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荔遥

8、第八章

　　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入了三月，又是下了一场雪。寒风刮过，带起一片片洁白的冰屑。

　　姜若鸢裹紧身上的玉白色绣纹夹袄，匆匆走着。

　　如今虽说已至冬末，但到了夜里还是严寒无比。前些日子要来的炭已经用尽了，她便想着再去内廷取一些来。

　　内廷大门紧闭，姜若鸢上前敲了几下门，随后便听得里面脚步踏近，一个小宦官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并不识得姜若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凡凡无奇，便以为她是哪个殿的杂役宫女。

　　故而语气也带了些不耐，“你有什么事？”

　　姜若鸢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与并未与他相争，只浅浅笑道：“麻烦帮我找一下吴公公。”

　　小宦官不清楚这姜若鸢的身份，但还记得吴得全的嘱托，便没好气地说道：“我师父忙着呢，没工夫见你。”说着，便要关门。

　　姜若鸢忙拦住他，她力气小，只勉勉强强将门抵住了一个小缝，“那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烧炭，若有多余的，我可否……”

　　话还未说完，小宦官便清楚了眼前这人便是吴得全说的那个宫女，态度更加恶劣了，使劲推了姜若鸢一把，凶道：“没了，什么都没了，快滚。”

　　姜若鸢被推至雪地上，手被石头划过，留下一道红痕。

　　她叹了口气，揉揉刚才抵门时酸痛的手腕，扶着身后的宫墙站起了身。

　　而刚才的小宦官关了门，便进了里面的屋子里。

　　吴得全正坐在里面假寐，左右各有两人为他捶着腿。

　　小宦官谄媚地跑上前，堆起笑容说道：“师父，那丫头我给打回去了。放心，她不知道师父您在里面。”

　　吴得全睁眼瞥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拍拍他的一侧脸，尖细的嗓音说道：“干得不错。”

　　小宦官得了夸，心里乐开了花，又拍了好一阵子的马屁，才屁颠颠的离去。

　　待他走后，吴德全复又闭了眼，嘴里感叹道：“可怜呐。”

　　左右的两个狗腿子，问他道：“干爹，您说谁可怜啊？”

　　吴得全笑着摇摇头，他还记得前几日，一宫女偷偷凑到他跟前，往他手里递了包东西，在他耳边说道：“以后前殿的鸢儿要的东西，都不许给她。”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尤其还是宫中贵人吩咐的事，他吴德全是傻了，才会为了一个亡国公主去得罪今朝贵人。

　　寒风顺着脖子钻进脖子里，姜若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不傻，看得出来吴德全是故意对自己避而不见，虽不知道原因，但她是不想在这后廷再要些什么东西了。

　　没有别人对自己冷眼以待，她还巴巴往前凑的道理。

　　绕过一个宫道，隐约身后唤姜若鸢名字的声音。

　　她疑惑地转身，便见有个小宦官兜着一包东西朝自己跑来。

　　周庆跑到姜若鸢面前还气喘吁吁，但他仍是笑容满面，说道：“姑娘是来拿炭的吧，我这还有些多余的，姑娘若是需要便拿去吧。”

　　姜若鸢瞧他眼熟，忆起他是常跟在吴德全身边的小宦官，淡淡问道：“你师父可知道？”

　　周庆挠挠头，为难道：“我师父忙，哪管得了这劳什子事，姑娘若是需要，拿去就行。”

　　姜若鸢犹疑片刻，“你想要什么？”

　　周庆嘿嘿笑了两声，“姑娘不愧殿前伺候的，一点就通。我不贪，姑娘看着给我点什么就行。”

　　姜若鸢蹙眉，沉思着。

　　如今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银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见姜若鸢纠结，周庆轻咳一声，指着自己的耳朵，提醒着她。

　　姜若鸢这才想到自己耳朵上还挂着耳坠，只是这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也非金非银。姜若鸢便也没有犹豫，摘下了给了他。

　　周庆捧在手里当珍宝一样，道了好几声谢就离开了。

　　宫道那头，雅儿已在那候着了。见周庆办成了事，将一袋银钱扔到他手上，嘱咐他道：“别忘了管住自己的嘴。”

　　“哎哎哎，姑娘放心就成。”周庆陪着笑脸，拿着这一袋子银子小跑着走了。

　　直到绕了好几道弯，再也看不见别人的身影。周庆便变了脸，手中银袋一眼未看，只陶醉的深深吸着手上的绿翠耳坠，黑眸中尽是沉迷。

　　*
　　姜若鸢回到房中，拆开拿包裹，见只是最劣的黑炭，但味道却有奇怪，与之前的不同。

　　她倒也没有多想，待会要去前殿当值，她便重新包回包裹里，放到了床底下。

　　绕过前殿后的木兰雕纹回廊，便是姜璟的寝处。

　　李公公已经服侍着姜璟换好寝衣，姜若鸢向李公公颔首示意，李公公便向姜璟弯腰福身退了出来。

　　姜璟一身墨色绣金纹寝衣坐于榻上，眉目冷冽。

　　“过来。”殿中沉静下来，姜璟盯着姜若鸢，说道。

　　姜若鸢抿抿唇，缓步走了过去。刚走至姜璟面前，就被他胳膊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太慢了。”姜璟把玩着她耳边落下的青丝，抱怨着。

