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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宋呈掀起眼皮,淡声道:“听说秦铖已经有未婚妻了。”
      只要稍加关注便知道,秦铖的未婚妻便是光华集团的总经理,貌似姓叶,负责光华的内部营运。他们本该见个面相互认识一下的,但由于他来得晚前期工作已谈妥,剩下的只要下面的人按计划操作就行,而叶经理又较忙所以一直无缘得见。
      想到叶姓,宋呈神思晃了一下。
      何晓晴今日心情颇好,与宋呈顺利地定了亲,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润,一双眼看人时眼角斜飞,多了些风流意味,如皎月落入凡尘多了让人可亲近的烟火气。宋呈送完何父何母与吴姐再次回到光华大厦接何晓晴时已近黄昏,雨势似有若无,只余西边一片暗橘色的阴云,边缘被落日映出刺目的白色。
      光华大厦的五彩霓灯蓦地亮起,将这冷雨下的城池拽入了夜晚的繁华。
      宋呈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沿着自动扶梯上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珠宝柜台前的何晓晴和郑妍妍。
      呈白的灯下两人说说笑笑看上去挺开心的。
      宋呈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决定先不打扰她们,他发了条简讯给何晓晴,告诉她自己在咖啡厅等她。
      咖啡厅里弥漫着醇厚的香味,宋呈不由皱了皱眉,他素来不爱这般浓烈的味道。
      寻了个靠窗口的僻静位子坐下,宋呈叫了杯清水,又让服务员打包好一方蛋糕让何晓晴带回去。何晓晴为了上下班方便住在宿舍里,想来一个小蛋糕也够几个人分食。
      做好这一切后,宋呈随手取了张牙海日报静静地看。
      报纸上醒目的位置上写着“光华太子爷归国接班”,后面附着一张秦铖驾着超跑的照片。黑白照片里年轻男子面目模糊,倒是那连着五个八的车牌号占了C位。
      宋呈来牙海市二月余,自然知道如今的秦家在牙海是一等一的豪门,掌权的是秦铖的母亲叶映之女士。
      叶映之早年丧夫,短短十年时间以一己之力将秦家从破产的边缘带向如今这个涉及房产、商场……各个行业的综合型集团。
      在宋呈看来是一位极其了不得的女士,与秦铖一天赶几个场子,一个月换三个女友,回来短短一个月就上了五回头条这般高调相反叶女士极其低调,很少出来社交,一直无缘得见。
      宋呈从报纸中抬起头,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一辆酒红色的超跑从夜色中蹿出,极其嚣张地沿着光华商厦正门口擦边停下。
      站岗保安见状立刻跑过去想要喝止。
      宋呈目光掠过车牌:五个8,遂扫过去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超跑羽翼展开,下来一位身量颀长的青年,一身颜色扎眼的休闲运动装,耳垂边的曜石耳钉光芒迫人,一张侧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恰到好处。
      饶是同为男子宋呈不由暗叹,秦女士这个儿子长得真是好,确有招花引蝶的资本。
      保安跑到车前才看清车牌和来人,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拿这位太子爷怎么办。
      秦铖倒是自来熟,长臂搭在他上肩上,笑道:“兄弟,行个方便。”老熟人般拍拍那人肩膀:“就一小会儿。”
      说完没等保安结结巴巴搭话,抄起手机拨了个电话,通了之后又摁灭扔回车里。
      不一会儿郑妍妍踩着恨天高蹬蹬蹬地跑了出来。
      秦铖:“上车。”
      郑妍妍钻进车里,秦铖转身回到驾驶室,出发前还朝着人挥挥手:“走了。”
      直到车尾消失,宋呈才收回目光,冷不丁地何晓晴已坐在了对面。
      宋呈不动声色问:“肚子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何晓晴感觉中午吃多了,晚饭不打算吃,她摇摇头,眼中难掩兴奋之色,迫不及待地与宋呈分享。
      “你知道吗?”
