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判官》白鹿逐原

2、黄泉记事二

　　我跟着灯青走过蜿蜒曲折的廊道，越是靠近主殿，来来往往的鬼就越少，鬼兵则越来越多。我突然开始有点紧张和兴奋，未知的情景总能激发我的兴趣。

　　“主子，到了，前方还请恕我不便为您引路，还请劳烦您独自前往。”

　　不要奇怪灯青为什么态度突然对我那么尊敬，那是因为在外人面前总还是要装一装的，虽然我本人不是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我淡淡答道：“ 嗯，好。”

　　而后，灯青毕恭毕敬的朝我行了个礼，慢慢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去。

　　我虽面上不显但却觉得有点想笑，难怪在古代好多人向往地位，权利，被灯青这么一套恭敬的礼仪下来，我自己都感觉身心舒畅。

　　放眼望去主殿的殿檐两端悬挂着丝绸白绫和青铜做的四角铃铛，令人惊奇的的是微风徐徐吹过，却并无声响。

　　一边走我一边想着这到底是谁设计的，把主殿设计的跟灵堂一样。

　　随着我进入大殿，殿内的华表雕刻着精美的各种鬼怪之间发生的故事逐渐地展现在我眼前。其中一处便刻画着纣王与苏妲己的故事。

　　（华表是中国古代传统建筑形式，古称桓表，属于古代宫殿、陵墓等大型建筑物前面做装饰用的巨大石柱。）

　　我走到殿中，突然想起我是不是应该跪下行礼来着，可是该用啥姿势蹲下呢？

　　我虽然生前看过不少宫廷剧，但那是妃子向皇上，下属对主子，很明显这些对现在的情况都不适用。

　　我心想：完了完了，阎王不会以我对他不敬为由把我丢去畜生道投胎吧。

　　正当我明明是只鬼却感觉头上急着开始冒汗的时候，打算破罐子破摔，随便以什么方式下跪时，一道清冷而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

　　“不必行礼。”

　　我当下感到心里一松。但我不敢抬头正眼看他，听说正眼瞧在古代也被视为不敬之意。

　　“抬起头来。”阎王缓缓说道。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事后一回味，总觉得这家伙的语气是搁这儿皇帝选妃呢。

　　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我还是老老实实抬起了头。

　　我缓缓地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显然让我愣了一下，这，这不是一个小男孩吗！？现在地府就这么缺人吗？这是已经开始压榨童工了？

　　阎王显然是看到了我脸上讶异的表情，但他像是司空见惯一样，忽略了我的表情。他直接单刀直入道：“你是无法投胎的，但是我有办法可以帮你投胎。”

　　“可是，我不想投胎。”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阎王似乎没想我会这样回答，突然不知道如何继续开启下文。

　　他顿了顿道：“为何？”

　　“因为人间无趣。”我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劳苦。”

　　“倘若我许你下辈子衣食无忧，你可愿意否？”

　　“还是不愿，我就想留在地府，这里挺好的，有很多稀奇的事物，是当人类无法触及的。”我鼓足了勇气对阎王说道。

　　我回答完后殿堂内一片寂静，只听的到阎王案桌上的刻漏，水滴下落与壶壁碰撞而发出的清脆的声响。“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我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我真切的感觉到在这片沉寂中时间漫长的仿佛在我眼前就要凝固。

　　（古时一种滴水计时的“刻漏”，又叫水钟。）

　　阎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仿佛透过我在看向什么人，眼眸中似乎夹杂的一丝无奈和一丝忧伤。

　　半响，阎王收起眼中的情绪，正色道：“府里不养闲人。”

　　我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我可以为你工作，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要让我去投胎。”

　　阎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为我工作吗……好，既如此，你去司耀门登记名字入职。”

　　“那个，大人，我是要填我生前的名字吗？但我不记得了。”我问道。

　　阎王开口说道：“你不记得你的生前的名字很正常，灵魂一旦抽离身体，记忆将会被撕裂为片段，渐渐地消散，而一直没有消散的记忆则会变成执念一样的存在，让人为之向往，却求而不得。”

　　他突然顿住转头望向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我总感觉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深紫色的衣服因为有着月光的点缀，闪烁如星空中的银河，而阎王本人在那一刻好像与夜色融为一体，犹如万千星河，一世风华。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看向窗外，忽然，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月弦光照户，秋首风入隙。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玄月吧。“

　　”你只需记住从今往后你是为我做事，不是为地府。还有，”他顿了顿又到道：“你无需唤我大人，这个地府里从来就不缺叫大人的人。”

　　我犹豫了一会刚想询问我应该如何称呼他，突然想起，地府里的小鬼们曾谈起过这届阎王曾经是个书生，于是我问道”那我叫您先生？”

　　“你叫我什么？“阎王显然是愣住了。

　　我赶忙解释生怕惹他生气，毕竟这年头谁敢惹上司生气啊。

　　“我听闻您生前曾是一位教书书生，我想着您应该有过自己的学生，您要是不喜的话，我可以……”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从他的表情中我可以看出他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丝激动。他自己静静地消化了一会情绪，然后微笑着和我说道：“你知道吗？他们以前都称我裴先生。”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那个微笑却又给人感觉苍白而又无力，像是尝尽世间苦楚。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认真的在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谁知阎王并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去。而是说了句“退下吧”。

　　明明是个小孩的身形，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的眼中倒映着一位百岁老人的身影，孤寂而又无助。

　　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生前的日子里，想要独自默默地品味。

　　我先是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随后又有点理解了他，留在地府的大家谁又不是这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执念呢。

　　于是，我慢慢地，放轻自己的脚步退出了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