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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五月初六,是我们夫妻二人相识十五周年的纪念日,我们此次就是去故地重游的。”韩生道。

      “我想看夫人再重新穿上那件衣服。”韩生笑着看迟子,迟子低头浅笑。

      “沈掌柜,宋掌柜说你会绣那些复杂的图案,希望你能帮帮我们。”韩生恳切道,“不过,如果实在为难就算了。衣服终究只是个物件,只要我们二人情义不变,没有这衣裳也无妨。”

      沈希真一边听着韩生的话,一边早已泪流满面。

      宋世初见沈希真成了泪人儿,他有些惊讶。虽然他之前听完他二人之事也很触动,但哭成这样,不至于吧……

      果然是女子,心肠软,情绪容易被挑动。

      宋世初想给沈希真递个手绢,但想起自己是男人,没有手绢。他再看沈希真时,她已经用自己的手绢,把泪痕擦干了。宋世初笑了,他真是多余操心。

      “我一定帮你们把这身衣裳绣出来!”沈希真爽快答应道。

      韩生夫妇二人闻言,连忙起身感谢沈希真,“多谢沈掌柜,如果五两银子不够的话,我们还可再加一点。”

      “五两?”沈希真闻言转头看宋世初。宋世初见自己扯谎被抓包,赶紧装傻,抬手胡乱拍打着衣裳。

      沈希真在心内给了他个白眼,然后转头笑着对韩生道,“银子是够,就是时间短了些,我想办法吧,一定按时给你们做好。”

      韩生闻言又是千恩万谢。

      送走二人后,天色已黑。宋世初正欲回宋记,沈希真叫住他。“宋掌柜,价钱的事儿,咱们还得再商量商量。”

      宋世初一听立马心虚笑道,“五两是实价,这次再没有半点隐瞒了。还按原来说好的三七分。我只拿一两五钱,这样行了吧。”

      沈希真倚着门框,笑着看他道,“事到如今,你有资格和我三七分吗?”

      “难不成你要二八分?”宋世初试探道。

      沈希真摇头。

      “一九,太黑了吧!那布料也要钱呐。”宋世初看着沈希真。

      沈希真笑着开口,“那一成就是给你的布料钱。而且,我只管绣最难的部分,其他的你们来做。你要出三个绣娘,我这边也出三个。稍微简单些的花样,我来教她们绣。七人日夜轮值,这衣裳大概就能按时做出来了。”

      “我挣那么一点儿钱,还要出人出力?沈掌柜也太欺负人了吧。”宋世初不服。

      “不仅如此,你还要交学费。”沈希真低头浅笑,俯看着宋世初。

      “啊?”

      “我教她们的,可都是看家的本领。以后你们铺子里的绣娘手艺精进了,就更要和我们抢生意了,你自然要交学费。”沈希真解释道。

      “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学。这衣裳我自己做也可以。反正最主要的绣活儿,终归是得我来绣。”

      “合着我忙活了半天,给你揽了个大买卖,我自己什么也没落着,还得往里搭钱。”宋世初道。

      可他转念一想,这钱也不白搭。他确实需要绣娘们精进手艺。不能一直只做低价成衣。费工费力,利润又低。沈希真愿意教他铺子里的绣娘,八成是不想把陶记所有的人力,都耗在这件衣服上,毕竟还有其他的营生要做。

      宋世初抬眼看向沈希真,认命道,“行,就按沈掌柜的意思来,那请问沈掌柜,我要交多少学费?”

      “每人二两银子。”沈希真伸手示意。

      “太黑了吧,赶上一个伙计一年的月钱了!”

      “不愿意就算喽。”沈希真说着便要进屋。

      “等一等。”宋世初拉住沈希真的袖子道,“学费贵可以,但你要让我看看这学费值不值。”

      “行啊,正好明儿叫上你们的绣娘,我亲自绣给你们看。”

      第二天一早,宋世初便和绣娘们说了此事。学费的话,铺子里出一半,绣娘们出一半。绣娘的那一半,从往后的月钱里扣。

      绣娘们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她们来铺子里,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搭钱的,还要搭那么多。

      “掌柜的,你可真是个扒皮精。”张氏忍不住骂道。

      宋世初早料到绣娘们不愿意了。他告诉众人,今后铺子里要经常接这种定做的买卖。学会了新手艺的绣娘,往后除了固定月钱,还另有分成。

      以后卖出去的衣裳,是谁做的,就给谁分成。这学费也是从这分成里扣,不会扣大家的固定月钱。

      绣娘们一听,这主意似乎还不错。

      “可是会有那么多人来定做衣裳吗?”

