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
我是在巴厘岛假期最后一天见到这个男人。
一众土生少女艳绝人寰地在跳巴龙舞，手指变换，腰肢扭动，眼波流转，媚得要死，就见到他穿着大花鲜艳的沙笼，扎着头饰，耳朵上还夹着一朵花，懒懒地靠在树旁笑嘻嘻。
实在是一名美男子，皮光肉滑，结实有力，身材样貌都太太太出挑，禁不住看了又看。终于看得他斜眼睨过来，我冲他笑一笑，于是他的眼一亮一亮，如半夜灯泡打暗号，扭着腰胯风情万种地来到我面前，低下头，靠得很近很近，笑盈盈盯住我，我挑一挑眉，低声说：“how's it going？”他不说话，继续凑近，眼看着距离接近一毫米，我终于受不了，跳起来落荒而逃。
他站在那里，无声大笑，嘴角斜挑，嘴纹深且诱惑，眼神仍在不断戏谑召唤：来来，你这个无胆匪类。
回家第二天便上班，因为总部负责人大驾光临，身为财务总监的我必须出席。
在会议室里，我的长官老狐狸低声对我说，这位负责人很年轻，但非常有能力，总部今年的几单布署全出于他的手笔，大刀阔斧，杀遍天下无敌手。
我正侧耳倾听，众人突然全部噤声、起立。一名年轻男子走进来。
很面熟，浓眉深眼薄唇，唇边纹路清晰诱惑，十分黑十分俊，眉眼收了佻达，神情沉着，带三分微笑，整身黑色西装，颇有大将之风。
最俗套的情节就这样发生。
我目定口呆。
然后就是老狐狸拼命踢我的脚，我醒过神来，马上站起来自我介绍：“我是jas，Jenny。”他不说话，点头，在看向下一个同事之前，忽然左眼冲我瞬了一瞬。
我正吞一口口水，这一下险些没被口水呛死。
会后我跟老狐狸说：“原来负责人这么俊，不过太黑了点。”
老狐狸不经意：“听说刚从巴厘岛度假过来，学外国人晒的吧。咦，jas，知性女子也爱男人俊？”
我呸一声：“我明明是成熟冷艳女。这年头知性女子很难嫁，拜托你别诅咒我。”
他大笑。
悻悻走出大厦，便接到电话：“jas，我回来了！一会儿去你家吃饭。”
各位别误会，这是我好友飞来，大概又跋山涉水完成她的业务回来了。话说飞来在网络上有个职业，叫灵异侦探，也就是说古时候那种张天师之流，如今上了网，改了时髦称号。她坚持她有特异功能，能够侦破灵异事件查找灵异物品比如花妖作怪花瓶成精之类，好象还真有业务，所以时常消失。
买了熟食做了简单的菜和汤，我去给花浇水，正浇到那盆老菊花，飞来的声音忽然笑嘻嘻响在耳边：“它到底要什么时候开花？”
我吓一大跳，回头看到她贼兮兮笑脸：“你怎么进来的？”
她得意洋洋：“谁叫你不信我的特异功能？表演给你看啦。”她接着问：“你奶奶的这盆老菊花，到底什么时候开花？”
我不在意：“不知道，也许太老了不会开花了吧。喂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她不答，若有所思地看着它，又从身上取出那只精致的小罗盘，罗盘靠近菊花，便发出微弱的七色毫芒，很是漂亮。她抬起头看着我：“jas，你看，这次光芒又强了些。”
我十分头痛：“飞来，你一定要证明我家养了一个菊妖？”
飞来理直气壮：“这只罗盘是我师父给我的，它一遇到有灵力异类就会发出七色光芒，从来没有错过，我就是靠它才侦破许多案件。”
我瞪着她：“那么请让它现形。”
她叹口气：“jas你动动脑筋，这盆菊花你奶奶养了这么多年，你的印象里说是从出生就看到它了，而且自从你奶奶去世你接养它之后，你就接收瑞士银行每年寄来的相当大数额的养护费，为什么养一盆花会有这样多的钱？另外，我的罗盘告诉我，这盆花灵力的增长越来越快，很不同寻常。”
我懒得理她，去开电视，电视里正在现场采访酒吧歌手，那艳女正在唱不知啥名的歌，有三男在伴舞，其中一个，那魅惑的笑容召唤的眼神出众的身材，天哪，那个是我们的总部负责人周恒先生！
我再次目定口呆，却听到身边飞来“咯”一声笑出来，转头看她，她脸上又是惊又是笑，我正一头雾水，她却乐得要死：“jasjas，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我们坐在那家酒吧里，飞来笑嘻嘻：“jas，你不是想菊花现形吗？嘿嘿。”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周恒已经坐在了对面，不羁诱惑，斜挑嘴角，风情万种地凑近我：“How are YOU doing?”
