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荔遥

2、第二章

　　“我是谁？”她绵软开口，盈盈秋水流转如波，脸色苍白。因刚从昏迷中醒来，身子仍混软无力，她不得不紧紧攥住被角，好让自己不会再次倒下。

　　床榻的斜对侧置着一花梨木梳妆台，上面摆着的华美精致的金银平脱境，将坐于床榻上少女的雪肤花貌映照于内，

　　镜中少女额上裹着白纱布，两侧青丝如瀑般散落肩头。似是头疼得厉害，手始终扶在额角，神情恍惚。

　　姜若鸢正是从镜子中望见了自己的模样，她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以记不清楚了。

　　姜璟见她如此，只微微凝眉，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

　　太医见状，忙极有眼色地上前为姜若鸢诊疗，他先是伸手搭在姜若鸢手腕上，为她把脉，随后又说了句得罪了，伸手触摸着她脑后的伤口。动作虽轻柔，但姜若鸢还是不由得痛呼出声。

　　太医眉头紧缩，撩起衣袍跪到姜璟身前，心底仔细措辞了一番，才犹豫地开口：“陛下，这似乎是因头伤还引发的失魂症。”

　　姜璟点点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谁？”姜若鸢抱紧怀中的锦被，在打量了一圈殿内的人后，才将视线落在姜璟身上，颤抖着开口道。

　　“你不记得我？”姜璟眸子含笑，语气温和。

　　姜若鸢摇头，她如今身体太过娇弱，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便觉得周身倦乏得不行，似是连坐都要坐不住了。

　　说话间，姜璟已走近她身边，缓缓倾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

　　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尺，姜璟身上那股灼热的气息扑打着她的脸颊，她甚至都能看到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透着的丝丝寒意，还有那隐藏在眼底的疯癫和狂恣。

　　姜若鸢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直至后背顶到了坚硬的墙面上，她才停住动作，只瑟瑟地看向姜璟。

　　姜璟没有回答，反倒伸手抚摸着她发间的白纱布。当触碰到她脑后的伤口时，姜若鸢疼得哼了一声，本能地想要躲开，但姜璟的手却牢牢箍在她的脑后，使她动弹不得。

　　“出去。”姜璟轻声开口。

　　身后仍跪着的两名婢女和太医，惊惧地缩着身子不敢抬头去看。听到姜璟的声音后，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窗棂被风吹得砰砰作响，清脆悦耳，在这宁静的房间里却显得异常突兀。也如同姜若鸢此时狂烈跳动的心脏般，此情此景无一不让人生惧。

　　她避开姜璟凶悍的目光，紧攥着被角的纤细玉指已经发白，她抿着双唇，好让自己不会因害怕而发抖。

　　“你是朕的……”男子嘶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耳畔，他的气息喷洒到她耳畔，她脑袋嗡得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

　　她的头疼痛得厉害，脑袋就像是被针扎似的痛苦，就连心脏都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攥住般的难受。

　　脑袋上伤口的痛以及脑袋中如山崩地裂般的崩裂感，让她不禁脸色愈发惨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你是朕的……”男子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但她意识模糊极了，后面的一句话根本听不清楚。

　　她闭紧眼眸，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耳边传来的话语渐渐清晰，

　　“你是朕的贴身婢女。”

　　姜若鸢复又睁开双眼，脑海中的不适感依然存在。额间一滴薄汗缓缓流淌而下，顺势落在姜璟的手肘上。

　　姜璟将她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又低声问道：“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姜若鸢此时惊恐的模样似乎取悦到了他，他嘴角擒着笑，眸子寒意消淡。

　　他喜欢看猎物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越害怕，他就越高兴。

　　闻言，姜若鸢木然地抬起头来，眸光涣散，似是在极力回忆。

　　“鸢儿。”姜璟又凑近了几分，在她耳畔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姜璟拂过她脑后的手慢慢往前移过，在掠过她脖颈时微微停留，姜若鸢被他手上的寒意刺到，又是一个激灵。

　　但还好他只是轻轻拂过，很快便收回了手，站直身子，手抚平着刚刚因动作而弄皱的衣角。

　　“好好休息。”撂下这么一句话，姜璟便转身朝外去了。

　　待姜璟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姜若鸢才软软倚靠在榻上，长长舒了口气。刚刚那人带来的惧意还留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还未待她细想，房门吱啦一声被推开，刚刚的两名婢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其中青色衣裙的婢女端着药碗，走到姜若鸢身边，说道：“公……姑，姑娘，药好了。”

　　另一个桃粉色衣衫的随即又补充道：“你趁热喝，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拉着青色衣裙的婢女急匆匆出了门。

　　姜若鸢目光呆滞，大脑一片空白，恍惚着看着床对面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她神魂恍惚，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眼前二人的小动作，也没有听到她二人出门后的窃窃私语。

　　“公主可真可怜，不仅失去了记忆，还要受这耻辱。”

　　“嘘，陛下说过不许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你不要命了吗？”

