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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雪里逃生 ...
待万木春和同僚离开了,雪藕才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家姑娘,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葛婶子,无奈地去灶房了。
葛家婶子年方二十九,正该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却因为家里有个十来岁却不谙世事、时刻要她照料的女儿,所以比一般妇人家过的要操劳些。
她住的是江家的房子,靠着几亩农田过活,因为离老宅很近,一来二去的,也同月圆熟悉起来。
“……我听说去年的武状元,宝应府出来的,射长垛用一石弓,骑射用七斗。这张弓这般威风,怎么说都有七斗,看样子,姑爷的身量一定很高大。”
葛婶子说的是姑爷,月圆想到的却是前几日的雪中人,山雾急雪中,有人从天而降一般,把用以防身的武器送给了她。
月圆看不清他的身量长相,犹如置身溪流向云端仰视,无法看清。
“故旧之子,不曾谋面。想来战场上厮杀过的,都比寻常人神勇些。”
葛婶子笑的促狭,想说几句荤话,打量眼前的姑娘家眼神清澈,一团娇气,和嫂子婆娘们打趣惯了的话,就再也说不口了。
“行了,我是看着姑娘在六桂村里安下家的,如今姑娘的日子有了盼头,我也高兴。要是姑娘真能嫁到北方,盼望着姑娘能把我们娘俩捎上,我给姑娘烧锅炉,当个粗使的婆子。”
葛婶子说着话,就笑呵呵地出了院子,临行时还要再吆喝一句:“姑娘往山脚下搬的时候,唤我一声,我给姑娘扛箱笼。”
月圆听着葛婶子的话,笑着应声,可心里却实在是抱歉,坐在廊下抹眼泪。
雪藕出来瞧见了,心疼地丢了锅铲,过来搂住了她,“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哭了起来。”
“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带她离开这里。也许连我自己都走不了。”她沮丧地说着,又想起枉死的母亲,“我连为我娘亲讨还公道,都做不到。”
雪藕说不出安慰的话,只陪着自家姑娘默默伤心,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桂花糯米藕吃不吃?今儿不在家里哭哈哈喝粥咽菜了,咱们赶大集去。”
然而也只是说说,老宅没有车子,更养不起车把式。年终究要过,雪藕拼劲全力,午间拿豆芽、芹菜、雪里蕻,藕片制成了一道什锦菜,又包了蛋饺,烧了一道青菜豆腐汤,倒也是勉强过上了年。
月圆给娘亲上了香,祝祷之后便和雪藕过除夕,雪藕看着桌上的青菜豆腐汤,少不得打趣起来:“……原就是为着解腻才预备的青菜豆腐汤,如今竟也成了咱们桌上的主菜。”
月圆却觉得很香,先给雪藕盛了一碗,谢她千方百计为自己,再谢她陪自己吃苦,雪藕以汤带酒,豪爽地喝下,指了墙上的那把大弓,呵呵笑:“奴婢也谢谢未来姑爷,护着咱们过了一个好年。”
“青菜豆腐汤都能把你吃醉。”月圆也笑的眼弯弯,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怡然自乐,“再吃块红烧鱼,年年有余。”
素蛋饺当鱼,也是有意思,主仆两个有滋有味地吃了午饭,午后雪又下起来,飘飘洒洒的落在屋檐、远山,还有天尽头。
月圆正坐在檐下晒太阳,大门却又不合时宜地被敲响,她心里惊跳了一下,却听出了门外熟悉的嗓音。
“奴婢奉命,来接姑娘回一枝园过年。”
雪藕也听出来了,脸色就不好看了,向着门外喊了声:“冰桃?”
冰桃在门外应道:“雪藕,是我。”
雪藕神情复杂地看了姑娘一眼,见姑娘眼睛里也有唏嘘,少不得回忆起往事。
雪藕与冰桃,都是从四岁起就服侍姑娘,在一枝园里也是一等的大丫头,吃穿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精致。
两年前夫人出了事,姑娘申冤无门,还被老爷送回了老宅,雪藕寸步不离地跟着,冰桃却留了下来,就此和姑娘分开。
月圆深知人各有志,此时听到她的声音,不过感慨唏嘘罢了,别的情绪也没有,闻言示意雪藕开了门。
只见冰桃在门口亭亭玉立,身后跟了一辆黑榆木的马车,看上头罩着青色的帷帐,车头还挂着一盏琉璃灯,是自己从前使的那辆了。
冰桃生了一张圆圆脸,甫一见了月圆,两道眉毛就耷拉了下来,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扑进了院子,扶着月圆的膝盖跪下了。
“姑娘叫奴婢好生想念,当年主母殁了,奴婢原该誓死追随姑娘的,只是拗不过奴婢的老娘,只好去伺候霞姑娘——姑娘这两年过的可好?奴婢没脸,给姑娘磕头了!”
月圆并不怪她。冰桃是家生的奴婢,老子娘全在一枝园里过活,自然不舍得让她跟自己一个没前途的走,人各有志,没什么好指摘的。
“快起来。霞儿仁善,待你好我就放心了。”月圆摸了摸她的额发,问起她的来意,“叫我回去过年,是谁的意思?”
“是老夫人的意思。她老人家去年就要接姑娘回来,老爷说姑娘悔悟的不够,就作罢了。今日是除夕,园子里的姑娘去像老夫人请安讨花戴,老夫人就想到了姑娘,就叫人来接了。”
月圆有点不知所措。
她并不怀疑冰桃的说辞,毕竟马车是从前她专使的,车把式是一枝园的江六,旁边跟着的护院,也是脸熟的几个。
只是祖母叫人来接,是接过去过个年,还是一直就回去住下了?
