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猫铃第三章 ...
-
下课铃响过，袁北夹着课本匆匆往办公室赶。没走两步就听见有学生叫他：“袁北老师。”
不高不低的声音，平缓无奇的语调，在嘈杂的走廊却格外的明晰。
回头，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女生微微低着头，刘海很长，几乎要遮住眼帘。袁北看她的时候，她就在流动的人群中安静地站着，仿佛有一道玻璃墙将她与其他人隔绝开来，好像她本来就该站在那里，身旁匆匆奔走人群不过是活动背景。
“郗南南？有什么事吗？”袁北心里隐隐的奇怪，为什么一个夜校的学生会这时候来找他。
“你会来看我吗？”郗南南抬起头来，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她的脸色不大好，白得像纸，红色的亮面羽绒服衬得脸色越发的没有生气。
袁北一愣，没有出声。
“老师，你会来看我吗？”在他沉默的空当，郗南南又问了一遍，语气急切了几分，看向他的神色是毫不掩饰的期盼。
她在期盼什么？袁北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刚要问，就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小袁，你不去吃饭在这干什么啊？”拍他的老师问。
“啊 ，有学生找我……”袁北往郗南南的方位一指，却发现这么一转眼功夫她就不见了，地上只有一块不明显的水渍。“呃，大概走了。”袁北连忙移开视线，含混应了一声，推着那个老师一起离开了教学楼。
重复的邮件，包糖浆的蔷薇，垃圾堆里的肉球还有突然出现的郗南南。再次路过楼梯拐角处的垃圾桶时，袁北不由停了停，上午的垃圾已经被清洁工处理掉了。糖浆里生出的肉球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已经无法证实。但出于避开不合常理的事情的本能，他在短暂的停顿后就快步离开。
午饭时间，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天冷，窗子也不大开，以至于办公室里糖浆味还没散去。本来只是打算放下东西就去吃饭的袁北一闻到这甜腻的味道，顿时没了食欲。干脆留在办公室备课。
鼠标刚移到那份被人恶搞过的课件上，准备把它拖进回收站时，袁北突然犹豫了一下，手指比大脑快一步，点开课件。
没有恶心的带血蔷薇，没有夸张的告白。只有他要讲的那些定义概念还有公式。怎么回事？袁北心念一动，摸出U盘插了进去。盘没坏，里边也确实有课件的备份。
见鬼了吗？袁北瘫坐在椅子上，用力捏了捏鼻梁。难道是最近极度缺觉造成的幻觉？他想着，连日失眠带来的困倦忽然如潮水般袭来。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感觉上好像又回到了家里，正好好的躺在自己床上。
周围的安静让他有种全身心放松的感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袁北不知道。但这种身心都完全放空的感觉实在是很让他受用。就在这样半梦半醒的朦胧中，他突然觉得旁边站了个人。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声不响的看着他。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袁北依然清晰地感觉到目光的沉重，带着他不了解的情感，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在睡梦中也喘不过气来。袁北想睁眼，可眼皮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但即使是这样，他却听到了郗南南的声音。“老师，你会来看我的吧。”语调依旧平缓，但已变成了陈述句。袁北敏感地察觉到她刻意伪装的平静底下绝望。女孩子那张青春逼人的脸一下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会绝望？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袁北是个极容易为别人考虑的人，对着一个这样近乎绝望的女孩，即使没有明白她的话，他还是发自心底的应了一声，我会的。
谁知在心底这么一应，他竟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含糊的，像是没睡醒的呓语。袁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忽然觉得办公室里的光线有些刺眼。缓过神来一看，邻座的李老师已经吃饭回来了，这会正在把窗帘拉开。
听见他说话，不免回头取笑：“会什么啊？做什么美梦了，中午也睡得这么好，都说起梦话来了！”
“我说什么了？”袁北略惊，他极少在办公室睡觉。大概是因为从前的经历，成年后的他极少在外边睡觉，甚至从没在地铁公交上打过盹，无论他有多困。
“这么紧张？啊哈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梦见那啥了啊？”小李挑着眉，一脸贱笑地凑过来。
“滚，梦见你了。”袁北一巴掌推开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又一把抓住小李，“哎，问你个事，今天早上我进办公室的时候你们看我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哦，你还不知道呢？你是不是给王赫老师代夜校的课了？”小李老师往他办公桌上一坐，翘着二郎腿，一副准备开八八卦的架势。
“是啊。”袁北点点头，心忽然就悬了起来。