      “刚才见到了光华的太子爷了。”
      “很有钱。”
      “也很帅。”
      “他居然是妍妍的男朋友。”
      “他来接妍妍。”

      她嘻嘻笑了笑,不以为意:“他们订婚已经五年了,若能结早结了。”
      宋呈默了默,觉着还是应该趁早提点一下何晓晴,不要和何茹一家走得太近,特别是郑妍妍这种举动,若被人知道与他还有些姻亲关系着实丢脸。
      他刚要开口,何晓晴已自顾自往下说了:“刚才在商场里,妍妍用太子爷的卡刷了一条手链。”
      何晓晴伸出五个白暂的手指摇了摇:“五位数呢。”
      宋呈嘴角勾起,看向何晓晴。
      他素来话不多,两人相处时,多是何晓晴说话,此刻也未觉不对,脸色略得意又艳羡:“当时那个未婚妻正好在巡店呐。”
      宋呈抬了抬镜框捏了捏鼻梁,今日何家一连串的作妖,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在他看来郑妍妍的行为有些无耻了。
      “你以后少跟她来往。”宋呈话音里含了警告的意味。
      何晓晴将这话往脑门里一转,觉着宋呈是担心今后因为这些事与光华的经理交恶影响工作。在她看来只要妍妍上位了,这位前未婚妻自然也得下来,用不着担心。况且秦太子爷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下台迟早的事。
      何晓晴转身在宋呈身侧坐下来,认真地说:“太子爷对妍妍很好。”顿了顿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比你要热情点。
      一天到晚在人堆里打转的宋呈自然是一听就明白何晓晴心中所想,正因为明白才发觉自己着实草率了。
      宋呈平日里见人先露三分笑,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但实际上与何晓晴独处时话很少,也很冷淡,好在人长的好,翩翩公子礼数周全,出手又大方,总让人觉得被他珍视着。
      但此刻宋呈略带审视的目光却让何晓睛的脸上热辣辣的莫名有些难堪,她急于证明,边说边拿出手机点开视频道:“太子爷早就想甩掉那个未婚妻了。”
      宋呈身子往座椅后背上靠,眼神连撇都没往手机上撇,在他看来这些偷录的八卦视频既无聊又侵犯人权。
      手机里传出嘈杂的人声,有女人在里面嘶声力竭的咒骂。在安静的咖啡室里显得突兀又无礼,引来各色目光。
      宋呈忍不住皱眉起身,一只手拎起一侧的蛋糕,另一只探过去关掉视频。
      牙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倏地顿住,随后手机上传出一道久远的嗓音“保安在哪儿?”
      视频就此戛然而止。
      所有的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
      宋呈许久才听到何晓晴再次重复的声音。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有那么一瞬,何晓晴几乎觉得身后的那个人气息都停了,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只见昏暗的灯下,宋呈腰弯成很大的弧度,眼睛凑得手机极近,神色不明,俯着的身子无意间胸膛贴在自己耳边,咚咚心跳声如雷似鼓。
      突然间他手臂一动,何晓晴低头,宋呈已将那段视频发送到了自己手机上,然后直接把她的删了。
      未等何晓晴开口,宋呈直起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如常道:“回去吧。”
      随即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何晓晴下了车,站在宿舍门口目送宋呈远去,这一路上宋呈很少开口。
      相对于自己的兴奋,他波澜不惊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抑郁的态度让何晓晴多少有些悻悻。但随即想到今日敲定了婚事,面对自家人得寸进尺宋呈出手也算大方,回来的路上无抱怨之色,又像是看重自己的。

      宿舍里涌出了几个叽叽喳喳的同舍友,惊醒了迷惘的何晓晴。
      她们哄笑着问。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么?”