两个她都不肯。
对于她来说,娘亲死了,是被一枝园所有人害死的,要她长长久久地住在那里,就是对她的折磨。
但如果只是过个年,她倒想去看看,一枝园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父亲新娶的那位后母,又为何总派人来难为她。
“老夫人还说什么了?”
冰桃摇摇头,也说不知,雪藕原在一边冷眼看着,走过来说道:“去就去,又不是龙潭虎穴。”
月圆思忖了一下,叫冰桃等候一时,回卧房换了衣裳,捧了暖手炉,拿了防身的匕首,便和雪藕一起上了回一枝园的马车。
从六桂村到金陵城有一百多里地,雪大路不好走,马车行到聚宝山下的时候,风雪交加,马车被吹的摇晃不止,在山下停住了脚。
月圆在车上饮了一杯茶,也不知怎么的,头开始昏昏沉沉,为了清醒清醒,她将窗帷打开一角,只见漫天的飞雪飘洒,山上山下,远处的城墙、近处的树木,皆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大的像戴孝,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天爷死了呢。”月圆迷迷糊糊地说着,冰桃的声音却在一旁响起来:“老爷健在,老夫人身体康健,姑娘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夫人去了不到三年,可不是要戴孝?我可不像你薄情寡义,夫人当年对你多好啊?”雪藕适时地把话撅回去,半点儿都不让,“你给我喝的什么茶,怎么头晕晕的。”
冰桃就不吭声,月圆头昏昏的,吹了冷风也不好转,往官道来的方向看去,忽然迷迷糊糊地看到有一队人骑着马举着砍刀冲过来,月圆疑心自己眼花了,再看一眼,果真是一群强盗的样子。
她忙缩回轿中,说道:“有强盗。”
雪藕吓了一大跳,然而再看冰桃,她脸色青紫一片,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月圆心知有异,再联想到茶水,和老夫人不合时宜的相请,忽然意识到了其中有诈。
来不及多想,她看了一眼雪藕,雪藕会意,一把扑到了冰桃身上,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月圆往前走到车把式那里,拿匕首抵住了江六的腰。
“江六,我娘生前待你不薄,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把车驾起来。”
江六一咬牙,口中吆喝了一句,把马车驾了起来,月圆往后回头看,那些强盗显然是冲她们而来,疾驰追在车后。
她此时觉得头昏脑胀,使劲往车辕上撞了一下,顿时清醒了几分。
护院早就不见踪影了,眼下唯有依靠江六的良心,跑了大概六里地,眼见着前方隐约能看见大驯象门的轮廓了,江六却力竭,将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小的不能再走了,进城也是死,退后也是死,小的实在没办法了。”
月圆心知他不可靠了,唤了一声雪藕,将她从车上拉下来,主仆两个牵着手,死命往城门下跑。
然而强盗却仍不放弃,几根带火的箭矢射过来,主仆两个来不及闪躲,被箭矢擦身而过,双双跌倒在雪地里。
大驯象门并非主要干道,此时又是暴风雪的除夕夜,连守城门的卫兵都懒懒散散的,强盗们显然十分了解此地的情况,老鹰捉兔一般地疾驰到月圆和雪藕身边,狞笑着围着她二人打转。
为首的强盗一脸络腮胡子,约莫有个四十岁上下,生的五大三粗,是个十足十的恶相,他跳下马,把砍刀拦在了月圆的身前。
“姑娘生的好,命却不好。咱们也是拿钱办事,对不住了。”
雪藕抱紧了姑娘,毫无畏惧地问他:“死也要死的明白,你们拿的谁的钱?”
强盗头子哈哈大笑,“谁最想要你的命,咱们就拿谁的钱!”
他举刀欲砍,寒光在月圆的眼前闪过,快要落下的时候,忽然金陵城中响起了一声鼓动,接着一圈一圈的鼓音响彻,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播而来,不是很响,却似乎同心跳同频共震,连地面都有微微的震动。
与此同时,大驯象门忽然点起了所有的灯火,城墙上挂起了白晃晃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晃着。
许是通明的灯火叫城墙、城门下的士兵看到了近处的景象,嗖嗖几声,箭矢从天而降,射中强盗中的几人,旋即哀嚎到地。
月圆见此情形,连忙拉着雪藕连滚带爬地往前跑,那强盗头子失了良机,刚想举刀向前追,却见城门下有卫兵执枪冲出来,恨了恨转身上马,领着剩下的人逃遁而去。
月圆死里逃生,和雪藕齐齐跌倒在雪地里,大驯象门的卫兵冲过来,唤了几声姑娘。
脑袋昏昏沉沉地,月圆扑倒在雪地里,勉力抬头看,只见那高高的城门上,挂了一只雪白的灯笼,上头写了大大的一个奠字。
“那是什么……”她迷迷糊糊地问着,“老天爷死了吗?”
“算是吧。”有卫兵的声音响起来,却叫旁边人喝住了:“别他爹的比大胡话(1),小心你的脑袋!是国丧!”
(1)比大胡话:南京方言,胡说八道。
抱歉,一直在改,一直在写,今天晚了一点~好在赶上了
作者专栏:《玲珑春诗》 《堕金簪》请仙女们驻足一看~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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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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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下本开烟雨姐妹篇《玲珑春诗》;沙雕甜文《春心每日一动》;复仇宅斗《堕金簪》;古代派出所日常《大明巡检司摸鱼办》;基友的文:《太子的小跟班长大了》欢迎来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