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失眠日记》钦年

2、第二颗星

　　宋慕星一直等到了孟欣萍从办公室里出来，她才佯装无事发生般站在办公室门前，按着孟欣萍先前的教导，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身后的女人鞠了一躬。

　　“曾老师好。”

　　“嗯，你好。”

　　女人推了推眼镜，嘴角堪堪挤出一点官方的笑意，同时迅速地打量了一番宋慕星，并未看出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孩子挺有礼貌的，”曾妤这会的话又是对着孟欣萍说的，“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带她去教室了。”

　　“好的，谢谢曾老师。”

　　孟欣萍毕恭毕敬地对着曾妤道了谢之后，又对着宋慕星叮嘱了一句：“听曾老师的话。”

　　“好。”

　　宋慕星被分配到了嘉高的实验班二班，这其中除了有她自己的学习努力外，也少不了周勤的推波助澜。

　　这一点曾妤和宋慕星都心知肚明，但谁都守口如瓶。

　　“听你妈妈说你耳朵已经做手术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了，基本的交流和学习都没有大问题。”

　　女生的声音有点低，但意外软糯，听上去有点怯生生的意味。

　　“你中考和高一期末都考得很不错，听你妈妈说申请英语听力免考了是吧。”

　　“对的。”

　　“以后就要和大家走一样的考试流程了，没事的时候你自己多适应适应，”曾妤还是改不了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老毛病，“你语文好像不太行啊，没理科好，以后不懂的可以多来问我。”

　　“谢谢曾老师。”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人也很快走到了高二二班的门口。

　　七点十分，往常这个时间大家都应该在热火朝天地早读，但今天赶上特殊时期，高二开学第一天，按照嘉高的传统，照例是要进行从八点考到傍晚的分水岭开学测试。此刻，大家都在忙不迭地复习。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宋慕星。”

　　“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宋慕星最不喜欢自我介绍这种场合，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大家好，我是宋慕星，钦慕的慕，星星的星，很高兴认识大家。”

　　高中的生活本就枯燥乏味，任何类似于“转校生”的字眼都会在无形间给原本平平无奇的身份镀上一层金光。

　　尤其是还遇到了宋慕星这样清秀的女生，着实是令人眼前一亮。

　　由于是第一天来，宋慕星还没领校服，所以穿的是自己的私服。她长发过肩，一袭白裙，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素面朝天，却依旧很有青春校园剧女主的味道。

　　男生中甚至发出了不小的起哄声，青春期的荷尔蒙在空气中跳跃。

　　“找个位子坐吧，明天成绩出来后会重新排位置的，今天大家都是随便坐的。”

　　宋慕星还在踌躇之际，第一排的丸子头女生便很快热情邀她入座。

　　陈笑眉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外向的热心肠，尤其是宋慕星的出现，特别合她眼缘。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看对眼了，这个朋友我陈笑眉非交不可”。

　　而且，班里目前也就自己旁边的位子因为前同桌刘岚转学才空了出来，所以作为新同学的宋慕星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新同学你好啊，我叫陈笑眉，哈哈哈的那个笑，眉毛的眉。”陈笑眉的自我介绍特别形象，说完还动了动自己的眉毛，跳了一段带感的眉毛舞，看起来莫名诙谐。

　　宋慕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名字真特别，我以后可以叫你星星吗？”

　　“可以的。”

　　宋慕星继续笑着，发自内心的高兴，陈笑眉也算是自己在嘉高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曾妤安排完这一切后打算离开班级，但在最后一步开始回头，很快就问出了熟悉的问题：“蒋眠还没来吗？”

　　班长江文翊摇了摇头。

　　曾妤似乎是习以为常：“那等他来了，叫他来趟办公室。”

　　陈笑眉不愧是自封“八卦小达人”，这会不等宋慕星反应，便已经给她做起了科普。

　　“星星，你来这个班，必须知道这个人物，那就是——”

　　“蒋眠大神。”

　　“大神……？”宋慕星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一般的学生用这个称呼实在是不合适吧。

