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聊聊一

5、第 5 章

　　每隔一段时间宋呈就会去清水镇的小楼住上一两天。
　　他不清楚之前叶青远和她妈妈住时是什么样子的，但自从买回来后就一点点尽可能地恢复成原样。
　　这两层的独门独院的小楼尽管住人的时日很少，在精心打理下总是窗明几净，院里花草青郁。
　　院角下的蔷薇一年比一年茂盛，碧绿的枝蔓攀沿了整堵墙，繁叶绿枝下隐着无数花苞，就等着春风一吹竟相开放。
　　宋呈用铁锹压了压刚埋好的土肥，阵风吹散了身上热意隐有花香绕鼻，心里想着若是叶青远也在看到这一切是不是会高兴，是不是会原谅自己？
　　很多年前他就后悔了。
　　在叶青远走后不久，宋燕带回家一笔钱，是叶青远给的。
　　宋燕很喜欢叶青远，两人关系也很不错，对叶青远宋燕几乎无话不谈。
　　高考在即，以宋燕的成绩上个大学完全不成问题，可程春丽突如其来的病把原本单薄的家掏了个底朝天，连治病的钱都成问题，更别说大学学费了。
　　这时候叶青远递来的银行卡也几乎救了宋燕，不仅能让她上大学，而且还能上自己心仪的医科，在不知道宋呈和叶青远分手的情况下，面对自己心里笃定的大嫂她只犹豫了一下就收下了，只是当时并不知道是笔巨款。
　　宋呈收到钱后就来清水镇找叶青远，这才发现那笔款子是叶青远卖小楼的钱，而叶青远母亲不久前去世了。
　　头一回站在小楼面前，面对进出的陌生人，无从知道叶青远去向，宋呈心情难以言喻。
　　小楼在宋家经济稍宽裕时宋呈就想尽办法把它重新买了回来。
　　他凭着记忆中叶青远的描述、自己的想像，一点一点地把小楼装扮成现在的样子，期望着有一天还给叶青远时能让她欢喜一些。
　　随着时日的长远，久寻不得的人也成了他心中时常念着却不能诉说的禁忌。

　　门扉轻扣，宋呈开门，没想到会是徐嘉志。
　　徐嘉志倒也不是很意外，自从打算认回叶青远这个女儿后他作了多方调查，自然也知道宋呈和叶青远的事。他只是意外，跟青远恋爱过的男人居然就是他所赏识的年青才俊，并且已在海威工作多年。
　　一下子让徐嘉志考虑得有点开了。
　　他今日来访的确是来寻宋呈的。
　　宋呈只知道叶青远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跟着母亲过，但没想到徐嘉志会是她父亲，难怪那天徐行约会跟她起冲突。
　　徐嘉志看到小楼的样子就知道宋呈是花了心思的。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小伙比秦铖强多了。
　　秦铖花名在外还不着家的四处奔跶，不会是个好丈夫。尽管扪心自问自己也不乍的，但并不妨碍他想为女儿找个好归宿。
　　宋呈虽然做了对不起小远的事，但也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原因不想连累她。经济始终是一个家稳定的基础，若另一半为你降低了生活品质凡事都开始斤斤计较，这其中的苦楚徐嘉志深有体会，所以他不但理解宋呈还因此看高他一截。
　　宋呈多为小远考虑，那个秦铖只会压榨小远，甚至害她劳累过度差点没了命。
　　徐嘉志与宋呈边走边聊在小楼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后，便觉着宋呈与小远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宋呈在海威工作多年，能力不错也堪当大任，海威由他与小远经营必定会有大发展。退一步讲，小远若心存芥蒂不愿意回海威，只要宋呈成了自己亲女婿那他也能安心把董事长位置让给宋呈。再者宋呈是徐荣的得意门生，而徐荣作为叔伯如今算得上徐家旁枝中最有话语权的，兜兜转转宋呈上位会是两方都能妥协认可的。
　　早几年徐嘉志也曾考虑过是否要打压一下这个年轻人，毕竟一个由旁枝提拔上来的、年轻又有能力的亲信对他是个潜在的威胁。
　　但徐嘉志惜才。
　　另一方面，经过多年的搓磨他也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董事长这个位置其实是才不配位的，再要去打压有能力的年轻人，海威必定走向没落。
　　如今看来，倒是成全了今日。
　　徐嘉志想撮合两人破镜重圆。
　　明白徐嘉志的意图后，宋呈先是错愕，然后窃喜，最后慢慢冷静沉默。
　　叶青远不会同意的。
　　不管怎么辩白，对她的伤害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他是自私的，只想着自己的处境，从没考虑过叶青远那时刚经历过丧母之痛，于她来说自己是他唯一亲人了，她最需要的只是陪伴，而他却以极端的方式推开了她。
　　这个事实多年来如魔咒般折磨着他，羞愧、自责、无比的后悔。
　　有时他会幻想着叶青远在另一个地方与另一个人幸福地生活着。这样的念头总是让他冰火交加，庆幸她能过得更好，又难过她不再属于自己。