      “我们可是守了好久,才看到的。”
      “可惜没下车,见不到本尊。”
      何晓晴朝她们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男朋友。”
      在一众人惊疑的目光下得意地宣布道:“是新鲜出炉的未婚夫。”
      “嗬”
      这下在一群待嫁姑娘里激起一阵浪,想着刚才那辆价格不菲黑车更是艳羡。
      何晓晴将手中的蛋糕摇了摇又笑道:“这是宋呈让我带给你们的。”
      “哇,这是光华自营店的蛋糕,听说超好吃的。”
      大家又哄笑开了,纷纷拥着何晓晴回宿舍分食蛋糕去了。

      宋呈一路疾行,将车停在了地下车库。
      这个点,正时晚饭时候,不时有车陆陆续续地进出。
      灰暗的角落,密闭的车厢,深色的车膜,很好将周遭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狭小的自闭空间。
      不等回屋,他便点开了那条视频。
      起初只是混乱地寻找那熟悉的脸庞与声音,后来一遍遍反复地看,才慢慢冷静下来,终于看懂。
      那是一个被辞退女员工冲进总经理室进行攻击与谩骂,被好事的人拍了下来,传了出来。
      那员工骂道:“叶青远你不要以能在光华一手遮天,秦铖在外面找了一个又一个,你以为你还能当得上老板娘?!你这么赶尽杀绝,注定不得好报。”
      不得好报啊。
      宋呈无力地垂头,额间浅淡的疤印死死地抵着方向盘,前尘往事再度汹涌而至,肺腑一阵一阵抽痛。

      海威集团是国内家具行业的楚翘,总部设在北方的宜市,近两年近些年欧式与极简现代风家具兴起,才开始往南方发展。
      在牙海市与光华的合作算是他们这样的老牌家具业头回入驻综合性商场,这场改变传统销售模式的项目集团上下十分重视。
      原本分公司的营运总监是徐荣,可徐荣在两月前突发疾病,未能等到圣诞节前夕光华体验式展厅的开业。
      于是总部派来了先前徐荣手下的得力干将宋呈接手,宋呈能在短短八年内从一名普通销售升到集团高层徐荣功不可没。
      两年前徐荣被集□□往牙海开拓南方市场,宋呈便在总部顶了他的位置。两年后徐荣在牙海病退,他再次顶上。
      虽说这次算不得升迁,但坐收渔利的好处却不小,有了这份资历,宋呈可谓前途无量。

      转眼便是平安夜。
      海威开业顺利,接了不少单子,家具业讲究的是一个口碑,宋呈不敢懈怠,加班加点盯着力求每一笔单子都无瑕。
      等忙完从办公室出来时,同事们已全下班。
      同清冷幽暗的屋子相反,屋外灯火璀璨,光华大厦鲜亮地耸立在夜色中,霓虹灯做成了圣诞老人驾车送礼物的图案,纷扬的雪花霓虹灯逼真地在大厦周围飘洒,让人如沐其中。
      直穿云宵的高楼、五光十色的灯火,把墨黑的天际衬得暗淡。
      宋呈突然间不想开车了,有种出去走走的欲望,等他走出公司大门便只见街上的人川流不息,到处是叮叮当当的圣诞音乐,处处可见相拥情侣,脸上挂着各色的笑。
      宋呈脚步渐缓默然地看着。
      兜中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一段长长的语音,长指一点自动转成了文字。
      “下班了吗?今天是平安夜,妍妍跟秦公子参加派对去了,我好无聊,你下班后来接我一起宵夜好吗?妍妍说甪阳街的牛排特别好……”
      宋呈看了一眼摁灭了手机放进兜里。
      “先生帮忙拍个照?”
      一位年轻的女生跑过来,头上毛绒绒的鹿角闪着荧光,身后的男孩手里拎着同款更大更炫的鹿角,一脸别扭。
      宋呈点点头接过递来的手机,认真的调好焦距与角度。
      突然女生侧脸瞪了男孩一脸,男孩无奈戴上鹿角,提醒宋呈:“哥,拍得正常点。”
      宋呈弯了下唇角,抬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再低头看屏幕,男孩已不觉地笑了,头略略偏近女生,两只鹿角奇异地交错在一起,两人眉眼弯起,有着这个年纪独特肆意张扬。
      宋呈盯着这两张青春扬溢的笑脸,愣了两秒才按下快门。
      咔嚓,定格。

      宋呈原先那套房子已挂牌出售,现在租住房子在新开发的商业区,海市鼎鼎大名的光华总部就在这里,离他的公司也不算太远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
      宋呈穿过灯海人潮,近一小时后才到格木小区门口。
      小区静悄悄的,只在门口应景似的立了支葱郁的圣诞树,里面各家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一路走来如同从喧嚣走向宁静。
      离小区门口百米远的小超市,白炽灯在突然幽暗的环境里显得过于明亮,宽幅玻璃上贴着寥寥几张雪花与糖果贴纸。
      在白雪与彩色糖果之间有一人低头汲着泡面,眼光却还放在一边的文件上,眉眼熟悉又遥远陌生。
      宋呈顿时浑身僵住。

      小何百无聊赖地坐在收银台前,突然眼前一亮一位眉眼清俊的青年立在面前,问:“还有简餐么?”