      “名号打出去了,自然有人来。”宋世初道,“关键是你们的手艺,能不能担得起这名号。就像这次,人家沈掌柜一个人就能挣五两银子,你们要是有那手艺,今后去哪都吃得上饭。”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我去学,这是个好机会,不吃亏。”张氏第一个应和,接着她又道,“掌柜的那么黑,咱一定能挣上钱,都去学吧,这年头谁还跟银子过不去。”

      宋世初见张氏答应了,很是高兴。不过她说的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夸人的……

      其他人闻言也被说动,纷纷点头答应。

      沈希真愿意教宋记的绣娘,其实也有私心。

      一方面,这单买卖让她看到了定做衣裳的好处。往后陶记要往这条道上发展。既要发展,那绣娘们的手艺就得精进。

      可绣娘们出来干活,只是为了糊口。谁没事干,愿意学那么复杂的绣法。但如果竞争对手的手艺精进了,那就不一样了。为了饭碗不被抢走,她们只能跟着上进。

      另一方面,她不想这手艺失传。她也是通过这件事,才忽然意识到,她这绣工竟然如此稀缺。她记得这绣活儿是和娘学的。

      在她的记忆里,娘的样子很模糊,她只大概记得个轮廓。

      她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卖给了同乡的一个大户人家。娘用卖她的钱,换了两年的米,弟弟妹妹才因此活了下来。

      后来买她的人家,怜惜她思念家人,便允许她隔三差五回家看看。娘一直对她愧疚,在她面前始终矮着气焰。她知道娘是不得已。也知道当时家里,只有自己还值几个钱。可知道归知道,难过归难过。

      刺绣是她和娘之间最亲密的记忆。娘教过她,人活天地间,要有一技傍身。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都能有饭吃。可那时候,娘的那一技之长,换不来饭。弟弟妹妹长得太快,可娘绣得太慢。后来,娘的眼睛几乎瞎了,就只好把她卖了。

      她隔三差五的回家,只是想确认,她还是娘的孩子。可自从被卖之后,她们便不再亲昵,也甚少说话。

      娘说阿真去了大户人家了,不该再惦记着她这个农妇,阿真该多去亲近主子。老往家偷跑,主子们会怀疑阿真吃里扒外的。

      可阿真不想亲近旁人,阿真只想要娘。娘便教她刺绣。一句一句的讲,一针一针的教。“快冬天了,你学会了,就给老爷夫人一人绣一个围领。”

      她听了娘的话,绣了围领,送给了老爷和夫人。也偷偷给娘绣了一个。老爷夫人收到围领后,很高兴。赏了她一个小银镯子。

      她卖了银镯子,把钱交给娘,让她去买药治眼睛。可娘的眼睛治不好了。大雪还未停,她便死在了冬夜里。

      从此,阿真便靠着那绣活儿和老爷夫人的赏赐,扛过了娘的责任,照拂着幼弟幼妹。

      沈希真坐在灯下,看着这些繁复的绣样,回忆着娘的一切。她失忆后,很多事情都很模糊,包括弟弟妹妹,她也想不起他们如今年方几何、是否安好。

      可关于娘的记忆,却比较清晰。可能是这些记忆藏在深处,所以不容易被遗忘吧。

      人活一辈子太苦。可如果被人爱着,那便什么苦都能撑得下去。

      她这次答应做这衣服,除了被韩生夫妻二人的情分所触动。也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听见韩生说那衣服是他娘做的。

      娘做的衣服,针针线线里都是爱意。小时候,娘常给她缝补衣服。衣服虽破,可娘的针脚很细,缝得很结实。

      现在豆包的衣服,也都是沈希真亲手做的。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她把她对豆包所有的期盼和祝福,都缝进了针脚里。

      她会好好护着她,让她岁岁无忧,不受饥、不受冻,也不用与娘分离。

      如今她漂泊在此,独行天地间,无来无去。若不是还有个豆包,她真是撑不下去。

      记忆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脑子里倒是时不时会有些片段闪过,可断断续续的,很是混乱,像珠子连不成线。

      沈希真不再硬想,先活眼下,再说其他。

      那边宋世初动之以情、晓之以利,说动了铺子里的绣娘之后,便一窝蜂带着她们来了陶记。

      沈希真这边也早早打扫出了场地。她着人摆了一排凳子,围成一个半圆,让绣娘们入座,她自己则坐在前面中心处。

      她拿出早就备好的针线布料,对着众人开口道,“我先给大家演示几种绣法,省得某些人,狗、眼、看、人、低。”说完后,沈希真笑着瞥了一眼宋世初。

      宋世初笑笑,搬了个凳子坐在沈希真不远处,认真看了起来。

      沈希真先演示了几种针法,她边绣边道,“其实这些都简单,不过是在平绣的基础上,略微变换罢了,各位姐姐婶子都是熟手,定是一看就会。”

      她说着便用垫绣的方法,绣了一朵凸起的桃花,很是立体。绣娘们纷纷拍手叫绝。接着有人说想看双面绣。沈希真笑着答应,然后便换了针线,新拿了一块帕子,演示起了双面绣。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针线随着沈希真的指尖飞舞。

      张氏坐得最近,她仔细看着沈希真的指法,心内不住感叹。如此熟练的绣工,没有十年功夫绝对练不出来。

      宋世初不懂刺绣,他只觉得沈希真此刻的样子,甚是好看。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裙。阳光洒在她身上,绸缎隐隐泛着光。她面庞柔和,眉眼低垂,很是柔顺。他甚少见她如此沉静。

      他看得入神,刹那之间,他忽觉这画面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另一个地方也见过这场景。

      她坐在亭子边,在杏花疏影里,浅笑着绣着一个荷包。那荷包是送给谁的?

      宋世初痴痴看着眼前的人。针线飞舞,她绣得专注。偏头时,她的额前忽有一缕头发飘落。宋世初想帮她捋上去,可突然想到他们并不是独处。他蜷起手指,按下情绪。

      他们也没什么机会独处。

      他忽然想着,要是能坐到她身边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身上一定很香,他很想凑过去闻一闻……

      宋世初清了清嗓子。越想越离谱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又不是狗,闻什么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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