　　旋即想起新帝的可怕后，婢女陡然噤声。

　　去年年初开始两国之间就是风云不定，年末燕国举国入侵，边疆连连传来战败的消息。只是没想到，晋国如今兵力却如棉花一般，短短两月时间，燕国便打入了长安。

　　数年以前，燕国不过还是个势弱力薄，依附晋国的小国罢了。但从去年，燕国皇帝薨逝，新帝登基后，便开始调集兵力，入侵晋国。

　　如今一举打下长安城，吞并晋国，新帝赫赫之威下，就连昔日前朝的金枝玉叶都要做了阶下囚不说，还在失忆后被他当做了贴身侍女。

　　如此奇耻大辱，不知公主若是清醒后该当如何。

　　青衣婢女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宫殿。

　　虽说姜若鸢伤口位于后脑，出血甚多，但这几日太医每日都会来为她诊脉疗伤，婢女们每日晨时也会来帮她换药。

　　不足半月，这伤便大好了。

　　这日午膳后，便有李公公来引着姜若鸢前往前殿去熟悉规矩。

　　李公公说陛下的意思是，让姜若鸢今日便开始去殿中伺候着了，因她失了记忆，便由李公公引着学些规矩。

　　李公公是从原先也是在宫里当差的，但只是做一些杂活。今是由于这位新帝并没带随身侍奉的人在身侧，便遣了他来。

　　他与姜若鸢交集并不多。如今只知这位前朝公主摔了脑袋失了记忆，被新帝遣去做婢女。

　　至于旁的，他不敢问也不敢多言。

　　李公公领着姜若鸢入了崇正殿，姜璟并不在里面。

　　似是看出姜若鸢的疑虑，他解释道：“陛下待晚些时候会回来，到那时你便在跟前伺候着吧。”

　　姜若鸢应下。

　　李公公将殿内大大小小的事务皆为姜若鸢讲了一遍，小到泡茶要几分烫的热水，他都不知道叮嘱了几遍。

　　最后甚至亲自上手，吩咐人取来茶具，为她示范了一遍。

　　一套下来，李公公已是口干舌燥了，不过看着姜若鸢做得倒是颇为出色，心下也满意不少。

　　“好了，陛下莫约半个时辰后就会回来，你等着那时近身伺候就行。”

　　听了新帝的嘱咐，李公公自然不敢与她多言，差事做完当即寻了理由告退。姜若鸢见状躬身给他行了一礼，一双明眸带着浓浓感激：

　　“鸢儿愚钝，在此多谢公公教诲。”

　　李公公心里一紧，旋即又是一阵心酸怜悯，避开她的礼后转身走了。

　　姜若鸢独身伫立在偏殿等待，于渐次沉下来的黑暗中遥望金碧辉煌的宫阙玉宇，秋香色宫裙被风吹拂得张扬开如盛放的花，更显得身形单薄，令人望之生怜。

　　天黑了，两名掌灯的婢女从台阶下匆匆而过，在点明了纱绢宫灯后原本就要离去，却在不经意间扭头看见了斜倚栏干的窈窕少女。

　　其中一名鬓角簪花的婢女视线转到了她的脸上，在看清姜若鸢的相貌后心神一震，片刻后，神色已经转做了不屑与隐隐的恼怒。

　　姜若鸢已经在李公公的带领下将杂事一应完成，闲来无事伫立在大殿门口，忽而看见两名婢女气势汹汹走来。为首的颇有几分清丽姿色，只是硬邦邦的神情生生破坏了几分美感。

　　“你不去做事在这愣着做什么，还翘首以待陛下归来？”

　　来者不善，姜若鸢记忆全无，并不想在这节骨眼与人冲突，只得微微屈膝柔声道：

　　“是李公公让我在这里等候陛下，敢问姑娘有何不妥？”

　　“李公公？”

　　穿红着绿的婢女并非是晋国宫中人，未曾知道李公公这号人，但也知道这位落魄的天之骄女一朝沦落尘埃里，如今看来，却依旧玉貌不减，风姿绰约。

　　一阵心头火起，婢女二话不说，忽而揪住了姜若鸢的胳膊狠狠一拧。姜若鸢疼得失声痛呼，拂袖忙把人推开。

　　那婢女眉眼间凌厉横生，犹不解恨，还要继续，却被身边同伴拽住劝慰：

　　“姐姐，那边的宫灯还没点呢，陛下回来了定要怪罪。”

　　婢女这才放过姜若鸢，挽着另一人的手臂匆匆而去，唯余几句污言秽语消散风中：

　　“不知好歹的贱皮子，瞧她那狐媚样，必然是想爬了君上的床当个小通房……”

　　姜若鸢揉着自己的胳膊，眉头紧蹙。

　　晚些，姜璟果然回到了殿中。

　　姜若鸢端着茶盏入了殿，殿内悄然无声，姜璟坐于桌案前，垂眸看着些什么。

　　姜若鸢将茶盏放到桌上，桌案上鎏金铜灯的一旁几摞奏折规整地置于此，奏折旁砚台笔墨摆放整齐。

　　姜若鸢只看了一眼，便收了目光，退到了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姜若鸢站得腿脚已经发酸，胳膊更是隐隐作痛。抬眼见姜璟仍心无旁骛地批阅着奏折，便悄悄揉着胳膊的伤处。

　　但她又不敢活动地太过明显，只得不时悄然抬手。

　　正在她专心致志揉胳膊时，突然听到桌案上传来姜璟的声音。

　　“过来。”姜璟说。

　　姜若鸢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大殿内没有别人，除了唤她还能有谁，于是忙整理好裙衫，快步走上前。

　　“你刚刚在做什么？”

　　姜璟的声音淡淡的。

　　姜若鸢猛然一惊，想着李公公的嘱咐，刚想跪下请罪，却被一把托住。多日前龙涎香熟悉清苦的气息再度温暖拂面，姜璟忽而把她拽到跟前，握住她的手腕，将胳膊猛然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