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失眠日记》钦年

4、第四颗星

　　翌日清晨，宋慕星来得格外早，班里只有江文翊的身影。

　　此刻的他似乎在用耳机听英语听力，手上的笔不断写着什么，金丝眼镜反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十足专注，比如此刻，江文翊丝毫没有发现宋慕星的出现。

　　想起昨天像梦一般荒谬的奇遇，她还是选择了沉默是金，于是也开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练习起听力来。

　　不得不说，英语听力对于学了大半年哑巴英语的自己来说，确实是有不少难度。才听了一套卷子听力的宋慕星便如坐针毡，几乎是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早啊，星星。”

　　待到陈笑眉进门，宋慕星才终于露出了笑脸。

　　趁着陪陈笑眉去厕所的片刻，她在镜子前再将助听器带好，带着点无名的心虚，还是特地找了没人的空隙时才带的。

　　虽说已经做了手术，但对于助听器的依赖还是无法消退，现阶段不管是出于生理还是心理因素，她都无法从助听器的帮助下走出。

　　可是又矛盾地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自己难得来到了一个新环境，宋慕星实在是不想大家觉得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更不想因为身体原因让大家对她产生过多的关注。

　　宋慕星略带心虚地把头发拨到耳朵前，反复确认看不见自己的助听器时，才满意作罢。

　　回教室的途中两人遇到了曾妤，曾妤便叫宋慕星去拿校服。

　　拿到校服的宋慕星莫名激动，她把校服贴在胸口，有种再安心不过的感觉。

　　好像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成为嘉高的一份子。

　　“我靠真不公平，女娲怎么造人的，为什么星星你穿校服都那么好看。”

　　宋慕星还来不及回答，陈笑眉便没正行地开始挤眉弄眼：“星星，我之前还没发现，原来你的身材也那么好。”

　　“给我摸摸？”陈笑眉的魔爪立刻进攻。

　　宋慕星赶紧用双手护在自己的胸前，一脸涨红地逃走了。都怪这白色的校服，将少女的胸衣也衬得不免若隐若现，扣子的束缚更是将胸前那抹旖旎的春色衬得愈发诱人。

　　回到教室，陈笑眉还是不依不饶，非要拉着宋慕星给她科普，说她的胸型非常漂亮，是女明星都想拥有的那种半球形。

　　宋慕星虽然不好意思，但又对这种事情不免还是好奇，口是心非地听着陈笑眉的介绍，看着她连说带比划，只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焦灼得燃烧了。

　　幸好曾妤的到来及时终止了这一切。

　　“开学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贴在班级公告栏了，看完排名之后我们开始排座位。”

　　这个消息无疑如同重磅炸弹，于是立刻有蜂拥而上的人流，将公告栏堵得几乎水泄不通。

　　陈笑眉作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冲锋战士，早已先行一步来到一线，并且仅仅凭借短短几秒便带着最新情报返回后方。

　　“星星，你是班级第二！”

　　说句实话，这个结果对于宋慕星来说，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于是她问：“第一是谁？”

　　“自然是高高在上的班长大人了，”陈笑眉似乎这次考得也比较理想，此刻心情大悦，“班长终于重回巅峰了，不愧是学神，吾等楷模！”

　　路过的吴志豪用一种看弱智的目光望向陈笑眉：“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说话像个二百五似的。”

　　有了底气的陈笑眉毫不犹豫地回击，说话十分机车：“那个比我低一名的同学，你好像有一些些聒噪耶~”

　　看着二人拌嘴，宋慕星忍俊不禁，这实在是再和谐不过的画面。

　　曾妤的班几乎是一个唯成绩论的班级，分座位的方式是先打印出一张空白的座位表，然后根据成绩排名按次序从第一名传阅到最后一名的手里，只有等上一个同学挑选好自己的理想座位，后面的同学才能开始填写。

　　所以越到后面越没有好位置，常常是角落斜眼吃灰选手。

　　这也正是曾妤时刻信奉的信条，想坐到好位置就少废话，考好成绩才是王道。

　　宋慕星虽然不苟同这种做法，但还是口是心非地和陈笑眉开始讨论哪个座位比较perfect。

　　陈笑眉有如指点江山般振振有词：“星星，我这第十二名是指望不了什么了，只能靠你先行一步了。”

　　这下宋慕星也被鼓舞得热血起来，她很想继续与陈笑眉做同桌，所以她打算自己先选好一个绝佳位置，然后等着陈笑眉填自己旁边。自己初来乍到没几个认识的人，想来同学们也不会不识趣地填自己旁边。

　　而且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座位，第三组第三排，既处在中间组别看黑板方便，也不至于太前或太后落个极端。