      小何摇摇头:“没有。”
      青年提了提嗓门:“还有热食么?”
      声音醇厚又响亮。
      小何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指指头上的时钟,已近11点,露出得体的笑:“先生,都这个点了,米饭、拌面都卖完了,连烤肠都没了。”
      说完又想起:“哦,泡面可以么?”
      “行。”青年点头,目光留在时钟上许久,“在这里吃。”
      小何收了钱,又转身替他冲好面条,拿了托盘将面递给他,却见青年迟迟未接,眼睛已定定地看向窗口简易餐桌,眼中有光。
      那里现在只坐了一位白领精英叶小姐。
      叶小姐是这里的老熟人,早晚两餐几乎都在这儿将就。早餐通常是豆浆加大包,晚餐不定时,像今天这样太晚了就是剩什么吃什么。
      话不多,不挑嘴,说话也有礼貌,为人……额,与她疏离卖相不同其实很仗义。
      有一回店里员工被顾客刁难,别人都是事不关己,是叶小姐出来呛声,有条有据言词犀利,一句句说得那人落荒而逃。
      也是从那时候起,小何知道叶小姐是一位高管,怼人时通身气势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也不是一般人能架得住的。
      “先生。”
      ……
      “先生。”
      连叫几声,小何撇撇嘴。
      叶小姐今日穿了一身咖色毛呢大衣,浅色直筒裤,双脚随性驾起,心无旁骛地看着手中的文件,搭在上面修长手指指尖在灯火下晶莹透亮,如同她的整个人散着温润光彩。
      据小何对叶小姐的认知,她不是已有异地男友就是全身心投入事业中对男人丝毫不敢兴趣。
      小何看着青年走向叶小姐,心里已是看好戏的心态,这位恐怕又是和之前所有搭讪的人一样要碰一鼻子灰了。可惜一副温文儒雅的好卖相,也是个见到美女就头脑发热,走不动路的。
      宋呈在叶青远的身侧坐下,身边的人自顾自地吃面看文字并未理会身旁坐了什么人,神情专注认真。
      偷偷恍了几眼后,宋呈才敢正视她,琼鼻黑眸,退去了年少青涩尤如一颗润温无瑕的明珠。在他心里叶青远一直是最耀亮的明珠,尽管经过种种,依旧一直是最亮如今也是最遥不可及的。
      泡面热气氤氲,几经数年一度模糊的眉眼再次清晰,那是贯穿了他整个青春的小远呐,如今却如陌生人般眉眼不动的坐在他面前。
      宋呈心中犹如冬日湖水,面上结冰底下却热流不息,冷热交结。刚才只是本能地进来了,现在真正坐在这里却让他不知所措,犯了错的人总是卑微的。
      叶青远吃了许久才察觉面冷了,看了眼桌上的面,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红油,油已半冷不热凝结成一团,顿时胃里升起莫名的隐痛感,压下一阵恶心,她将面推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小远……”
      闻声叶青远头也没回,手顿了许久才又快速把文件塞进包里,拎包起身后这才迅速看了宋呈一眼,应了一声:“嗯”,算是打了招呼,随即转身。
      眼见人要离开,宋呈急了,手已下意识伸出去作了个拦人的姿势:“小远。”
      “咣”一声。
      收银台的小何已不忍直视。
      宋呈动作幅度太大打翻了桌上的餐盘,一大盘热面全扑倒在了叶青远身上。
      红色的油白色的面顺着那个价格不菲的大衣流到了裤腿、软鞋,零零碎碎地挂在上面。
      叶小姐吃食上随便穿着却精细,虽不是什么奢侈大牌但每天干净利落容不得半点瑕疵。
      这下,别说好感,不骂人算是有风度的。
      的确,叶小姐一声不吭甚至连身上的脏东西也没擦一下,直接绕过就走了。
      肇事者直愣愣地立在桌边双拳紧握倒像是没被人痛骂很是受打击,旋即又大步追了出去。
      天空飘起了盐末子般的雪,打在人脸上微微刺痛,冷风无处不入,叶青远回忆像一帧帧照片不停地在眼前闪过,她浑身发冷下意识裹紧大衣,指尖却不知道摸到什么一阵濡湿恶心油腻,比冷更让人难以忍受,于是开脆放弃敞了衣裳忍着不适快步往家走。
      “小远。”
      “叶青远!”
