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真实之暖》红月怜

1、真实之暖（上）

　　“凤君，下面知道该怎么做了么？”眼前的少女单手叉腰如此说着，眼中闪烁的是满满的坚决。
　　而被这样的气势所压倒而不得不点头的我，则因为担心而微微蹙起了眉头：“天野前辈，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少废话！”明明是一张甜美可人的脸蛋，却做出了类似于恐吓的表情，天野前辈举起一只拳头仰起头对我大声命令道，“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啊，是、是。”因为是实在无法拒绝的事情，我也只好苦笑着点头。
　　面对态度强硬的前辈，真是完全提不起气势呢。

　　我是凤长太郎，冰帝学园的一名普通学生。那个少女叫做天野爱丽丝，是比我年长一岁的同校前辈。作为少女杂志封面模特的她脸蛋漂亮身材高挑，父亲是收入颇丰的律师，虽然算不上特别优越，不过也还算是比较富足的生活。但是这样的她却好像总是对这一切充满厌恶似的，全身散发着奇妙的违和感。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自杀这种事情应不是普通女孩子会整天记挂着的吧。
　　没错，是自杀。
　　据说在认识我之前，天野前辈已经尝试了28种自杀方式，其中27种都因为缺乏可行性而失败了，还有1种是因为被我不小心破坏所以也没能成功。
　　对了，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天野前辈的。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惊愕的表情，在颤抖着声音问完我的名字之后忽然柳眉倒竖指着我的鼻子大声道：“其实你是漫画里的人物！”
　　“……哈啊？”老实说，这样的情况让我觉得十分困扰。突然被说是漫画里的人物，这让我在那么一瞬间真的产生了些许怀疑，甚至还真的去确认了一下手脚是不是漫画一般的二维纸片状。
　　接着她就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探究的目光慢慢扫射到我，顿时眼中一亮。
　　我想，事情大概就是在这时开始脱轨的——

　　“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些什么啊！快点开始！”天野前辈的声音猛地将我从回忆里拉回来。现在的我们正站在学校的网球场上，因为是正午所以这里没有其他人。这里是前辈所选择的，据说是完成“那件事”最佳的地点，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真、真的要做么？”我依然很不确定地向站在对面球场上的天野前辈问道，而她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似的咬牙切齿地吼道：“当然！快点！”
　　“啊，是！”我将手中的网球在地上弹了两下，握紧球拍，抬头目测了一下对面少女的位置。
　　将球抛出，向上引拍，挥出。黄绿色的小球带着一阵疾风向对面而去——这就是时速在200KM以上，我的得意技一球入魂。通常用在比赛中可以完美地保持我的发球局，但是现在却作了这样的用途。
　　啪！
　　球以切开空气般的气势落入对方场内，如果这是比赛的话大概裁判会在这时候喊出“15-0”，但是很可惜，这并不是比赛。网球以微妙偏差落在天野前辈右后方，蹦跳着往场外滚去。
　　前辈的脸瞬间变得漆黑……好可怕。
　　“再来一球！”
　　“是！”
　　这次是左前方……啊啊，明明有瞄准好的，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么？
　　“继续！”
　　“是！”
　　再一次的结果与之前无异，全都以微妙的偏差错开了。
　　对面的天野前辈叉着腰抬起下巴，以命令般的口气道：“听着，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一定要打中我！”
　　“打中的话会很痛吧……”我嘟囔了一声，握紧手中的球。其实严格说起来，被打中的话可不是痛一下就能解决的，说不定会就此昏迷，严重点也是可能出现轻微的脑震荡之类的吧？
　　之前天野前辈一直要求我帮助她自杀，都被我很坚决的拒绝了。但是像这样奇怪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只好在这样美好的冬日午后迎着呼呼的寒风在网球场上瞄准前辈练习发球。
　　前辈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因为走神的缘故，这次的球直接飞出了场外，前辈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不好看。虽然控球能力一向不太好，我还是真诚的道歉：“真对不起，我还要努力加强控球才是。”
　　天野前辈一言不发地跳过球网向我这里走来，阴沉着脸夺去我手中的拍子，随后终于爆发了：“你个NO-CON！我叫你NO-CON！作为正选连最基本的控球都做不好！你们部长会哭的！”
　　一面拿球拍敲我，一面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天野前辈看起来真的好恐怖。再怎么说前辈也绝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其敲在身上的疼痛可想而知。
　　……但是，我想迹部部长是不会因为我是NO-CON所以哭的啦。
　　“真、真是很抱歉！”
　　“可恶！可恶！为什么每次都成功不了！”前辈挥动球拍的速度逐渐变慢，打在身上的力道也开始变轻。我低头，正好撞见了天野前辈那一瞬间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即使死不掉，晕过去说不定也能回去了……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却能感觉到那清晰的悲伤，我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前辈你……要去哪里么？”
　　天野前辈抿了抿唇，抬起她美丽的大眼睛，丝毫不去理会被风吹乱的长发，眼神忽然一黯：“……算了。”说完也什么都不解释，将拍子塞回我怀里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球场。
　　总之，前辈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从最初见面我就这么觉得了。

