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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中秋 ...

  •   风拖起滕错的长发,蹭过萧过的胳膊,有一点痒。萧过腾了只手出来,给他整理顺好了。

      滕错站在他面前,调整了一下背靠车门的位置,动的时候嘶了一声。

      萧过听见了,有点儿傻了,问:“疼、疼了?我弄疼你了?”

      滕错的确被撞得很疼,小臂上也是,刚才萧过抓过来的力气跟要捏碎他骨头似的。而且他没了外套,还有点儿冷。但他并没有生气,抬起手很温缓地摸了摸萧过冷硬的侧脸。

      “萧哥,你够狠。”他踮起脚,说话的时候和萧过嘴唇相蹭,“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萧过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其实酒吧里有不少白嫩的小男生前仆后继,但萧过从没像今天这样感到过威胁。滕错只需要站在这里,就能把上下两路的人都给勾来,刚才那个男人明显和滕错是认识的,那个人高大、听话,滕错还能对着他笑。他和滕错站在一起,无论般配与否,都在提醒萧过他和滕错之间失去的那十年。

      萧过今天格外沉不住气,也许是因为在医院呆了一上午的缘故。他回逾方市之后连着在医院呆了半个月,陪着母亲治疗,除了父亲的葬礼以外基本没出去,所以他不喜欢医院,包括消毒水的气味和大片的白。

      滕错靠近他,揶揄地说:“萧哥。”

      嫉妒果然让人面目全非,但这并不代表萧过会后悔。他连“对不起”也没对滕错的说一声,甚至忽然压了下来,像极了要吻住滕错的样子。

      然而他最终停在两个人嘴唇相蹭的地方,暗哑地说:“小灼,别这样。”

      明明是他处于强势的位置,但原本锋悍的眉眼一低,倒像是他在受委屈。滕错不自觉地盯着萧过有些干涩的双唇看,轻声地反问:“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萧过的肩膀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起伏,他注视着滕错,摇了摇头。他依旧保持着这个极其危险的姿势,像是进攻,又像是祈求。

      他慢语速地问:“那个人是谁?”

      滕错问:“想知道?”

      萧过喉结动得很厉害,他说:“嗯。”

      滕错抬起手碰到了萧过的胳膊,冰凉的指尖隔着衬衫在上面缓慢地滑动着,留下虚实交错的触感。他感觉到了萧过的战栗,满意地笑了起来。

      然后他残忍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他的手滑上了萧过的大臂,“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是我们的事。但我们背后的圈子不用相交,你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也不会问。”

      “我都告诉你,”萧过又朝他靠近了一点,低沉地说,“你也告诉我。”

      “不用,”滕错抬指,摸到了萧过的喉结,“没必要。”

      他靠着车门站,形容十分懒散,脸在夜色里美艳到了极致,这使得他的任何神情都像是在作恶。他虚着扼住了萧过的脖子,依然在笑,但眼里渗着冰,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

      “你是我的谁啊,”他半扬着语调问萧过,“想管我?”

      这一问醍醐灌顶,萧过的回答就在嘴边,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刚才那个人对滕错的心思绝对不简单,那样的俯首帖耳连萧过也做不到,可他没有立场阻止滕错接受或者回应,就连过问也很牵强。

      这么想一想就是种折磨,萧过的眼里浮现出血丝,脖颈间隐约爆着青筋,撑在滕错身侧的双手有往里挪了挪,缩小了圈着滕错的空间。他以这种状态俯身下来困着滕错,身上有种兽性。

      滕错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他十八岁的时候在国外的酒吧高调出柜,在当地的华人圈子里出了名,闻风嗅味而来往上扑的不计其数。不过那时候他谁都看不上,是因为心里确实没能忘了少年萧过,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长成了男人的萧过就算是和当初截然不同也还是很有魅力,粗旷又霸道,他觉得很性感。

      但他始终口是心非,说:“什么也别想,萧哥,你成不了我的谁。”

      萧过看了他很久,很低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这一句令人心酸,听起来像是颓弃。萧过直起身后退了两步,和滕错拉开距离,在走向酒吧前说:“我现在就下班,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其实滕错今天晚上想喝酒,但他看着萧过的背影,就莫名地答应了一声。晚风拂面,给人一种淡然的疲惫感,面前的男人也是,宽硕的肩仿佛承着艰巨的重量,独自穿过马路,在黑夜里显得非常孤寂。