      宋呈很快赶了上来。
      避无可避叶青远稳稳了脚步站定问:“有事?”
      宋呈见她神情淡漠疏离,像对着街边任意的一个陌生人,是之前在他面前从未有过样子,一时口结语塞。
      “无事我便走了。”
      叶青远绕过他走进小区。
      宋呈不远不近地跟了一会儿,直到叶青远忍无可忍地回头道:“别跟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
      这才几大步迈到叶青远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为今天的事也为之前的所有。
      叶青远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大眼美女,她眼晴并不大,黑白分明,笑起来弯成月牙,能轻易地把这份喜悦传递给旁人,若心里不痛快正如此刻般清凌凌散着冷意。
      叶青远抬头望向宋呈,自从见面以后,头一次认真的正视他,多年不见,宋呈眉眼依旧,岁月眷顾让他容貌未改,只是整个人更显成熟,混乱的心跳渐渐落了平稳。
      叶青远冰冷疏离的目光让宋呈打了个冷颤,半晌见她轻哼了一声:“知道了。”
      出于礼貌叶青远等了几息,见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便忍不住嘲道:“难道你非要等一句没关系。”
      宋呈闻言心里已是抽紧的痛,慌道:“没有,没有。”
      叶青远不理他了径直往前走。。
      好不容易遇见,宋呈却不想就此话别。一路跟随已让他打好各种腹稿,紧紧跟着问道:“刚才面没吃好,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宋呈,我现在有些胃疼,麻烦你别跟了,我很想尽快回家休息。”这一路叶青远觉得自己忍了许多,宋呈这个人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脾气刚硬且独断,能把人逼到绝境,今日乍一见不过几分钟便觉得身心俱疲,真是厌烦又恼怒,“宋呈!我们现在不是可以坐在一起吃顿饭的交情,毕竟应你的要求我是不能再出现你面前的。”
      一番话凌利如刀将宋呈所有的话截断在喉咙里,如被掐了喉咙的公鸡,发不出声响,眼睁睁看着叶青远转过一个弯消失在一片蒙蒙细雪中。

      夜已深沉,夜色酒吧里却正是当时,尤其今天是平安夜,热歌酣舞,灯光妖娆。
      秦铖跟几位朋友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卡座里,桌上酒空了一轮又上了一轮。
      郑妍妍头一回来夜色,这里据说是会员才能进,虽然幽暗闪烁的灯光看不清这里具体装修,但感觉每一样都很豪华,本想拍照发个朋友圈,但被秦铖阻止了。
      想问个为什么,但音乐喧嚣又加上秦铖挑眉一副“你别找事”的眼神便熄了鼓。这位大少爷看似多情实则也最无情,这不才短短几月就换了几任女友了。
      郑妍妍既有决心做他最后一任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忤逆他。
      这么吃喝玩乐醉生梦死的生活足足三月了,在这三月他几乎玩遍了所有能玩的。
      长时间快节奏的重金属音乐让秦铖颇感疲累,台上热歌劲舞此刻在他眼中也已堪比群魔乱舞。
      秦铖抬手作了对焦动作,怎么比划都比划不出丝毫美感,让人扫兴。坐不下去了,他捞起烟盒跟周围朋友打了招呼便出去了。
      郑妍妍想跟,被他推手拒了。
      秦铖汲了根烟,百无聊赖地蹲在会所大门口,裹着雪沫子的冷风一吹,人倒舒爽了很多,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真是贱。
      天乌墨墨的,会所霓虹灯微未的光映出无数闪闪亮的雪,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烟草味伴着清新的空气将肺腑洗个通透。
      他想起非洲密林的雨后,浓厚的绿,清亮的气息总混着粘腻的土腥味。
      海城倒纯粹,一阵风雪将所有的物、景、人洗个透亮,与北欧倒也接近。只是那里空气长年一贯如一的好,不似这里偶尔洗涤一回,像是个珍贵礼物。
      当秦铖倒在荒漠粗砾的沙石上,任由当空烈日一寸寸抽干身上的水汽时心中向往的便是海城这般温柔的湿润。
      他无比后悔不该托大一人独自闯了进来,他若是走了,叶女士接连丧夫丧子是不是惨了点,叫她该怎么办?