我失语。
飞来忽然拿了一个杯子狠狠敲一下他的头：“师父，你能不能恢复白胡子飘飘的样子？那比较适合你。”他摸摸头，笑嘻嘻：“喂，要不是你小时候顽皮拉掉我的白胡子看到我的真面目，我也不可能做你师父啊。从此之后我就这样示众啦，省得被你这种小鬼要胁。”
飞来语塞，只好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伸长腿：“师父我不小心受人恩惠，暂时兼职做这小姑娘上司的上司。”然后他向我解释：“我的正职是游戏人间。”
我啼笑皆非，飞来在一旁笑：“师父，jas不相信的。”
周恒挑一挑眉，眼波一闪，似笑非笑看着我：“不要紧。”
我侧侧头，心脏咚一声漏跳一拍。真魅惑。
我查看周恒的资料，越看越奇，十几个竞标单，他所最后修改的竞标价全都刚刚比对家多出一点点，他策划的所有商业布置，对方的反应无不在他的把握之中，而这些竞标单和商业业务出现在各地分公司。换言之，资料全部诡异，这周恒简直是半仙，所有人全在他计划当中走不出半步。
抬起头，周恒正站在我面前，很正经地微笑，但笑容里隐隐有佻达和戏谑。
咖啡厅里，他笑盈盈：“我来，是向你取回一样东西。”
他悠闲地说：“就是那盆菊花。”
我看着他，他取出一块龙纹玉，冲我眨眨眼，一笑，嘴纹深陷，无限诱惑：“六十年前，我托你奶奶养的那盆不开花的菊花。”
那盆菊花，是奶奶一直细心养着，去世之前郑重托付予我，于是我一直也是细心看顾。养这盆菊花要十分细心，而且它从不开花。于我，纯是纪念奶奶，奶奶临终前也说，将来会有人来取回它，信物是一块龙纹玉。
我说：“六十年前，你？”
他悠然地笑：“你奶奶林中玉六十年前十八岁受我所托养护这盆菊花，代价是我说服她的父母让她嫁给一个穷小子，也就是你的爷爷。”
和奶奶所说一字不差。
周恒似是看出我的疑问：“我现在的兼职与你工作有关，纯是巧合。但是在巴厘岛，不是巧合。”他得意洋洋地笑，我很想把咖啡泼到他的脸上。他大笑：“jas，你对上司是这种态度吗？”
阳台上月光如水，硕大菊花枝叶繁茂，绿得似有莹光，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它：“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菊妖？是飞来走火入魔还是我冥顽不灵？”
轻轻一声笑，如山边清泉，如天际云音，身边出现一个女子。我大吃一惊，她按住我的肩，微微一笑，这一笑，就如群花齐放，绝世容光令我失神。她不语，只再一笑，伸手指向菊花，半晌，她轻轻转身，凭空忽失。
我正怀疑做了一个短梦，那盆菊花忽然枝叶伸展，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贯穿我的脑海，然后，菊花顶上，一个小小人形踏叶而立。
风神如玉，姿态曼妙，小小人形轻轻笑道：“小jas，你好。”
我后退一步，跌落椅中，她掩嘴而笑：“你象极中玉。”
我仍然不能出声，她安静地等着我，嘴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半晌，我问：“你认识我奶奶？”
纤秀绝丽的脸上露出悠远怀念，她轻声说：“当然。中玉十八岁以前，我们是好友，十八岁以后，我还原本身，由她朝夕照料。”
我再问一声：“你真的是菊妖？”她温柔地看着我：“是的，小jas，是的。”
我呆了一会，说：“奶奶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她沉默，说：“中玉性格爽朗，不喜提旧事，也不希望给你贯输怪力乱神。”她微微一笑：“可是周恒向来不羁诡黠，收的徒弟飞来又唯恐天下不乱，拼命要让你归诸同道，真是捣蛋鬼。小jas，我和你奶奶情同姐妹，看着你自小长大，也不想不告而别，所以借了牡丹妹子的灵力，现身和你说话，兼且解你困惑。”
我起先听着她细细诉来，有种奇异的感觉，可是慢慢的，她温柔爱护的声音和微笑，让我渐渐想起我的奶奶。在这一刹那，我知道，我相信她。
可是问题如此之多之乱，我不知从何问起。
她又笑了，我不禁叹：“你可真是太美了。”
她想一想，说：“不，中玉是我见过最美的世间女子。”声音中无限怀念。
她笑着看我无处问起的样子，自己说：“我先介绍我自己。我本来是一株野菊，两千年前长在昆仑山谷，周恒当年在那里修炼，那时候的昆仑山谷，是我们所有非人类的天下，但是周恒，他是人。”
我一呆，重复：“他是人？”