      滕错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萧过真的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了。他失去了曾经看上去与生俱来的阳光和斗志,失去了表达的欲望和能力,滕错在这十年里成功逼迫自己不回头地向前、遗忘、改变,然而萧过留在原地,纪念一个他以为永远回不来的人。

      滕错忽然觉得眼眶和鼻腔都闷着发酸,他不自觉地追着萧过迈出脚步,但最终还是停下了。他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喃喃地说:“萧哥,你等等我。”

      ***
      中秋节前一天单位允许提早下班,但滕错留到了正常的时间,到了点也没走。他这两天精神很不好,萧过给他准备好的药他都吃了,然后再悄悄地去厕所吐,夜里就睁着眼趴在床上看着对面的萧过。

      “诶,小滕还没走啊!”崔运昌从对面的实验室里出来,正要往更衣室走,看见滕错还在就停下了。

      滕错正低着头做记录,华丽的睫毛敛下来,在听到崔运昌问题的时候颤抖了几下。他抬手摘下护目镜,抬起头,实验室里的灯光很足,他的双瞳亮得仿佛带着拂晓的光。

      崔运昌露出了很关心的神色,问:“还不回家?”

      滕错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明天就过节了,”崔运昌走了过来,很殷勤地问,“你是本地人吗?是不是准备要回家了?”

      滕错让笔在他的手指尖转了个圈儿,说:“没有。”

      “年轻人啊,还真的是不恋家,”崔运昌有点尴尬地笑着,坐到了滕错身边,问,“爸妈都该惦记了吧?”

      他的靠近很自然,像是关怀,但滕错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放下了笔,侧脸去看崔运昌,勾起了半边嘴角,眼睛斜睨过去的时候跟含了水波一样。

      他这时候还穿着白大褂,扣子都是扣好的,压着下面黑色的衬衫,修长苍白的脖颈从领口延伸出来,皮肤薄得能让人看清下面细弱盘错的筋脉和血管。妖孽被制服束缚,明明是非常规矩的一身,崔运昌就是觉得有种被勾到了的感觉。

      “那个,小滕啊,”崔运昌咳了两声,笑起来的时候眼镜都被挤得有点儿往上去,“我假期也在市里,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们......”

      “我不回家,我爸死了,我妈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滕错把他打断,然后缓缓地笑了起来,缓慢地说:“没人惦记我,你也别惦记。”

      崔运昌整个人都不动了,斜倚着桌子,难看的姿势像是被定了型。他张开嘴,好半天才发出了一个音,然后费劲地说:“啊......这样,吗......”

      滕错挑了挑眉,笑着说:“是呀。”

      “那、那你,”崔运昌还是会来事儿的,很快捋顺了舌头,叹了一口气,很体贴地说,“节哀顺变。”

      “不用。”滕错笑得更开心了,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说:“我爸是个罪犯,是被枪毙的,死有余辜。我妈是被拐来的,刚生下我就被我爸又卖给别人了,我根本没见过她,也不知道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就算见了也不认识。我哪儿有什么哀要节,你说是不是?”

      崔运昌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了,滕错就在一片死寂中抱着资料走向实验室门口,在离开时半转过身,十分礼貌地说:“节日快乐,崔工。”

      这天晚上滕错一秒钟都没合眼,睡不着,也不吃药,就躺着直到天亮。卧室里另一张床上睡着萧过,滕错去把窗帘打开了一点,披着被子借着月光看熟睡的萧过。

      看这个人紧密的眼,压得很低的眉骨,黑浓的眉,放松的唇,很短的头发,还有突兀性感的喉结。

      萧过在睡着的时候没有清醒的时候凌厉,一点儿也不凶,很安静,气质还是那么沉稳。他仰面躺着,滕错觉得有点儿像是站军姿,弄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做到每天按时睡觉,早上不用闹钟也能很早起来的。

      滕错后来干脆蹲在两张床之间的空隙那儿看着萧过的脸,他完全地被吸引住了,没有原因,就想看着这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可以消失,他不在乎。

      破晓的时候滕错给萧过拉上了窗帘,换好衣服离开了公寓。他关门的时候也很轻,没发出什么声音,然而萧过在黑暗里利落地睁开了眼,翻身坐了起来。

      他根本没有睡,其实失眠才是他的常态。他做警察的一方面原因就是让自己忙起来,忙得没时间想别的,回了住处倒头就睡。然而在猫眼酒吧的活儿实在是太轻松了,他又恢复成十年前滕错刚消失那会儿的状态,盯着天花板无法合眼。

