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血》阡耘

20、第20章

　　温衍满足地离开后，苏沐瑶方才捂着耳朵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两只烧红的耳朵滚烫，还有着刚才被他亲吻后的绵软触感。

　　到底是温衍的唇瓣亲吻耳畔，还是他的舌尖轻挑耳垂，她已然分不清了。

　　她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脑袋嗡嗡作响，心跳也不自主地加速了起来。

　　前世的温衍待她相敬如宾，从来不会这样。

　　就像是自己，前世对他始终端庄贤淑，从来不会失了分寸一样。

　　苏沐瑶站起身来，这才看到在一旁的小几上，确实放着她的包袱。

　　而在包袱旁，是一个金丝小笼子，里面装着的，是那只杜予添送给她的小松鼠。

　　原来，他没扔。

　　温衍这个骗子！

　　苏沐瑶赶紧将小笼子拿起，却看到在笼子里，已然洒满了新鲜的生胡桃，生瓜子之类的，那小松鼠全然不知笼外的一切，这会儿正吃得忘乎所以，它那只蓬松的大尾巴得意地高扬着，像极了刚才温衍得逞后，那得意的表情。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卑鄙的温衍竟然丢了这样一个难题给她。

　　可若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今后恐怕就很难有机会再见着郭叔了吧？

　　那辎重车里的事儿，也就无从查出了。

　　放弃这个线索的话，今后就算是去边塞查找证据，恐怕，也查不出跟辎重车有关的事儿来。

　　其实仔细想想，温衍说得对，也许塔城火案的凶手就在身边。

　　可如果今天留下……

　　苏沐瑶踱步走到寝殿门旁，她看着殿外的天空，今儿天空阴沉，这两天，天边凝结的墨云，正一点点地向着猎场方向靠拢，眼见着，一场雨雪就要来临。

　　殿门外，那些忙碌的侍卫们还在洒扫着，显然，都是温衍吩咐的，为了迎接她今天入住温衍的行宫。

　　但如果真的今天留下，这将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然不言而喻了。

　　待得苏沐瑶的两只耳朵热度渐渐恢复如常，她已然想好了主意。

　　她一步跨出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暗处一直观察苏沐瑶动静的江平，这会儿可着急了，他急速奔往书阁，将苏沐瑶离开的消息告诉了正在协理皇上批阅奏疏的温衍。

　　温衍手中的狼毫一顿，问了声：“包袱也拿走了吗？”

　　江平顿时恍然大悟：“没有，松鼠也没拿走。”

　　温衍继续批阅起奏疏来：“瑶儿去找杜予添了，她还会回来的。”

　　“殿下要干涉吗？”

　　“……不用。”温衍蘸了蘸墨汁，“瑶儿是去找他话别的，本王……相信她。”

　　*

　　苏沐瑶确实是去找杜予添了。

　　今夜若是留在温衍的行宫里，不论外人会如何议论，她只在乎杜予添的看法。

　　若是想让杜予添明白，她今夜留在温衍的行宫只是为了查案，她就必须跟他说明一切。

　　她可不想再跟杜予添之间有任何的误会了。

　　可真是不巧，杜予添这会儿不在他的小殿里。

　　“咱们兵营昨夜守卫猎场一整晚，早上就下了值，但杜将军半个时辰前才回来，简单地吃了点儿东西后就又出去了。”杜予添手下的一名小兵如实答道。

　　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快要到午膳了，若不是皇上将他请去了，那他就只有可能去一个地方！

　　苏沐瑶奔回了自己的行宫小殿。

　　果然，杜予添正在她殿外的小院儿里，蹲在地上倒腾着什么。

　　“予哥哥！”苏沐瑶激动地高呼了一声。

　　杜予添一愣，赶紧放下手中的物什，笑着向她跑了过来。

　　两人彼此奔进，在深秋的冷风中，苏沐瑶跳进杜予添的怀中，被他深深地抱在了胸口，她用力地搂着他的后脊，直到这会儿，方才觉得安心了起来。

　　“瑶瑶你去哪儿了？”杜予添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怀中的温柔软香，口中更是按捺不住的高兴，说：“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见你屋内都是空的……啊，等下！我的手好脏，这会儿可不能抱你。”