她微笑：“是的，你没有想到吧？他是一个不知何故打开了身体和智能极限的人。在昆仑山中，他进一步精炼体会，最终大成。因为他一直坐在我身边，我无意中感染了他的能量，加快了修炼的速度，但其实本来，我对修炼并无兴趣。”
她微微沉默。我有点明白：“菊……菊……，你喜欢上了周恒？”
她微愕，点头：“我想是的。可是，周恒这个人，他只有修炼的时候探寻真知的时候认真执着，其余时间，根本就是浪子与顽童，他说，生命这样长，且去游戏人间。也是因为生命变得这样长，我也变得无所谓。所以我有时和他一起，有时独自一人，在世间游走。可是我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过他。你也许不知道，在漫长无限的生命中，长相厮守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为厌倦是生物的本能。”
月上中天，她坐在叶子上，衣袖轻拂，幽香四溢：“两千年的生活中，我们结交了很多同类与异类朋友，他们有的生，有的死，然而我们也看得惯了。后来，我们认识了中玉。”
我仿佛看到俊美如妖的周恒眼角一挑、眼波一闪、似笑非笑的样子，然而他聪明绝顶窥透天地奥妙，魅惑双眸中有深不见底的智慧，年轻的奶奶林中玉诗书门第却豪爽如史湘云，她起先嘲笑低看他的浮滑不经，后惊讶于他非同一般的见识，争论变成倾听，不屑变成沉默。
而菊妖绿玉则与林中玉一见如故，绿玉有菊花本性中的恬淡疏阔，林中玉天性开朗无拘，隔邻而居相交至好，无话不谈。
“周恒，千年来率性而为，又魅惑天成，等我发觉到中玉望向周恒的目光变成安静时，我决定离开。事实上，我并没有很难过，中玉值得成全，何况几十年对于我们实在只是一瞬。”
她微微苦笑：“可是周恒以洞悉一切的目光问我，是不是他作为一个儒雅正经人出现会杜绝这类事情？我哑口无言。就在这个时候，中玉来问我们，怎么样才能使她的富裕老爹同意她嫁给学校里的穷小子，也即是你的爷爷。”
“她站在中庭，眉目豁达开朗，向周恒微微笑道：对不起周恒，我以前误会你，希望我们会是一生好友。”
我的眼圈开始发红。菊妖绿玉望着虚空：“我和周恒相处两千年，竟不如中玉了解他。”
是，奶奶林中玉以她异乎寻常的心灵了解周恒。了解他对人世的调侃、对世情的怜爱、对同类的戏谑，他以本真在人间游戏，你爱他、恨他、讨厌他、鄙薄他，他因为太明白，所以一笑了之，一如既往。
那时候奶奶林中玉并不知他的来由，只觉得他洞悉一切无所不知然而嘻笑入世与人同乐，这样的人，奶奶决定把她的爱情转为欣赏与友情。何况，有绿玉在。
我疑惑：“可是你怎么会……”
“战争，”她轻声笑道：“战乱延绵到昆仑山谷，我的本身被炮火轰毁只留根芽。周恒赶回山谷，将我挖出培植，然而我失去几乎全部灵力，周恒致力而为也只能挽回些许。之后他向中玉坦然说明一切，中玉要求留下我，用她的现世安稳来保我休养生息。周恒当即同意，并使中玉父母同意中玉的要求，与你爷爷成婚。”
我不解：“为什么周恒不自己养护你？他可以让你更快恢复吧？”
她对着我微笑：“小jas，那些对我都不重要，我的生命漫长，值得珍惜守护的人却并不多。”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清晰，爷爷奶奶恩爱笑谑之外，奶奶最常做的事就是一边替菊花剪枝，一边轻声细语，笑容满面，有时候，奶奶躺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爷爷在一旁摘葡萄，旁边是菊花静静伫立，奶奶满足快乐的笑脸。
一生挚友在侧，一生爱侣在侧，奶奶是选择了最大的快乐。
我望着渐渐有些透明的菊妖身形，心中忽然不舍：“你真的要跟周恒走了？”
她温柔地看着我：“小jas，我会永远记得你，就象我记住中玉。”
白天的菊花敛尽光华，菊妖绿玉在以后漫长的时光中应该不会再出现。我望着周恒，问最后一个问题：“瑞士银行的钱是你汇的吧？你难道不担心奶奶不肯用？”
周恒懒懒地说：“你奶奶是一个坦荡潇洒的真君子，我不担心她会做出拘泥狷介的事情。”
飞来问：“师父你要走了么？”
他笑嘻嘻道：“你很舍得师父走么？我现在是巡视分公司的负责人，jas的顶头的顶头上司，自由受限呀。”
他嘴角一挑眼波一闪，伸长腿斜坐吧椅露出挑逗眼神。飞来嘻嘻一笑：师父你真有点济公的脾气，不过造型好多了。
我想，我的奶奶林中玉，她实在是个智慧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