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珩行天下

1、第 1 章

　　开车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对坐在我旁边的人说：每次握着方向盘，我都会想念一个人，想他开车的时候会对我说什么。旁边的人总是问：会说什么。答案也只有一个：也许什么都不想说。

　　这个世界很奇怪，如果肯用心地去看，就可以看见很多很奇怪的人。我有一个朋友，他总说他想去看三苏祠，可是他每次到四川都没有去，不是没有时间，是到了四川他就不想去了。结果有一天，我去了，看见了这个别人口中听来的传奇故事的庭院。
　　我的母亲也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她是无神论下生活了半辈子的人，可是在我考大学的时候却去找来一个半仙为我算命。结果半仙没有算出我到底能不能读大学，却算出了我命里犯桃花，因为我在桃花盛开之前出生了。也许所谓半仙就是指，什么都只懂一半的人。比如那个只会给人看桃花不会看前程的半仙。又也许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只能做到一半，就好比一种信仰，信则灵，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你甚至可以选择什么时间相信，什么时间不相信。

　　我在早春的薄雾中看见了三苏祠，那时候桃花还没有开。苏轼有云：春色三分，一分尘土，二分流水。那时我想北方也许就只有一分春色了，因为他们的春天总是多尘土。据说还有人为此在报纸上呼吁——让沙尘暴来的更猛烈些吧。也许他们是对的，情到深处情转薄。就好比一个男人在抛弃一个女人的时候都会说——我真得很爱你。
　　可是一个人真得会去爱另外一个人吗？也许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苏轼有一句传诵千古的词：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只有宋神宗会令自己相信，苏轼是在为他这个君主感叹而不是为了他自己。但有一个结果是，据说仅仅因为这首词，苏轼从阴暗的大牢重新回到了那些琼楼玉宇中的人群里去。其实一个人觉得寒冷，多几个人来受冻并不会让这寒冷减少几分。只是宋神宗不愿意让自己相信罢了。

　　门票上说三苏祠是典型的元明时期的四川式庭院。可见没有人记得那祠堂的占地上更早的时候有过的庭院，哪怕是我们之前的很久的人。更也许那只是历史和我们开的一个玩笑，也许当时的人只是想今天权且盖成这样吧，说这话的人不会知道也许明天，他的权宜就会变成不可更改的经典。没有人怀疑过这个大家族的起起落落，只是凡事总往好的方面想，没有人会记得那些曾经的悲苦，正如没有人会怀疑那些一时的辉煌。好比爱一个人的时候，只会选择相信这份爱永远不会改变。然而这世上，什么都会变。不如意事，总有二三。

　　如果没有风，那么只有有人的地方才会有尘土。古书《六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定是一个很了解尘世的人，才会想到用熙熙攘攘形容人多。而人来人往，难免扬起尘土，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也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了。
　　只要出门的早，就不会遇到多少人，那样也许会干净些。所以有些东西，放弃的太晚，反而受牵连。

　　人都是只有到了路的最后，才会想起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是，这世上还有几件事能够回头？回头又有什么用。
　　人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奇怪，你也许总是想不起是怎么开始的，但你永远记得，你是如何失去的。也许能忘记才是一种福份。所谓无法忘记的事，都是刻骨铭心——你说会不会痛？

　　当我坐在自己的车里握着方向盘时，我只会看着前方，那时候我会想起一个人，想他坐在和我一样的位置上，会看见什么。我没有问过他，他也不会来告诉我。

　　最近有很多人买各种各样的车，又有很多人用车来给人分等级。有人曾跟我说：开奔驰说明你很有钱，开红旗说明你很有权，开宝马说明你现在不缺钱，开大众说明你还在攒钱，开保时捷说明你认识的一个人有钱。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等，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车。但是人和人想法也是不一样的，还有人说：买车就好比找伴侣，一定要试，不试怎么知道对方行不行。所以买车的人越来越多，试婚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还有个比试婚更直接明了的词，同居。

　　没有人能知道别人的世界是什么样，所以才会更加好奇。即使是由本人来叙述自己的世界，也不比流言蜚语更可信几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会被人怀疑它的价值。所以宁可自己费神去猜测。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猜得中？

　　如果我的面前有一扇关闭的门，我会想那个来给我开门的人是谁，即使我不认识他，但是，如果我一直站在这里等，等到门开的那一天，我想我就可以认识那个来开门的人了。可是也许别人只是纯粹来开门，门开了，人也走了，不是谁都会回头再看一眼一张不认识的脸。所以我不会犯傻等下去。
　　沈从文《边城》里面的翠翠说“这个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来，或许明天会来”。明天是哪一天呢？如果有一个承诺，而为之努力，那是一种奋斗。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付出，那就只是一个理想。而我们想的事总是和现实不一样。

　　有人曾跟我说——你真自私。我很奇怪的看他，我说——你太天真。
　　如果我还是一个孩子，我会去想那些不曾在我世界里出现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我也会相信只要我这么想，就一定会是我的。但人慢慢长大，就会慢慢忘记自己从前想过什么。
　　回忆只是一种需要，原因、内容、时间、地点都可以由自己决定，这个世上能自己决定的事不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回忆和喜欢听别人回忆。

　　据说一个人如果总是生活在回忆里，一定是对现实不满。既然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也就不会有什么值得怀念的过去。
　　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却只能出现在回忆里，那就是死人。人不是电影，一个谢幕了，还可以原样重放一遍。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拍电影，一个不满意，什么都可以推翻重来。所以我们会觉得不真实的事情就像是一出戏，巧合太多，如同写好剧本再排演无数次，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结局。可是拍电影，既费时间又费钱还很费神，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奢侈。

　　有一个人曾经跟我说，如果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对方。就好比买彩票，想要中大奖至少要买一个号，买中了就中了，买不中也只是浪费了一张彩票钱而已。又羡慕大奖又不肯出钱买号，等到开奖了又后悔。难不成还要等卖彩票的人提前来告诉你中奖号码？而最痛苦的事，就是开奖的号码和你心里想的一样，但你没买。然而即使是一个到最后谁也没得中的奖，也不意味着那就是你的。所以有些话如果当时没有说，就再也不要说，因为已经没有用了。

　　我常常觉得，任何选择到最后都是二选一，无论选哪边，过后都会想，如果当初选了另一个不知又会是怎样。既然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那么选哪个就都是一样的了。

　　有个我认识的人，出车祸走了。他走的时候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曾说可以像从前一样自己开车送我去，可那一天我突然觉得送来送去太麻烦了。但我不知道麻烦结束的这么快。很多人都说如果不是我临时改主意，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选择什么如果。
　　有个我熟悉的人，去了一个我们都陌生的地方。他开始变得喜欢给我写信，讲他生活里面的各种各样的事，但他每写一封信，我就越觉得我不熟悉他。有人跟我说时间或者距离可以改变很多东西。那是否意味着，如果是时间加上距离，就一定能改变一些东西。

　　我没有车的时候，总爱去坐别人的车，我还曾幻想自己可以一辈子搭别人的车，用省下的汽油费就可以养活自己了。当我不用再节省汽油费来养活自己的时候，我买了一辆车。
　　开车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对坐在我旁边的人说：每次握着方向盘，我都会想念一个人，想他开车的时候会对我说什么。旁边的人总是问：会说什么。答案也只有一个：也许什么都不想说。

　　可是有一天，坐我旁边的人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我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
　　一个人不能对所有人都太好，那样到最后只会发现自己对谁都不是特别的好。
　　如果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长长久久的关系可以维持，那也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遇上了另一个自私的人。
　　那一天我还读到了李后主的词：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看到属于别人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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