      还好,还有个小叶小姐应该会照顾好她的。
      秦铖一直认为小叶小姐蠢得可以,可到最后若要有事相托发现这人才是最靠谱的,最让人放心的。
      叶青远就是块顽石,硬得要命却也实心实眼。
      所以获救后他便回来了,在海城极尽享受,人生在世什么乐子都得赶一赶,不然半路夭折,白费了自己貌美如花的人生。

      秦铖走了没多久,扔在卡座里的手机一闪一闪地亮起来,周围的人个个都熟视无睹的样子。
      郑妍妍眼神在周遭晃了一圈才捞起手机,手机来电显示叶女士。
      郑妍妍莫名兴奋,深吸一口气,调好嗓音才按下接通键。
      “你好,铖哥他没空接不了电话。”
      “你谁?”
      ……
      郑妍妍在视频中听过无遍叶青远的声音,很显然这不是叶青远的声音。
      “你是?”
      “让秦铖接电话。”
      这般中气十足的雷霆之声,即使在酒吧里,声响也外放出来。
      坐得最近的程响“嘿嘿嘿”笑出声来,跟着秦铖混久了的都知道,每晚整点报时的并不是秦铖的未婚妻,而是他大名鼎鼎的老妈叶女士。
      程响眯眼抬抬了表,啧啧,平安夜放水了,晚了1小时了,快12点了。
      他毫不掩饰的笑也引得其余人低笑。
      都像是一副心照不宣:就知道你怎么想的。
      郑妍妍脸上火辣辣的,据她了解,秦家还有一位姓叶的,那便是秦铖的母亲叶映之。
      她心里已是一万遍地唾骂秦铖:好好,竟把自己妈妈备注成女士,害她个措手不及遭人耻笑。
      可没等她喊上句句“阿姨您好。”那头又已咆哮,“叫把秦铖叫来接电话!”
      秦铖刚叼上第二根烟,眼前便出现了郑妍妍的脸,调色板样的装容在清透的琉璃世界里仿佛是光圈下的黑斑,他定了定神才收拾好措愕的表情:“你怎么跟来了?”
      郑妍妍递上手机:“阿姨的电话。”
      秦铖目送郑妍妍离开后,这才开始聆听叶女士的教诲。
      十分钟后,秦铖捧了束花坐上出租车前往格木。
      格木位于开发区,整个开发区尚处于发展状态,生活设施并不算完善,在秦铖看来很不方便。且格木当初开盘时主打工薪阶层,所以多是小户型,三十多层的高楼如积木般一格格摞起,秦铖:毫无美感。
      秦铖叹了口气,不明白以叶青远如今的身价合该吃香喝辣,怎么就十年如一日自虐般活成了机器人。
      秦铖上了21楼,按了门铃,无人应声。抬手看了看表,已近12点了。
      他毫不怀疑,叶青远一定在家,这个人除了工作完全没有自己的爱好,从来都是公司家两点一线。没人开门,那定是睡了。
      可秦铖知道叶青远的睡眠并不好,且依她以前拼命三郎劲,也没这么早睡。难道三年未见,这人开始早睡早起注重养生了?
