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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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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我能帮你。”
顾岩从刚才起,一直听到这句奇怪的话,他敢确定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因为对面的赛德在他分神的那一秒采取了猛烈的攻势,他嘲笑顾岩在这个节骨眼还敢分神。
大概是觉得只靠短刃没法快速的解决掉顾岩,赛德亮起袖口下面的绿色海藻样的一块东西,用刀在上面蹭了蹭,获取一些绿色的液体。
趁刚才分神的空荡里,短刃连着那奇怪的绿色一起划伤了他后腰的皮肤。顾岩立刻感觉到一阵直达头皮的神经刺痛,再然后后腰那块皮肤好像被人揪紧了一样,难以拉伸。
神经毒素。
麻木的感觉正在朝更远的地方蔓延,顾岩必须抓紧时间。
“过来。”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进行一次交锋的顾岩此时跌坐在地上,将肩膀上的飞刀摘下来。刀飞袭来那瞬间顾岩偏头躲开才不至于直中喉咙,他疼痛到两眼发黑,咬牙切齿。
骨头一定受伤了,左手已经开始发麻。
一边是战舰外伙伴的死活在催促,一边是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过去朋友。
焦急,愤怒混杂在一起,顾岩朝他昔日的海盗朋友望去。
无数的信息在他脑海里翻滚,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赛德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从破碎的家园里逃出来,早就没有后路了。作为一直被追捕的辐射星遗民,对他们来说生命的结局一眼就能望到底。就算他们没有因为追捕死亡,苟且偷生的躲避在某个地方,但他们的寿命也已经被折断。
到底是为什么,他对于顾岩,他们旅行途中唯一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顾岩,这么执着。
赛德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手中已经没有武器,唯一的短刀也在顾岩手里。顾岩撑起身体往前扑过去,将那把短刀抵在赛德脖子上,于是他顺着衣领看到了脖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溃烂。
从辐射星逃出来的人,身上积攒的毒素可以把钢筋铁骨腐蚀,何况是自己的血肉。
他早已经被来自家乡的诅咒拖住脚步。
赛德说:“动手。”
语气里带着终于要解脱的满足。
顾岩的手颤了颤,刀刃猛的扎进大动脉。
结束了,波纹广场上给他馒头遮蔽太阳的大块头,还有面前这个对操作很有心得隐忍决绝的小个子。
血从那薄薄的皮肤下面涌出来,颜色热烈的像那天篝火晚会上冲天的焰火。火光中的一张张纸片般的笑脸,被火舔舐,在火中扭曲燃烧,变成灰烬升腾到空中。
噼啪,木材爆裂。
“你赢了。”赛德躺在地板上,像终于了却一件麻烦事那样松了一口气,开口说话让他的血液出逃的更快,这些都已经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了:“你出去吧。”
顾岩点了点头,他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在呼唤他。
那个声音说:“过来,到这而来。”
看着门口的方向站起身,将短刀在大腿上擦了擦重新放入赛德腰侧的刀鞘中。双手恢复镇定时,那一丝怜悯从他身上剥离,至此他比任何一个星际人更像星际人。
赛德做的很好,他频繁的铺垫下,顾岩对于这件事早就有预感。被死亡威胁,求生意志把他磨成一块圆润的石头,在砸入水面之后默不作声的沉到底。
多像一个冷血的杀手,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曾经要好的朋友,杀完之后又没有任何后悔,慌张。
昔日的好友变成一具尸体在战舰的地板上渐渐凉透。
顾岩将解毒喷雾喷洒在伤口上,边喷边往门外跑。他已经好一会没有关注外面的战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当他踏出战舰向前方望去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像海浪一样磅礴的袭来,那个声音说:
“快。”
无数的人和暗生物在空中对碰,密密麻麻的穿插进对方的队伍里。在他们的上方有法术燃起的巨大烟火,他们中间有闪烁不定的蓝色沙漏,他们下方是一扇巨大的金色大门,门已经敞开,四周紧密围绕着一些薄薄的红色烟雾,想要趁虚而入。
苏晚知,叶铖,玄乐呢?