　　说罢，杜予添立即松开了她。

　　苏沐瑶一瞧，杜予添的手里确实有一点点脏灰，再一看旁边，还有一些榔头，木斧之类的工具。

　　“你在做什么？”苏沐瑶惊讶道。

　　杜予添笑了笑，将地上的东西拿了起来给她看：“这两天我出入你这里的时候，总觉得门槛儿这里有点儿硌脚，若是不留神，很容易绊倒。刚才看你不在，我仔细瞧了瞧，是门槛儿那里有些松动，正巧闲来无事，我就把这门槛修一修，换一换，否则，我怕伤着我的瑶瑶。”

　　苏沐瑶的心头一暖，鼻头微酸，一股子热流涌向了四肢百骸。

　　可她的口中却用夸赞来掩饰了自己的小情绪：“予哥哥真厉害，你连这个都会修啊！”

　　杜予添手中不停，敲敲打打地将一个全新的门槛儿给倒腾好了，他苦笑道：“边塞苦寒，原先其实有很多不会的，到了那边也都就被迫着学会了。我在瑶城修的那个宅子，就是我亲手设计的呢！”

　　“予哥哥，”苏沐瑶看着他忙里忙外地，将原先自个儿寝殿门口的门槛儿给换上了，她提醒道，“其实，这些只要跟猎场的侍卫们说一声，他们会找匠人来换的。”

　　杜予添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灰，看着她认真道：“因为这是你住的地方，别人做的我不放心。昨儿夜里，我们骠骑兵营守卫猎场，你这前前后后我还特意多安排了一些人手。”

　　苏沐瑶心头难过，可有些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比如，安排再多的人手，也抵不过温衍的小心机。

　　但有一些话就算是难以开口，她也非说不可。

　　于是，她带着杜予添回了寝殿，给他打来一盆水，细心地帮他洗去手上的尘灰后，她方才迟疑着道：“予哥哥，今儿晚上……我可能要去一趟其他地方。”

　　杜予添正用干净的帕子擦去手上的水，闻言一愣，看着苏沐瑶的表情，他的心头似是隐隐有着一丝浓云掠过。

　　“去哪儿？”杜予添还是露出轻松的笑意，问：“是去公主殿下那儿？”

　　苏沐瑶深吸了一口气，正视着他：“今夜，温衍会在他的行宫里，跟塔城火案有关的人夜谈，他……想让我去听听。”

　　杜予添：“……”

　　他张了张口，把那句“不要去”咽了回去。

　　毕竟，温衍要跟塔城火案有关的人夜谈，这事关苏沐瑶的爹娘命案，他不该阻拦。

　　“予哥哥，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这是苏沐瑶想出的唯一办法。

　　杜予添面露难色，有些沮丧道：“……我可能去不了。”

　　“怎么了？”

　　“今儿早上交接的时候，正好皇上去猎场，他跟我说，让我晚膳过后去找他，他有密事要跟我商谈。”杜予添本是阳光笑意的眸中，此时失望尽显，“我听其他将军们说，这几天皇上明着是秋猎，暗着找了很多人商谈要事，而且，都是很重要的军事，且不可对外公布的那种，每次谈完，都会到大半夜……”

　　苏沐瑶心头一沉。

　　“看皇上的语气，找我谈的，可能会跟匈奴那边有关。”杜予添抬起眉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温衍他打算什么时候跟那些人夜谈？”

　　“也是晚膳过后……”

　　两人都沉默了。

　　纵然苏沐瑶什么都不想隐瞒杜予添，但是，温衍今夜找来郭光夜谈辎重车一事，却是温衍秘密安排的。

　　经历了前世，苏沐瑶知道，但凡温衍秘密安排的人和事，都是有他的深意。纵然温衍这人对她今后不会有什么真心，但在朝政行事上，他还是非常认真负责的。

　　更何况，郭光所经手的辎重车一事，事关重大，在郭光到来之前，她尚不能，也不敢对外透露此事。

　　于是，她侧面问了杜予添：“这两天，我听人说，当时塔城出事的时候，辎重车里可能出了什么疏漏，好像是里面藏有大量火炮一事，予哥哥，这个说法你听说过吗？”