      秦铖本来离开,可看到手机还停留在叶女士最后一通夺命连环call上,便对了指纹开了门。
      叶女士有一点说得不错,这大过节的叶青远一个人多孤单。
      即便他们并不相恋,但也曾是同吃同住的好战友,逢年过节的的确有义务关怀一下。
      门开了,屋内灯火澄明,一如既往地洁净地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味,摆设与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秦铖围着房子转了一圈不见人,两间卧室门倒是关得紧紧的,他推开一间,果然不出所料,他的卧室一点也没变,只是收了被褥。
      许是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为何疲惫感也随即而来,不想再奔波了。
      秦铖看了眼挂钟,已是凌晨,便打算住下。
      “叶青远,我来了嗬,你把我的被子收哪儿了?”
      声音打了旋无人应。
      秦铖诧异,叶青远没有不关灯便睡的习惯呀,他进来这么大阵仗应该听得见呀。
      难道是因为前些天网上视频让她面子挂不住了,可他已让人撤了视频,并作了声明,而且还跟她道歉了呀。
      叶青远不是个小气的人,她不是说算了嘛。难道气不过出耳反耳了?那更不像她的作派了,若真还生气,早就出来骂人了,不会这么不声不响地不理人。
      秦铖敲响另一间卧室的门,“叶青远?”
      ……
      没动静。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小小的两居室在那一刻仿佛成了寂静的荒漠,秦铖站在门口无端生起了恐慌。
      “叶青远!”
      他推门而入。
      “叶青远!”见到眼前的情形,秦铖惊叫出声,“怎么了!”
      迅速掏出手机,打给刚才的出租车司机,还好,他上来时并不打算留宿,所以让司机等等,也还好,司机此刻还在楼下候着。
      秦铖抱起叶青远就往外冲,电梯从21楼往下,可就是觉得太慢太慢。
      秦铖偏头靠在叶青远的胸口上,用劲聆听心跳,却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剧烈的跳动声与极促的呼吸。
      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眼前是一张失了血色的青白的脸。
      秦铖用外衣将叶青远搂紧,生怕她再冻着。
      出了电梯得知情况的司机就迎了上来,以最快的速度上车,启动。
      车快速往市医院驶去。
      秦铖给李春荣通了电话。
      几分钟后,等秦铖到医院时,急诊科的医已在候在门口了。
      如李春荣在电话中所料,叶青远这是胃出血引起的昏迷休克。性亏及时发现治疗才没出大问题。
      叶青远手术后醒来已是中午。
      雪后的晴天阳光明媚,透过白色的窗帘打在床上,微尘在空中飞舞。
      她恍惚记得自己生病了,胃烧灼般的痛,呕了几下感觉不对,想打电话给叶映之,可又想到已是凌晨且这几天叶映之身体也不好,犹豫了一下,决定自己去医院,刚起身,便一阵剧痛眩晕,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幸好……
      叶青远看着半伏在床边的秦铖,心中温热,她是有些后怕的。
      秦铖很快醒了,抬头便对上叶青远的眼,清澈透亮如原野上初生的小鹿。
      无辜又无知。
      秦铖松了口气的同时无名之火又迅速腾起:“叶青远,你好样的哦,把自己折腾这样?嗯?”
      叶青远忽地浅笑了一下。
      秦铖更气:“还笑得出来!你不知道差点就没命了!”
      要不是这人还插着管瘫在床上,真想上去拎着她脚脖倒一倒,看脑袋里能倒出多少蠢水来。
      叶青远闻着周遭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觉得很安心,笑容更深了,劫后余生怎能不开心:“谢谢你救了我。”
      秦铖瞪眼,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嘿,说了这么多,爷是来讨你这声谢谢吗?”
      叶青远只觉得掌心一凉,才发觉秦铖的手一直垫在她掌下,抽走后冰凉的点滴顺着针管输到手背上,没了那温热的手掌保暖很快就感觉到了凉意。
      叶青远心尖没来由地颤了颤,抿着嘴不说话。
      “叶青远,你自己把自己作成这样可别把屎盒子扣到爷头上,爷是不上进,可也没让你上进成这样啊!”
      “还三餐不定。”
      “过度劳累。”
      秦铖想到医生的诊断,牙根痒痒:“居然还营养不良,忒娘的,老子还以为到了非洲难民营。说你是光华总经理老子都嫌丢人!”