　　姜若鸢有些不适，条件反射般的想要偏偏头，但还是忍住了。

　　姜璟审视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膝上的双手，原本粉嫩柔软的手指上，破了一层皮，红肿得惨不忍睹。

　　姜璟眸色暗沉，“怎么回事？”

　　姜若鸢欲缩回手，但无奈被姜璟禁锢着，只得无奈开口，“婢子弄脏了乐平公主的衣裙，她便罚婢子去浣衣局。”

　　姜璟淡淡哦了一声，却并未松开姜若鸢，反而抚摸着她手上剩余洁净柔嫩的地方，一丝一寸，仿佛在摩挲着什么珍宝一样。

　　姜璟极喜欢她这双手，尤其是亲密之际抓着自己胳膊之时，每每那时，他便只觉内心沸腾，将将要燃起一片火将她吞灭。

　　姜若鸢见他语气平淡，心底有些失望。她本想若是姜璟知晓此事，或许会帮自己一把。可到底是高估自己的地位了，那乐平公主与他青梅竹马，她自己不过一介无名无份的通房婢女，何来的资格呢？

　　姜若鸢垂下眼眸，掩饰住眸中的失意。

　　“以后她若找你，不必理她。”姜璟忽然开口。

　　姜若鸢心下一颤，抬眼望着他，盈盈秋水水光潋滟，熠光点点，宛若勾人魂魄。姜璟便也未忍耐，吻住了眸下那花瓣红光。

　　辗转流连之际，勉强挣得一丝空袭，唇瓣若即若离时，姜若鸢听到眼前人哑声说道：“你是朕的人，往后也只能听朕一人的话。”

　　姜若鸢晕乎乎的，迷蒙地点点头。

　　姜璟见她如此乖顺，不禁愉悦几分，手便伸进她前面的衣襟，揉捏着那片柔软。

　　忽得殿外传来一阵喧闹，打破了殿中原本暧昧狎昵的气氛。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声音自前殿传来，听来不远也不近。姜若鸢心下一惊，忙站起身子，整理着凌乱的衣裙，慌道：“奴婢去瞧瞧。”

　　姜璟未拦她，只是懒散地倚在床榻上，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床沿。

　　可真扫兴，姜璟心想。

　　姜若鸢甫一出殿门，便看到数名宫人提着水桶往西北角的位置跑去。

　　远远地便瞧见那处浓烟正盛，火光连天。

　　姜若鸢预感不妙，提着衣裙就往那边奔去。一路上又撞到好多来来往往跑去救火的人，他拉过一个眼熟些的宫女，急问道：“是哪里走水了？”

　　这名宫女急着赶去救火，本不欲与姜若鸢解释。但当看清姜若鸢的面容后，才忙紧紧攥着姜若鸢的衣袖，说道：“是你的屋子，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姜若鸢花容失色，不敢再多停留，往那边大步跑着。

　　待跑到时她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屋内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姜若鸢也被呛得掩住口鼻，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心急如焚，也想跟在周遭的人去救火。但面前突然一道人影将她拦下，李公公纵是平常冷静端持，但此时面容也是苍白无比，说道：“你先别过去了，待他们把火扑灭，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残余的东西吧。”

　　姜若鸢小脸惨白，僵硬地点点头。

　　不过幸好火势不大，又过了不到一刻钟，便扑灭了。

　　几个巡查的侍卫入内环查了一番，出来向李公公说道：“里面东西几乎都烧黑了，怕是不会能留下什么东西了。”

　　李公公叹了口气，侧脸瞧见姜若鸢怔怔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知她定是被吓到了，李公公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慰道：“没事，待明日再让后廷安排个屋子给你，你先回去伺候着吧，别担心。”

　　姜若鸢麻木地点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冷风扑面而过，吹得人浑身发寒，刮得眼睛也生疼。

　　怎么会走水了呢？

　　屋子又没有什么易燃之物，怎么会走水了呢？

　　姜若鸢环抱着双臂，缓缓走着。

　　她觉得好冷，心也冷。

　　腿上仿佛灌满了玄铁一般沉重，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寒风刮进衣衫，将衣服吹得呼呼作响，冷意袭人。

　　姜若鸢脑海一片混乱，竭力回忆着究竟会是什么引发的走水。

　　忽然，今日晚间那个小宦官的身影映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