君?”
“前世是天琴星君,如今只是凡人而已。”若荪略微垂了眸子,轻念,“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玉衡抿了口茶,若有所思道:“三界都寻不着,她会在何处?天界之广出乎我们想象,若有人将她藏起来,那就难找了。”
“谁会将她藏起来?”
“她无缘无故消失不见,定有蹊跷,想必那人的道行在你们之上。”
若荪凝思半晌,摸不清头绪。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对沉锦感兴趣?
“师姐、师姐!”于归叉着腰站在溪水中央大叫,打断了若荪的思绪。若荪瞟了眼过去,慢条斯理道:“玩够了就随我回去。”
于归瘪着嘴,泪汪汪央求着:“师姐,你不是认识东海的小白龙吗?带我去跟他讨点鱼虾回来好么?”
“此地距东海不远,你去便是。”
“他在东海是出了名的吝啬鬼,我休想从他那讨来一点好东西。”于归光着脚丫跑上岸,笑嘻嘻蹲在若荪面前,“师姐你不一样啊,小白龙对你的倾慕之心从上次那筐鱼就能瞧出来了!”
玉衡插话反问一声:“东海小白龙?”然后别有深意地望着若荪笑,“仰慕若荪仙子的神仙遍布三界啊。”
于归一骨碌爬起来跳到玉衡面前,“嗳?担心什么?星君比那些七七八八的神仙不知强了多少,怎么看也是星君胜算最高。”
“是么?”玉衡一手支着下巴,抿唇望着故意撇开头的若荪。于归则缩着脑袋,巴巴望着他:“星君,你法力高强,可怜可怜我这下等小妖吧?”
玉衡捋了捋鬓角的发,嘴角缀着几丝嬉笑,“去见一见那位小白龙,也未尝不可。”
若荪猛地回头瞪着玉衡,“星君,你……”
“在下对若荪仙子也仰慕已久,恰好可与他商计共勉。”
于归连连点头,胡乱穿上鞋袜,迫不及待拽着玉衡星君的衣袖往前冲,“那我们早去早回!”
忽然之间,一股强风穿云破雾,卷着落叶花草直直涌过来,大家都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场。待尘埃落定,只见披了一方袈裟的罗净落在溪边的巨石上,一双狭长的眼精光闪闪盯着于归。
于归与他对峙了片刻,不作二想噌地缩回了龟壳。
罗净面色铁青,伸掌一吸,将龟壳牢牢抓在了手中。他定是用了极大的气力,指节泛着青白,似是要将那龟壳捏碎一般。
“师父……”若荪犹豫了片刻,才慢吞吞说,“这龟壳结实的很,不如用法术击碎它。”
罗净却面不改色,似是审问一般望着若荪:“为何带她下凡来?”
对着素日里平和如今却觉着陌生的面孔,若荪微怔,答道:“是她咬着我的裙摆跟下来的,我先前并未发觉。”
“之后呢?为何不将她送回去?明知她劣性不改还如此纵容,是否将要远嫁便没半分心思在归心阁了?”罗净将龟壳纳入怀中,仍板着脸孔。
“师父何意?”若荪平静地望着他,这是师父头一次对她明言责怪。果然,因为那只小师妹,他与从前不一样了。若荪的那双眸子如深潭,里面藏了太多东西,谁也看不懂。玉衡却悄然捏住了她的手,暗暗使了几分力气,似是安慰。若荪心中有几分意外,侧目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罗净见他二人如此,稍稍缓和了语气,“天琴星君不是为你定了亲么?就是今日早晨的事。”
若荪答:“我并不知晓。”
罗净蹙眉,望着玉衡道:“莫非玉衡星君也不知?”
玉衡颔首答:“的确不知。”
“那你们回去问问天琴星君罢。”罗净缓缓转身,足尖一点地飘然升起,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