　　于是当座位表传阅到自己手里时，她立刻开始填写。

　　第一名江文翊填在了第三组第四排，自己理想位置的后座。

　　“哇，星星，你挑的这个座位好，等到我十二名填的时候我就立马抢下这。”

　　于是座位表继续传阅，为了保险起见，陈笑眉甚至把十二名之前的所有女生都软磨硬泡了一遍，央求她们不要和自己抢位置。

　　女生们从不会做不熟还要硬贴脸的这种事情，纷纷承诺不会抢宋慕星同桌的位置。

　　于是陈笑眉胸有成竹地接过座位表，正打算写上自己的名字时，却发现宋慕星旁边的空白早已被人填充。

　　见着陈笑眉笑容僵住，宋慕星不解地瞥了一眼座位表，这么一看把自己都愣住了。

　　秦斯然。

　　宋慕星来到这个班级认识的人不多，除了陈笑眉和班长，还和几个因为转学事宜而转达消息的人有些交集外，最后就是没什么好脾气的蒋眠。

　　秦斯然这个名字，自己倒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这个名字听上去便是斯文那一挂的，想必应该是个文静好说话的女生，也许和她解释一下就说得通，自己和陈笑眉还能再续前缘。

　　“什么女生啊，秦斯然是男的啊，”陈笑眉捶胸顿足，“秦少怎么会坐这里啊，明明还有那么多空位，他坐这的话，离他的好哥们都远了。何必啊，来抢我一个柔弱小女子的位子。”

　　“我去！星星你说，”陈笑眉忽然凑近和宋慕星说话，“秦少会不会对你有意思啊。”

　　“怎么可能。”

　　宋慕星说完之后耳朵就以极其迅速的速度红了起来，更是对这个名字胆怯起来。

　　“陈笑眉，你填好了吗？尽量快一些，后面还有同学在等。”

　　作为班长的江文翊在旁边催促，看起来陈笑眉和宋慕星方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

　　宋慕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陈笑眉则忍痛割爱，填在了宋慕星的前面。

　　用她的话来说，“就算做不了你的同桌，我也要陪在你身旁，让你的视野里时时刻刻充满我的背影”。

　　当然这又引起了损友吴志豪的不适：“陈话痨，你讲话怎么那么令人作呕。”

　　“令人作呕你还填我旁边，咱俩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烦不烦啊。”

　　宋慕星这才发现吴志豪该真就在陈笑眉的旁边，不过不是同桌，而是隔了一个过道的邻桌。

　　陈笑眉的新同桌名叫唐沐瑶，是一个小个子的马尾女孩，人不如其名，是个十足的搞笑选手，和陈笑眉可谓是班里的八卦双担。在陈笑眉的积极引荐下，三人很快成为好友。这下宋慕星和她俩待在一块，不愁校园生活单调乏味了。

　　而换位置时，她也很快见到了自己新同桌的庐山真面目。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秦斯然的东西被不同的男生拿来放在桌子上，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宋慕星坐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桌子被水杯、课本、篮球填满，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新同桌你好啊，我是秦斯然。”

　　宋慕星呆滞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满是朝气的脸。

　　秦斯然是标准的双眼皮大帅哥，此时头上带着红黑色的运动发带，更是给他增加了不少魅力。他给人第一感觉很不一样，是那种真真切切可以直接看出来的阳光，那样笃定和自信的气场，看得出来他时常收到不少的肯定。

　　“你好。”

　　怪不得陈笑眉要称呼他为秦少，这周身的气度实在是过分贴合。

　　“请你喝。”

　　秦斯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杯星巴克，随手一放在宋慕星的桌上。

　　宋慕星瞥了一眼上面的价格，只觉得有些过于夸张。

　　“不用了，谢谢。”

　　“就当是新同桌的见面礼，日后多多关照。”

　　在前面偷听已久的陈笑眉转过头来打趣：“秦少，之前你坐吴志豪旁边也没见你请他喝过啊。”

　　“这样比较显出我的诚意嘛。”

　　于是身边“咦咦哦哦”的声音一片，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没有谁能拒绝这样有意思的八卦。

　　人群的忽然安静是由于蒋眠的一声“借过”，碍于蒋眠的脾气和过往辉煌事迹，班里几乎没人敢惹他。

　　谁都知道这个班级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江文翊的同桌必然只能是蒋眠，没有谁敢去靠近这个刺头，唯独江文翊能够与他和平相处。

　　蒋眠看起来吊车尾的模样，但是在班里却是第十名，不算靠前，但是对于想走体育方向的他来说已经十分足够。

　　宋慕星在陈笑眉那听说了蒋眠的体育好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好几项运动还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准，为嘉高赢得了不少的省市级甚至国家级荣誉。

　　这样的好苗子自然要好好栽培，也难怪对于蒋眠的很多行为，作为班主任的曾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蒋眠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新位置，便把自己的书包扔在了椅子上，声音不大不小，不过难免带着不爽。