场面上移动的物体太多,顾岩自然的将视线移向最重要的平台,他向前推进,看清楚了几个米粒大小的人。
苏晚知正一把抱着玄乐,带着她冲向那黄金大门。
什么情况!情急之下顾岩立刻拉满速度往前阻止。
这时,敞开的大门猛然吹出一阵音波,将周围几人统统往外推去。平台上的几人匆忙抓住边缘不至于掉落,但是被黄金果冻包裹的叶铖就没用那么幸运了,软软的果冻带着他一路从平台坠落下去。
“过来。”大门又在催促顾岩,它将旁边的人全都推开一段距离,等待顾岩的到来。
“我能帮你,过来。”声音之间灌入顾岩的耳朵,震的他双耳轰鸣。
你是谁?为什么要我过来,能帮我什么?
嘴巴开合之间,顾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声音传递出去,反正他双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那扇大门。
“将一切结束,重启。”大门又开口说话了。
顾岩还没有来得及做深层的分析,他就眼看着不断下坠的黄金果冻消失,将里面的叶铖掉了出来。危险,如果被遮罩层上循环的闪电击中将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掉转方向,不顾大门的言语急速向下,他要赶在闪电到来之前抓住叶铖。叶铖的机械之心不知道能否有救,但如果现在不抓住是百分之百不行。
“醒醒!叶铖!”顾岩卖力的呼喊,叶铖却始终没有睁眼。
遮罩层的闪电来的太快了,就在叶铖坠底之后的两秒钟内,他的旁边突然生成了一个新的闪电。他嗅到了旁边的叶铖,朝这边射来。
在闪电击中叶铖把他变为一块块碎片前,顾岩拉住了他,此刻叶铖的指尖离飞驰而过的闪电只有几厘米。
他们安全的离开遮罩层,闪电也没有空手而归,它顺着一路在遮罩层上滑动,击中了某个掉落下来的暗生物,轰的炸成碎片。
那些碎片在空中飞快旋转,其中一块划过顾岩的脸颊,又继续往上深深嵌入上方的平台底部,和那些太空垃圾一起,成为平台的一部分。
这是战争,顾岩警醒。
他手指冰凉脑袋嗡嗡作响,奋力把叶铖拖到平台上,谨言上前打开了他胸口查看。
“有些受损,不过没有生命危险。”谨言将盖子合上,作为整个实验的领头,这是他第一次和顾岩见面。
他那板正的衣服已经碎成几大片,眼镜也不知道去哪了,趁着周围混乱无比的环境,对着顾岩的眼睛又认真补上两句:“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
顾岩没有回应,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原谅这个行动的,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需要他花时间在这个上面,苏晚知此时也处在奇怪的状态下。
她面无表情的推着玄乐,让她继续往前。玄乐在她手里挣扎了一下,立刻被她强行背过手去,掐着喉咙。
“苏晚知!你在做什么!你们都怎么了?”
没有回应,苏晚知抓着玄乐的脖子,依旧执着的想将她投入大门,但大门又一次拒绝了她们。
“苏晚知!苏晚知!”顾岩冲过去拽她的手臂,企图将玄乐解救出来。但她力气是在是大,顾岩望着哭的抽抽噎噎的玄乐,问她怎么回事,玄乐也不说。
暗骂一声,顾岩注意到苏晚知脖子上的项圈,他伸手去碰,下一秒就被电的外焦里嫩。
黄金大门闪着奇异的颜色,门内的声音还在坚持引诱他过去。
他看了一眼上方的战斗,时渊混在暗生物中灌下一瓶药水,手中的蓝色沙漏亮了一下又暗淡下来,他不由分说又往嘴里灌了一瓶。
下面平台上,毫无知觉的叶铖躺在那里,谨言在麻花辫的搀扶下站起身,而麻花辫的一条辫子已经散开,腿上破了一大块口子。
还有德鲁克,那只坚强漂亮的虎斑猫变成了杂草堆里的黑老鼠,他的手软绵绵的垂着,两只眼睛肿着,声音嘶哑的喊苏晚知,显然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帮忙的道具了。
顾岩狠狠咬住后槽牙,他努力的无视大门发出的声音,在想自己能够帮上什么。
帮上什么呢?