　　＊＊＊　＊＊＊　＊＊＊

　　表面看起来冰帝是实力至上主义，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但其实私下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不定时地会聚在一起到顶楼吃午餐，也因此什么话题都能聊。不过今日的话题中心……为什么都在我身上？
　　“凤，听说你最近和A组的天野走的很近？”红发妹妹头的向日前辈一面八卦兮兮地笑着一面坐到我身边，手脚灵活的他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从我便当盒里夹走了一只炸虾，将之塞进嘴里后用充满好奇的眼神望向我。
　　“啊，是说爱丽丝吧。”向日前辈的双打搭档兼好友忍足前辈推了下眼镜笑道，也顺势坐在了向日前辈的身边，“不错嘛，凤。”
　　“等一下——不是这个样子的！”发觉前辈们似乎误会了些什么，我慌忙解释道，随即又注意到了另外的事，“忍足前辈叫她爱丽丝……？”
　　那一瞬间忍足前辈的圆形眼镜仿佛闪过一道可疑的光：“嗯，因为某些原因认识的。”
　　“这、这样啊。”我挠着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气氛顿时有些冷场，好在宍户前辈的出现解救了我：“喂，长太郎！今天怎么和那些家伙坐在一起？”
　　向日前辈顿时鼓起了脸颊：“喂，叫我们‘那些家伙’也太过分了啊！”
　　“嘁！”我的双打搭档宍户前辈不屑地从嘴里发出一个单音，如往常在我身边坐下，“说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哦，是关于凤和A组的天野！宍户你知道些什么吧？”孩子气的向日前辈表情立刻阴转晴，再一次兴奋起来。与之相对，宍户前辈则是深深皱起了眉头，口气颇为不悦道：“啊，是那家伙呀。”
　　我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怎么？宍户前辈认识她么？”
　　“嗯，去年曾经同班过，当时感觉还是挺开朗的一个女孩子，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宍户前辈咬着筷子打开便当盒，瞥了我一眼后又继续道，“说来，长太郎才比较奇怪，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那家伙混一起去的。”
　　对此我只能打着哈哈混过去，因为我想爱丽丝前辈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一直在用各种方法自杀之事。不管理由是什么，对于这样的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是，下一秒我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以为是。
　　天台虚掩的门被颇有气势地一脚踹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出现了天野爱丽丝的身影。可是前辈却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只顾着闷头向前冲去。前方就是天台的防护栏，绕过去的话就很可以到达完全没有防护的天台边缘，前辈想做什么？
　　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朝天野前辈的方向追去，穿越天台而过的风将她的自言自语带入我的耳中：“……啊啊本来不想用这样死相难看又痛的要死的方式的但是从这里跳下去就一定可以没命算了就赌这么一回吧……”
　　“前辈——”在少女绕过护栏站在边缘准备向下跳的时候，我适时伸手一把揽过前辈的腰，阻止了天野前辈向下的趋势。
　　本来聚集了前来吃午饭的学生，还很热闹的天台不知何时变得一片寂静，连远处的鸟叫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吧。就连我也是好一阵子才回过神，赶忙将前辈拉回来，这才放心地松开手微笑道：“天野前辈，没事吧？”
　　回应我的是一个耳光。
　　我被巨大的力量带的不得不扭过头去，左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捂住脸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暴怒的脸：“你在做什么啊！？谁要你救了！！！”
　　“我、我只是……”想到的话一下子没法好好说出口，我的争辩显得有些苍白。而前辈则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旁若无人地跑开了，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是宍户前辈。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天野前辈跑开的方向，又把目光转向我：“长太郎，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
　　“搞什么！明明是你救了她，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你。”
　　面对看起来比被打的我还要义愤填膺的宍户前辈，我反倒是安慰起他来：“没关系的，宍户前辈。只是有点疼而已。”
　　“脸颊肿了唷。”忍足前辈不动声色地抱着双臂走过来，“还是去保健室冷敷一下比较好。”
　　因为是医生儿子的建议，我赶紧点点头，对已经背过身往天台门口走的眼镜少年道：“是，我待会去。”
　　忍足前辈没有回头，只是扬起手对我挥了挥：“如果不想再受伤的话就离天野爱丽丝远一些吧，那家伙……”
　　后面的话不知道是没有说出口还是被风吹散了，等我想起来要追问的时候，忍足前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台门口了。
　　关于天野前辈……他果然知道些什么吧。
　　“忍足说的没错，长太郎，以后不要和那家伙来往了。”宍户前辈皱着眉头对我说，我明白他是担心我才会这么说的，于是只好敷衍地应道：“唔、哦。”
　　左脸肿起来的部分微微发烫，用微凉的指头覆盖在其上，我仿佛能感觉到少女手掌的形状。那是比起我的手来说要小巧的多的女性手掌，却拥有如此巨大的爆发力。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个少女连犹豫都没有地选择死亡呢？