　　宋燕坐在接待室的软椅上，即将见到故人的喜悦之情渐渐被忐忑不安替代。
　　乳白色的小圆桌上放着秘书送来的热牛奶，淡绿色的半圆形软椅精致又宽敞，坐着很舒适，身侧的小书架上放置着出自光华的企业图册，墙角边碧色的绿植点坠着粉色的细花，窗明几净，28层的高楼上展眼便可见蓝天白云。
　　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宋燕隐约可见总经理室不断地有人出入，毕恭毕敬，所有的人似乎都围绕着叶青远无声地忙碌着。
　　其中一位长腿高个帅哥非常醒目，在一众带着职业笑容的人群中他的笑散漫而真实，站在总经理室门口，一手扶在把手上，门半掩未掩，他探着头往里许久，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燕悄悄起身将门推开一条细缝，恰逢那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叶青远，你可悠着点，别太拼了。”
　　安静的办公楼硬是将这敞亮的声线绕了个回声。
　　宋燕听得有人细细碎碎地喊他“秦董”。
　　她把门关好，迅速取出手机查了一下，“光华秦董”。
　　秦铖。
　　哦，原来这就是小远姐的未婚夫呀。
　　既不是秃老头，也不是猥琐男，比宋呈还养眼几分。
　　一想到当年宋呈干的事，宋燕紧张了。
　　当年她收下了叶青远的钱后才知道宋呈与她已分手，在得知那一刻自己羞得面涨耳赤，无地自容。可这多年下来，也曾反复扪心自问，后不后悔？
　　宋燕痛苦发现，即便在叶青远给钱之前她已经知道哥哥和叶青远分手了，但当时自己在面临失学的情况下，她很可能同样会收下。
　　有了这笔钱，他们家才得以喘息，她得以念上学期漫长学费不低的医科，直到如今事业稳定成家生子，一切皆得益于叶青远。
　　叶青远过来得比预想的早，推门的刹那，宋燕还没在心里过完台词，满脸突如其来的错愕。
　　叶青远倒笑了，这丫头倒是和之前一样的呆。
　　“几个月啦？”叶青远随意地拉了把椅子靠着宋燕坐下，看着她的肚子笑问。
　　“快八个月了。”叶青远毫不见外的问话，让宋燕原本紧张的心弦放松下来，“小远姐，好久不见。”
　　“嗯，”叶青远点点头，细细地打量，见她虽然挺着个大肚子气色却不差，少年时的青涩褪去，成熟又妩媚，心里倒也十分高兴，“好多年了，你这小丫头长大了，都结婚有小孩了。”
　　秘书说有个叫宋燕的孕妇找她时，叶青远愣了一下，最近几天总是遇上宋呈，公司楼下、小区门口便利店。今天更夸张，宋呈直接成了她的对门邻居。
　　宋燕能找过来，多半是宋呈告诉她的。对宋呈自己可以不予理睬，可面对昔日交好的宋燕叶青远做不到置之不理。
　　在跟宋呈恋爱的那段时间，宋燕如同她的亲妹妹，而宋母仅仅廖廖几面也让她感受到老人家对她的善意。
　　正因如此，那日从警局出来后，知晓宋家难处之后，她才毫不犹豫出手相帮，那是她曾经视同亲人般的存在，怎么忍心。
　　也在那时猜到了宋呈与她分手的原因。
　　叶青远与宋燕两人久别重逢，初初的距离感消失后，便有了说不完的话。
　　宋燕说了这几年读书工作恋爱结婚的经历。
　　叶青远也向她道出了这些年在工作中的不易，她从来不是个爱诉苦的，遇到事只会默默承受，生平唯一的一次抵抗，也就是不愿意跟宋呈分手，结果可想而知。这回见到宋燕这个故人不知为何着实好好倾诉了一番。
　　事后叶青远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想想可能是最近宋呈与徐嘉志频繁出没惹得她想起不少过往，自己又不是什么大圣贤，这么多年怎会不委屈，毫无怨怼。身边又没有什么朋友，宋燕今日凑上来倾诉欲自然像开了闸一般。
　　相对于宋燕这一路上学工作恋爱结婚按步就搬的生活，叶青远可乏善可陈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宋燕的目光渐渐从艳羡变成同情，天哪，十年时间小远竟然只干了一件事，虽然非常成功。
　　她不免唏嘘，如果当初宋呈不干那糊涂事，叶青远早已成了自己嫂子，事业家庭双丰收，自己的侄子都能上学了。
　　门叩动了几下，宋燕侧身抬眼看去，只见秦铖推门而入，手中拎了个与他一身玄色正装十分违和的粉色小猪保温箱，箱子四方正正，摆在桌子上占了一半的地方。
　　叶青远朝他抬抬头介绍道：“这是我好朋友宋燕。”
　　秦铖表情夸张：“你居然还有闺蜜。”
　　随即伸手与宋燕握手，“你好，秦铖。”
　　出乎意料，秦大公子的手掌粗糙的很，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宋燕心道：像个农民工。
　　宋燕为人直白，而秦铖也是从小在人群里打滚的人精，当即明了。
　　他笑了笑解释道：“本人主业环球摄影师。”
　　闻言，宋燕睁大眼睛露出一副艳羡的表情：“那你一定去过好多地方。”
　　结婚之前经济不允许，结婚之后又马上怀了孩子，因而宋燕没出过什么远门。对那些背着包世界各地到处跑的有着天然的崇拜感，况且还是秦铖这种放着好日子不过的有钱人。
　　她很快脑补出了这位衣衫鲜亮的帅哥顶着鸡窝头扛着照相机，穿着袋子比丐帮弟子工作服上的补丁还多的墨绿背心一脸沧桑地走在雪山沙漠之中的艰苦画面。
　　望闻问切。
　　出于职业病，宋燕关切看了一眼秦铖。
　　这下秦铖问了：“宋小姐在哪儿高就？”
　　宋燕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医生，内科的。”
　　“哦。”秦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宋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宋燕实话道：“秦先生气色不错的。”
　　说着她倒是想到了什么：“倒是小远姐像是大病后的模样身体太弱，要调养。”
　　“呵呵呵”秦铖笑了，“没错，叶青远前阵子胃出血动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