　　周围人立刻识趣地散了，也没有闲情雅致再去打趣宋慕星和秦斯然。

　　秦斯然的东西特别多，除了书外还有一个小箱子，侧着放在过道的一旁，为了不阻碍到大家，他便往里坐了不少，这让宋慕星愈发觉得无名的窒息。

　　“秦斯然，你前面去点，很挤。”

　　蒋眠点了点秦斯然的肩膀，语气还算客气。

　　秦斯然没有回头，“嗯”了一声，随后往前挪了一点。

　　虽然只是前进一点，可这样与宋慕星便多出了一些距离，让她没有那么局促。

　　斜后方的蒋眠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不管这次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宋慕星都在此时对他充满了感激。

　　秦斯然是校男篮的队长，每天中午都要去训练。

　　这让宋慕星有了安静的学习时间，她与陈笑眉去小卖铺买了酸奶之后便做起了上午的作业。

　　后座的江文翊在整理这个星期要发的家校联系单，宋慕星刚转到这个班级还不知道填写的格式，他便耐心地指导了她一遍。

　　转过头的宋慕星悄悄瞥了一眼蒋眠，他趴在桌子上睡觉，头上的红色染料还没有完全洗掉，看起来莫名斑驳。他的腿实在是很长，此刻越过桌子横跨在宋慕星和秦斯然座位之间，狭小的课桌似乎总是难以让他安放。

　　这样安静的场景被打破，是由于秦斯然和他的兄弟帮走进教室的声音。秦斯然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道伤口，正在不断地渗出血来。

　　秦斯然不拘小节，坐下的力道不小，椅子往后怼了不少，把蒋眠的桌子都弄得拱起来了一块。

　　“你怎么了？”宋慕星觉得自己作为同桌，还是应该表露一些基本的关心。

　　“打球不小心摔到了，小事。”秦斯然见着宋慕星主动关心自己，语调不自觉上扬，明显心情有所好转。

　　宋慕星看着他像小孩一样不管不顾伤口，而是先开了一瓶汽水猛灌，不由得叹了口气。于是从课桌里抽出了一张纸巾，随后又从笔袋里拿出了一张创口贴，递给了他。

　　后面的蒋眠稍稍抬起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忽然想起了昨天的傍晚，她似乎也对自己做过一样的事情。

　　原来她对谁都可以给一张纸巾。

　　“滥好人。”

　　蒋眠把桌子往后挪了下，在心里暗暗觉得这女生过于没心眼，日后肯定要吃亏。

　　又觉得自己对她升起的感激忽然有所消退，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触，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好似在自己头上泼了盆冷水似的。

　　“第三组第三排那个披头发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午休时刻，门口忽然来了几个带红袖章的学生。

　　“不能披发，仪容仪表扣一分。”

　　“还有她斜后面的那个睡觉的，不能染发。而且头发太长，都超过耳朵了，扣一点五分。”

　　“没关系星星，我还有头绳，你把头发扎起来就好了。”

　　前面的陈笑眉转过神来，宋慕星道了感谢，但并没有接过。

　　她不扎头发从来都是有她的私心存在，在众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助听器并且还要解释，那她宁可还是选择吃一次扣分的亏。

　　长发不给留，那只能剪短了。

　　看来这趟理发店是非去不可，宋慕星无奈。

　　下了晚自习宋慕星打算直接去理发，于是借司机的电话和孟欣萍打了个招呼。

　　晚自习八点半结束，已经有不少理发店已经打烊，司机老丁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

　　“妹妹，剪好了之后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周老板让我给他办点事，一会我再回来接你。”

　　“好。”宋慕星于是只身进了理发店。

　　“小妹妹，打算做个什么造型呀？”

　　店里面的灯光不算明亮，带着一点微弱的昏黄，里面的店主人是一个留着斜刘海的烫头男人，三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沙滩裤。

　　他见着宋慕星，目光不断上下打量着，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摸着宋慕星的背，像一条扭动的蛆：“快坐下呀。”

　　“我不是来做造型的，”宋慕星赶紧否认，本能躲闪与这个陌生男人的肢体接触，“只要剪短就可以，剪到肩膀上面。”

　　“这么柔顺的长发，真的要剪吗，”店主一边摸着宋慕星的头发，因为长至胸口的缘故，他放的位置也就愈发让人不适起来，“好可惜哦小妹妹。”

　　“你怎么不等我就进来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几乎是被人踹开。

　　是蒋眠。

　　自然的口吻就好像二人原本的关系十分亲昵一般，说完这句话后，他立刻把店主的手狠狠往后扣住，疼得那人龇牙咧嘴地乱叫。

　　宋慕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躲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