　　“敢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做事总是特立独行，不交作业是常态，还敢公然质疑班规，最后却总是靠着成绩免于处罚的，估计整个学校也只有他了，”陈笑眉这段话不知道和别人说过几遍，以至于这会和顺口溜一样熟练，“对了，他最近还染了个红毛，特别红，比菜市场门口卖的那红辣椒还红。”

　　红毛？

　　宋慕星脑子里蹦出了方才胆战心惊的画面，少年凌厉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吞没。

　　原来他的名字叫蒋眠。

　　“八点考试前整理一下考场，上学期最后一组值日生去。”

　　“陈笑眉，你擦瓷砖。”

　　劳委吴志豪敲了敲陈笑眉的桌子，制止了陈笑眉在宋慕星面前滔滔不绝地侃大山。

　　“陈话痨，快点去吧，别叨叨了。”

　　“吴大头你长能耐了？”

　　“行行行，我的错，”吴志豪肌肉记忆般往后一下子挪了好几步，连连摆手，“姑奶奶您别揍我就成。”

　　“哎你别跑，刘岚转走了，擦瓷砖差一个人啊，你可不能叫我一个人把走廊和教室全擦了！”

　　“那就，新同学替上吧。”

　　吴志豪看向宋慕星，语气软了不少。

　　陈笑眉这会更是追着吴志豪满世界兴师问罪：“好啊，感情就针对我一个人是吧！”

　　宋慕星擦着外面的瓷砖，内心莫名有些紧张和期待。

　　这次的考试，她一定要好好考，让大家知道自己能够进这个班，也是有不容小觑的实力的。

　　而后擦到了后门旁边的瓷砖，却听到了一番让自己震惊的机密聊天。

　　两个男声似乎在班级后门进行着一番不可见人的交易，因为门只是虚掩的缘故，这些谈话也就格外惹人好奇。

　　“哥们冒死搞来的机密文件，江文翊你快给我好好看一遍，争取马上记住。”

　　蒋眠将手中的试卷递给了江文翊，看上去十分急迫。

　　宋慕星保持着擦瓷砖半蹲的姿势，从门缝里打量着二人。

　　一个是看上去就不是个善茬的叛逆“大神”，一个是天生三好学生模样的班长，宋慕星不敢相信，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竟然关系这么好。

　　“你怎么会有这个？”江文翊只看了一眼，便很快开始反问。

　　“这你就别管了，赶紧看，这次你必须得考好。”

　　“不行，你快点还回去，我不想作弊，更不想连累你。这偷试卷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你还想不想读书了？”江文翊很快严辞拒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但是语气却意外温和。

　　蒋眠拗不过，只好暂时接过试卷。

　　“还有，你头发是怎么回事，都违反规定了，赶紧洗掉吧，不然你奶奶看了又要说你了。”

　　“你说这个啊，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还有用，暂时就先不洗了。而且蒋老太太都老花眼好几年了，还能认得我这个人就不错了，哪还管这种事情。”

　　蒋眠无所谓似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在宋慕星的耳朵里显得再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她已经充分捕捉到了他们口中的重点——

　　蒋眠偷了试卷。

　　而偏偏不凑巧，自己成了“犯罪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

　　“嘿！”

　　陈笑眉热情地在背后和宋慕星打招呼。

　　“星星，擦成这样差不多了，我看你对着这块瓷砖擦了半天了。”

　　已经打算收工的陈笑眉洗完抹布，本打算直接回教室，但看到宋慕星面前瓷砖上的黑点，还是十分热心地拿指甲去抠搜了一下。

　　“你看，陈年老污垢了，不用管它，看得过去就行了。”

　　“嗯。”

　　陈笑眉嗓门大得出奇，一下子就把宋慕星暴露无遗。

　　于是不知为何做贼心虚起来，宋慕星艰难扯出笑容，赶紧好说歹说拉着陈笑眉飞速离开了现场。

　　蒋眠警惕地抬起眼，拉开后门，这一次是彻底把这个背影给记住了。

　　“哦，她是新来的转校生，宋慕星，”江文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说听力好像有点问题，前不久刚做了手术。”