      他盯着对面的床,床上乱七八糟的,都是被滕错滚出来的皱。萧过站起来给铺平了,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
      纯澈的天空正在见证日月交替的时分,逾方市的高楼耸立遍地,折射出的亮光是银铜色,应和着刚刚破出层云的朝阳,越过街巷,照耀着整座城市。

      滕错穿着最简单也最庄重的白衬衫黑西裤,踩上警察公墓里浅浅的草坪,他把头发整齐地梳了起来,怀里抱着洁白的花。他穿梭在无法计数的无名墓碑中,准确地在榕树旁找到自己要见的人。

      黑色的石材映着已经全亮的天光,上面刻着的日期是十五年前的今天。滕错把花放在墓碑前面,细微的香气飘散出去,对长眠于此的缉\毒\警聊以慰藉,这些英雄生死皆无名,奉献出了包括生命的全部。

      滕错闭上了眼,然后缓缓地滑跪了下去。风轻轻地吹,像是在拂动生命的波流。

      他苍白的嘴唇微弱地翕动着,说:“滕......滕叔叔。”

      叫出这一声称谓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这些年刻骨的思念和前行的动力都在那里面了。心脏每一下的跳动都在胸腔里砸出剧痛,滕错极尽全力地试图吞压喉咙里痛苦的哽咽,但终究不行,他狼狈地弓下身去,用瘦弱的双手捂住了脸。他将额狠狠地磕在墓碑边沿,滚烫的泪快速滑落,从指缝落下去,在墓碑上洇开点滴湿渍。

      他诺声呢喃:“十年......十年了......我来了......对不起,滕叔叔......”

      秋日的风带着榕树枝沙沙作响,声音非常温和,像是他曾经得到的谆谆教导。滕错伏身在树下,似乎还能感受到滕勇安的手拍上他肩膀时的力道。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只剩下泪痕,他的眼无泪无神,目光像是烧灼后的灰烬。他的身影非常单薄,整个人脆弱又悲伤。

      “滕叔叔,”他缓慢又沙哑地说,“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跟了你的姓,你别不高兴啊。”

      他的眼里出现了痛苦的迷惘,像是真的害怕听到一声斥责和拒绝。然而风卷起了几片不知方向的落叶,在空中如同颔首一般飘伏。

      滕错的眼里还都是血红色,但他慢慢地放松了一点儿,很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这些年我过得不好,生了病,心里的病,但我很满足,因为我是跟着您走的。您放心,我一定会成功......就算死我也不怕,死亡是我职责的一部分,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死了我就埋在您边上,但我不是警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我进来......我死了也没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

      当年没来得及叫的那声父亲成为尘封的痛苦,阳光将滕错的脸照亮,他仰了仰头,泪从眼角滑出去,浸入他乌黑的鬓。他睁着眼待了一会儿,缓缓地低回头,小声说:“其实还有一个遗憾。”

      “我高中时候认识了个人,现在全世界加在一起,只有他还叫我‘小灼’。”滕错抿着嘴笑,说:“他叫萧过,我喜欢他,直到今天。”

      榕树的枝桠投了影子到地上,落在滕错身边,随着风颤晃。

      滕错用哭肿了的眼睛望着墓碑,说:“我知道,我不能和他好,所以我没和他在一起。但是......”

      他的声音渐渐滑下去,后半句没有说出来。他看到了滕勇安,穿着笔挺的制服,从他的罪犯父亲手里把他接过来。风带着令人舒惬的温度包裹过来,仿佛当初的怀抱。滕错逐渐坐下来,靠着墓碑,闭着眼,很久都没有说话。

      等他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倾向西方,他走下台阶的脚步很虚浮,心力交瘁得几乎抬不起头。然而他走出墓园的大门,就看到了正靠在一辆摩托车边上抽烟的萧过。

      滕错停下脚步,隔着一小段距离看这个男人。

      萧过穿着黑色的夹克和长裤,抽烟的样子很熟练,样子和行为都颇为落拓。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知道滕错今天一定会来这里,他跟着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这就是滕错想要靠近的人,无限地挨在一起,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怕了。

      萧过在抬头看到他的时候就站直了身,抬手把烟摘了。滕错就站在那儿,看上去非常憔悴,又在那种虚弱里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美感。

      他掐了烟,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萧过对滕错张开手臂,低声说:“小灼,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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