　　＊＊＊　＊＊＊　＊＊＊

　　自那次后，天野前辈安分了一段日子。
　　听三年级的前辈说，似乎是请假休养了一阵子。重新来上学的她，变得更加阴郁而难以接近。据说模特的工作也辞掉了，现在的她和当初那个在杂志封面甜美微笑的少女仿佛是两个人。
　　简直就像，换了一个灵魂似的。
　　我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哪会有这么多超自然的东西，和热爱怪谈的日吉君混太久果然思维不自觉地就往哪上面偏离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天野前辈再一次主动来找我。比起之前态度收敛了很多，也为了之前的事情向我道歉，虽然我觉得很高兴，但是天野前辈看起来十分地没有精神。
　　之前尽管一直想着各种办法自杀，但却是充满干劲、好像要完成什么大目标一样的感觉。可现在的她，就好像是对周围的事物都麻木了一般。
　　“对不起啊！之前一直那么任性，还对凤君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前辈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反反复复的鞠躬道歉让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得抓着脑袋腼腆地笑道：“没事，别放在心上。”
　　“……你果然是个好人。”前辈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非常坦率地直视着我的眼睛，“如果我是属于这里的话，一定会爱上你的。”
　　“诶、诶！？”
　　少女指了指我，忽然恶作剧般地一笑：“脸红了，真纯情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和杂志上那精致的娃娃不同，那是充满率真、发自内心的笑容，在初冬的季节如同柔和的阳光一般让人的心也跟着温暖柔软起来。
　　这样不真实的感觉隐隐让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来。
　　空气中的尘屑沉浮着，如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惴惴不安。
　　只希望，这并不会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露出笑容。

　　结果，因为这次的会面，我和宍户前辈出现了一些小摩擦。
　　宍户前辈虽然嘴上毫不留情，其实那是他关心别人特有的方式，尽管有些别扭，但是并不是感觉不到。
　　放学之后我被他扯到某间无人的音乐教室里，刚进门他就把门甩上，用力扯着比他高出很多的我的衣领对我咆哮：“你这家伙还要好人到什么时候！？不是说过不要再管那个家伙了么！？”
　　“我、我没有……”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宍户前辈，我惊慌之余只是拼命摇头否认，不料更加激起了他的愤怒。
　　“还敢狡辩？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我扭过头，无法反驳。
　　“那个家伙爱怎么样就随她去吧，长太郎你跟着掺和只会让自己受伤的！为什么不明白呢！”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天野前辈的心情。
　　之所以会想要自杀，一定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普通人最多也只会做到给予一点点的同情而已，更多情况下是冷眼旁观。这个社会对于弱者是很冷漠的，每个人只要保证自己和自己所重视的人不受伤害就好。我没有办法指责宍户前辈，因为……我大概也是一样的。
　　垂下的双手握成拳又松开，我将宍户前辈抓紧我衣领的手拿下，用力地按住他的双肩，用我所能的最大力气吼回去：“不行！我做不到！”
　　“长太郎？”似乎是对我态度的突然转变吃了一惊，宍户前辈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因为、因为！我喜欢天野前辈啊！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将自己的心情毫不掩饰地大喊出来，我仿佛用尽力气一般拼命喘息着。而对面的宍户前辈则愣了两秒反问：“……那你对我表白做什么？”
　　“啊，对不起！”我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气势，慌忙松开他的肩膀。连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一向性格温吞的自己居然会这样子失态。
　　眼前的宍户前辈却把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透着隐约的无奈：“虽然我对长太郎你的品位有些质疑，不过既然你这么想也没办法。”
　　“谢谢你，宍户前辈！”我开心地笑起来，随即微微正色起来，“至于天野前辈……我一定会救她的，不管是什么险境，遇到什么困难。”
　　对方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扶住额头：“于是这种话你对那家伙说去啊，干嘛又对着我说？”
　　我歉意地笑笑：“啊啊，因为如果是天野前辈的话我一定会因为难为情而说不出口的，所以先拿宍户前辈练习一下。”
　　“……喂，长太郎！”
　　在他又一次发飙想要上来揍我之时，只有我们两人的音乐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忍足前辈走了进来。
　　对于我们的招呼，他只是略略点头，中指推了下完全没有滑下迹象的平光镜，慢悠悠地开口了：“喂，凤，你现在还在这里真的好吗？”
　　“咦？”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角度的问题，忍足前辈的眼镜反射出耀眼的橘色光线，从而看不清他的眼神：“天野爱丽丝现在正在学园东面那个横跨湖面的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