　　“有问题吗，”蒋眠把试卷重新揣进自己的裤兜，语气不甚友好，“我看她的顺风耳灵敏得很啊。”

　　幸好开学考很快开始，宋慕星也渐渐忘记了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直到考到数学，做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几何题，她这才有种恍然如梦的触动。

　　果然没错，蒋眠偷了开学考试卷这件事已然板上钉钉。想起蒋眠凶悍的模样，宋慕星不禁有些后怕，总觉得自己离被灭口不远了。

　　不过强大的心理素质还是让她继续以考试为重，继续一笔一画认真地继续答题。

　　一天的考试很快结束，宋慕星结束最后一门物理的时候如释重负。开学的第一天没有晚自习，这天也能顺利早回家。

　　毫不吹嘘，她感觉考得还不错，除了语文答题，自己照例有点模板化的叙述以外，其他都在自己预料范围之内。

　　今天是司机老丁开车来接她，周勤其实一直都很忙，今早得空亲自送孩子上学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如今心意尽到，日后应该也基本上不会再开车接送了。

　　孟欣萍没来，宋慕星略带失望，一肚子的兴奋没人分享。

　　幸好司机老丁不是个见外的人，天生的自来熟性格倒是让宋慕星一路上嘴巴没有闲暇的时光。

　　“我回来了。”

　　宋慕星心情明媚，此时屋内保姆孙姐正在准备晚饭，空气里飘满了红烧肉的香味。

　　“妈妈，我考完了！”

　　“小星回来了。”

　　坐在大厅的孟欣萍和平常有些不同，脸上的笑容愈发憔悴起来，眼眶也看上去红红的，似乎是刚刚才经历过什么事情的模样。

　　宋慕星这才发现，房间里除了孟欣萍外，还端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五六十岁的模样，躺着时髦的波波头，长相看着便十分精明，衣服是红紫夸张的撞色，手上是过多的金属饰品，金手镯和金戒指尤其晃眼。

　　是宋慕星看了第一眼便觉得没有好感的角色，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还使得整个家中的气压都开始骤降。

　　周天宇煞是殷勤地帮着这位女士捶背，一边锤还一边问着力度如何，惹得她至少目前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天宇真懂事啊，一会奶奶请你吃汉堡。”

　　“谢谢奶奶！”

　　不过谢琴娟的笑容很快就在看到宋慕星之后完全消逝：“呦，放学回家了，看到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也不打个招呼啊。”

　　“没教养，娘俩真是一个样。”

　　谢琴娟的话十分刺耳，一字一句都透着对宋慕星母女俩毫不掩饰的厌恶。

　　“小星，叫奶奶。”孟欣萍赶紧拍了拍呆滞的宋慕星。

　　这大概就是周勤的母亲，宋慕星没想到温顺的继父背后竟然有这样一个咄咄逼人的长辈。

　　“奶奶好。”宋慕星心中百般不快，但还是没有勇气忤逆妈妈的话。

　　“别叫我奶奶，我可当不起，”谢琴娟一脸晦气地摆手，“我可不想像你短命的爹一样被你们娘俩克死。”

　　宋慕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当面和人撕破脸皮的性格，但是父亲是她的最后一条防线，任何人触及此，她必然据理力争。

　　“奶奶，您不可以仗着人老就这样说。”

　　一向注重保养的谢琴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要知道老这个词汇，自从周勤赚了钱之后，还没有人敢那么说自己呢。

　　“你这个小棺材，嘴巴倒是毒。”

　　“奶奶，就是她，还把我科学课要用的蚕宝宝全部丢掉了，害得老师今天还骂我了。”周天宇见着风向转换，赶紧见缝插针，展现了一个小学生浑然天成的无辜演技。

　　真是恶人先告状。

　　宋慕星回想她初到周家的那一天，周天宇故意恶作剧，把蚕宝宝全部扔在她床上的场景，白色的虫卵在她的被子上缓缓蠕动，至今想来都令她反胃不适。

　　“小星，”孟欣萍站了起来，用身体阻挡住了两方的交流，“你先回避一下，妈妈有点事情要和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