　　杜予添一愣，旋即却笑了：“瑶瑶，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当真？”

　　杜予添笃定地点了点头，方才道：“且不说辎重车里的疏漏，就说火炮一事，这种重要军事物资，向来都是官坊制作。每个月要制作多少，又有多少要运往战场，是在哪个战场，都是要详细经过皇上批准的。”

　　这话一说，苏沐瑶的心顿时有些冰凉。

　　“所以，要是想在辎重车里，运上火炮，这毕竟是经过皇上同意的。”

　　“可是，当时不是说，塔城那边是准备要跟匈奴人有一场恶战的吗？那会不会，当时的辎重车里，明面上运送的是这些火炮是皇上允许的，却被人暗地里又是运了其他什么东西，比如予哥哥你找到的爆竹之类的？”

　　“这倒是有可能。”杜予添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但是，这种辎重车，每经过一道城防都有守城将军亲自检查。若是辎重车里出了岔子，哪怕逃得过一个守城将军的检查，也逃不过两个，三个啊！更何况，从京师城到塔城路途遥远，中间的城镇又是这样多。”

　　他这么一分析，苏沐瑶忽而觉得，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这事儿温衍怎么说？”杜予添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说要调查看看。”苏沐瑶忽而问道：“予哥哥，你能想办法见到郭叔吗？听说，现在他在尤澈的手底下做事，好多卷宗什么的，都是需要他来经手，若是能见到郭叔，问上一问岂不一切都知道了？”

　　如果杜予添能想办法带她接触到郭光，那今夜她就可以不去温衍那儿了。

　　“暂时恐怕见不到郭叔了。”杜予添如实道：“昨儿萧鼓回来后，我跟他聊了会。本想这次回边塞前，约上几个旧识小酌一场，结果他说郭叔来不了，他现在在兵部委以重任，又是新尚书接任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最为繁忙。”

　　“那……你知道郭叔现在在京里住哪儿吗？我们去他府上等。”

　　“不知。郭叔自受伤调任兵部后，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着了。”杜予添为了不让苏沐瑶失望，他认真道：“瑶瑶别担心，兵部这段时间忙完后，就算是再有着怎样紧要之事，半年后郭叔也会稍微闲下来，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再回来一趟去找他。”

　　苏沐瑶心头一沉。

　　半年后啊！

　　杜予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轻柔道：“总之，有任何的希望咱们都不放过。哪怕时间漫长点儿也不要紧。温衍那边，要不今晚就别去了？今夜我先在他行宫外细心留意，与他夜谈的到底有哪些人，到时候，我们回京后，再一一拜访，瑶瑶觉得如何？”

　　苏沐瑶看着他笑盈盈的眉眼，她却是半点儿笑意也回应不出来。

　　可能是她眼底的难过太盛，杜予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今夜温衍夜谈的人里，有郭叔。”

　　杜予添一怔，旋即明白了苏沐瑶眼底的难言。

　　苏沐瑶垂下眼睫，将眸光看向杜予添那双紧握着自己的手，她难过道：“其实我也想过，也许辎重车可能没有什么问题。也许这条线索也是没有什么用的。但是……但是……但是温衍除了夜谈郭叔，还会约见其他人，予哥哥我……”

　　杜予添忽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瑶瑶既然想去，那就去。这是事关塔城火案的大事，定当是为首要。”

　　苏沐瑶猛地抬起头来凝望着他。

　　“瑶瑶。”杜予添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并轻柔道：“今夜我跟皇上议事完后，会立即去温衍的行宫那儿。瑶瑶，我会去接你。”

　　苏沐瑶眸光一亮，两行清泪莫名滑落，她怔了好一会儿，方才颤抖地说了个“好”字。

　　杜予添笑了笑，摸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脊，安慰道：“哭什么？瑶瑶，别怕，有我，一切有我。我会始终陪着瑶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