“你说你，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长得跟个学生似的。”小李一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伸手就来捏他的脸。
“说重点！”袁北躲开他的手，皱着眉问。
小李没得手，撅了撅嘴：“还能有什么重点，还不就是你这张脸祸害的，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了，想引起你的注意，昨天跑去割腕自杀了。这会还在医院抢救呢！是你拒绝她了吧。我就想不通了，你是当老师又不是当和尚，干嘛这么大了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长着一张祸害的脸。真是造孽！”
“自杀？叫什么名字？”袁北心里一沉。“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谁，她自杀跟我有关系吗？”
“好像姓郗，挺少见的姓，希望的‘希’加个右耳旁。叫什么来着？”小李苦思片刻，一拍大腿，“那女生她妈可开放了，一大早就来办公室找人，说要找你去见见她女儿，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你跟她闺女做做思想工作。不过主任给回绝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真单纯假单纯啊？还问为什么。你想，要是她自杀真的跟你有关系，记者还不得来找学校的麻烦？到时候再爆出个‘代课男教师猥亵女学生’的新闻，追究下来，可不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大的事主任怎么没跟我说？”袁北疑惑不解，他心思不多，向来信奉“身正不怕影斜”，既然自己心底知道郗南南自杀跟他没有啥关系，自然就不把小李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小李耸了耸肩，“主任说了几句话，就把那女生的妈妈劝走了。至于你……”他说着上下打量着袁北，“长了一张乖宝宝的脸，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主任大概是信任你吧。要不就是他上午忙，说不定下午就该找你了。算啦，别想那么多。”
袁北点点头，想扯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嘴角却僵得动不了。自杀吗？他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郗南南，那么苍白的脸色，失血过多的模样。如果单单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为什么会采取这么极端的行为呢？袁北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明白。
但他知道的是，女孩那声哀怨的“老师，你会来看我吗？”简直就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一样。虽然不明白她的举动，但他已经决定去医院看看那女孩。毕竟他答应过她，即使是在梦里。
不过照这样看来，那写邮件和花就应该都是她送的了？袁北想着，却不大敢确定。毕竟比起女孩自杀来，这两件事透着种非人力可为的古怪。他又打开邮箱，那些一模一样的信件标题刺得他眼睛发疼，不由加快了滑动鼠标滚轮的速度。
一晃神，却看到有封不大相同的邮件夹在一堆主题为“老师我爱你”的邮件里。点开来看，里边也只有五个字，却是“老师，救救我！”鲜红的一号字，触目惊心。
袁北手一抖，关了页面。随便整理了一下桌面就拎着包匆匆离开。他下午没课，正好可以去医院看看那个叫郗南南的女孩。他走得很急，连小李在后面叫他都没有听见。
在公交上跟主任通了通电话，要到了郗南南母亲的联系方式。袁北深吸了口气，把一路上想好的措辞又在心底回顾了一遍，这才拨通了郗南南母亲的电话。
听他说明身份后，电话那端的女人比他想象中的平静，跟小李说的一样，只是提出让他来见见自己女儿，让他做一下女儿的工作。
挂掉电话，袁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滋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来。为什么面对“为男人自杀”的女儿，做妈妈的还能这样平静？她就没有对那个让女儿想到自杀的男人的品行产生怀疑？反而找那个男人去跟他女儿做工作？
抱着这样的困惑，袁北还是来到了病房门口。正要敲门，就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门缝里拱了进去，在那团毛球消失的同时，他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飞快的响了一下又飞快的消失了。
袁北还没琢磨出那东西是什么，门就开了。病房里只有郗南南一人，靠着枕头坐着，望着窗外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房间里进来个人。
“咳咳”袁北清了清嗓子，郗南南才缓缓回过头来。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袁北心里不由一紧。这是什么样的眼神？明明是十几岁的女孩子，眼睛却木得像嵌进去的玻璃珠子一样，没有一点生气，就好像她的魂早已和身体分离，现在住在医院里的，只有这么一副躯壳而已。
袁北突然有种落跑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猫铃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