作为命运的一方,好像没有给大家带来什么好运气。那作为普通人又能帮什么,他连苏晚知抓住玄乐的手都没法掰开。
叶铖,变成这个样子。他一个机械城的城主,原本是没有必要跟着顾岩过来冒险,这一切都是因为信任自己。
顾岩握紧双拳,她看向苏晚知的后背,做了最后的挣扎,明知没什么用还是朝她说道:“住手,苏晚知。”
意料之中的,苏晚知并没有回头离他,她还是坚持的想要将玄乐推入那个一直决绝她的大门。
深吸一口气,顾岩放开双手眼神决绝的朝大门飞去。
不管门口是什么,这个声音选择了他,推开了所有人让他过去,他也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
就像灼光允诺给赛德的一线希望,听起来缥缈但是赛德唯一能抓住的稻草。现在的顾岩也是,他手无寸铁看着神域满场的暗生物时之沙,他抓住了这根说话的稻草。
哪怕稻草说的足够离谱,那万一呢,万一真的可以。他又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启,被切割住机械之心的叶铖能够恢复,那些暗生物都能回到原本的地方,将玄乐推往大门的苏晚知也能恢复正常。
甚至,甚至那个躺在战舰冰凉的地板上的赛德,如果回溯的足够远,甚至赛尼尔也能重新回来。
最好是回到他没有来到星际之前。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能吗?”顾岩轻轻开口,他耳朵还在轰鸣没有听到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声。
平台上好像有人在大喊,顾岩低头望去,焦黑的德鲁克垂着手臂,那双大眼睛肿的睁不开。
大门这次没有再阻止,它接纳了投入它怀抱的顾岩。
吞没顾岩之后大门一时间光芒大盛,旁边流转的时之沙被淹没在白光之中,紧接着是平台上皮毛焦黑的德鲁克,拿手臂遮挡光芒的谨言,背对这里的麻花辫。
稍远一点,是泪痕未干的玄乐,大梦初醒的苏晚知。
再接着,是张嘴怒骂的时渊,围绕在他身边的时监局同僚,混杂在其中的还有许多灰黑色的暗生物。
最后,是闭眼微笑的心灯,和贯穿他身体的法杖主人灼光。还有远远漂浮在边缘的无人战舰,忙碌打扫尸体的机器人寸寸,和鱼缸里吐泡泡的金鱼金金。
所有人都被白光吞没。
哈。
一声满足的叹息从幽远的时空外传来。
白光褪去,顾岩睁开眼睛,他从柔软的床上坐起来。墙上挂着一直没时间换的破时钟,冰箱上歪歪扭扭的磁力贴,旁边办公的桌椅,还有那个好久好久都没有摸过的手机。
夕阳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洒在床上,楼上锅铲的声音响个不停,还有不知道几楼的小孩子在地板上跳。
顾岩呆愣的神情维持了几秒,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他大声的喊叫起来,把胸膛里积攒的气一股脑全喊了出来,喊到楼上的锅铲也停了声音,小孩子也不敢再跳。
门口响起敲门声,对门那对热情的老夫妻好像听到声音来询问,他问:“你没事吧小伙子。”
他赶忙回道:“没事老大爷。”
他坐着椅子转了一圈,打开冰箱又合上冰箱,在桌子上从左摸到右。兴奋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他想起了神域中的那些人。
这会是一场梦吗?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重新回到了地球,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如果这一切都是大门后面那个祂做的,那是不是一切都回到了这个原始节点,所有事情都没有开始?
手机就在桌面上,屏幕是黑的。
只需要触碰一下,就能看到时间和日期,就能判断出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不对,如果时间仍然还是走之前的时候,那也有可能已经发生过这么一切。怎么越搞越乱...顾岩将手指插入头发搓了一下,才想起来检查自己身上。
衣服是...衣服是出门送怀表前的中山装,难道这一切真的都还没有发生。
顾岩深吸一口气,没有出发送怀表就说明那个怀表仍然会在他身上,于是他紧张的将手伸进胸口口袋里。
那里有一个做旧的金属怀表。
指尖冒出细密的汗,他差一点掀不开盖子,赶紧在身上胡乱擦了一下。
深红色的潮汐展现在他眼前,大海的声音清晰可闻,表的指针正在不停旋转。
红色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