      秦铖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现在见到人无大碍了,一股子郁气总要发一发。
      不久前李春荣还以世伯的姿态教育他,莫要被乱花迷眼。
      敢情李春荣以为叶青远是为了与郑妍妍一流争个美丑,减肥减成了胃出血。
      可谁知道,叶青远这个工作狂纯粹是工作得发疯了,三餐已是可有可无。
      但这实情秦铖更说不出口,这等于说是叶青远是为秦家卖命卖的。
      “你这副样子害老子丢人丢到太平洋了,横竖都不是好人。”
      秦铖说了半天,不见叶青远有半点动静,只睁着眼看着他,目光有别样的不同,渗人得很,没来由地一慌:“是不是哪里又不好了?”
      说完扯着喉咙喊医生,真是被她吓怕了。
      叶青远出手去拦,一动牵动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秦铖见她呲牙敛眉一副痛苦样喊得更响了。
      几个医生护士跑来检查一番后确认情况稳定。
      秦铖送医护离开后,惊魂未定:“叶青远,你要是出了事叶女士非活劈了我不可。”
      这是叶映之的原话,直到现在叶女士还为之前的视频事件时不时地数落他,这回要是知道人因为工作累出病来,少不了又是对自己的一顿猛烈的人生攻击。
      果然叶映之从李春荣处得到消息后,立马赶来,安抚叶青远一番后,将秦铖拉出去好一顿臭骂。
      依叶女士的理解,叶青远除了工作太忙更主要的是被秦铖这个不争气的气得抑郁成疾,在秦铖陪野女人胡来时终于集中爆发成了这副惨样。不然为何之前好好的人,自从秦铖归国后就吐血休克了。
      这几年来秦铖不在,两位姓叶倒是相处得愈发的好,亲如母如,同气连枝,同仇敌概。
      回牙海几月秦铖早已习惯,在这时候必定得咬牙隐忍,一旦开口,叶女士如海般的咆哮会瞬间将他淹没。
      好不容易等叶女士发泄完走人,秦铖回到病房。
      屋里很安静,光线极好,浅色的窗帘半掩,绿植沿着花架自上而下舒展着肥沃的藤蔓,窗下的圆桌上随意地放着适才叶女士带来的保温盒,精光呈亮的盒盖子上映着新绿,平添了几分温润的光彩。
      叶青远乖乖地躺在床上,脸色白的透亮,出神地看着头顶的点滴,听到动静眼珠子一转,看向秦铖,问:“叶阿姨走了?”
      声音发涩,透着一股子病弱气。
      秦铖点点头,那点躁闷的郁气被抚平,走过来瞧瞧了点滴,随即拉了椅子在桌边坐下,打开保温盒,嗬,叶女士倒用心了。
      一锅子热腾腾的鸡汤配上两碟蔬菜一碗米饭。
      餐盒打开的瞬间,肉香味很快掩盖了消毒水味。
      叶青远也是好久没正经吃过饭,闻到香味头便转过了来,不用说肯定是叶女士亲手做的。
      秦铖摆手直笑:“这可都是给我的,你可得好些日子后才能吃。”还有点不满,“谁让你作的,自作自受。”
      叶青远有些尴尬,其实刚做完手术,伤口作痛,也没胃口,只是有些管不住眼睛:“只是想问问,你看到我的手机了的。”
      秦铖警觉地抬头:“要手机作什么?”
      “给杨副总通个电话。”
      秦铖腾地沉了脸,叼在嘴里半块肉落进了饭碗里:“没听到刚才叶女士说让你好好休息不要管了,叶青远你存心的吧,想让叶女士骂死我?”
      叶青远脑子这才转过来,她这么拼命工作还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来,叶阿姨肯定埋怨秦铖将光华这一摊子事全压给了她。其实从几年前秦铖决定出国时叶阿姨就一直怪他撂挑子。
      叶阿姨还算好,毕竟是自己人,可外人要怎么揣测,怎么看待秦铖?
      其实她只是单纯除了工作没啥事好干,并不是要钱不要命的工作狂。再者回到家也是空荡荡一个人,又懒得做饭,所以每天总是随便应付过去,胃最近几月时不时的是有些疼,但吃点药片就好,自己就没太在意,谁想到一下子憋出大招来。

      “抱歉。”叶青远无力地笑笑。
      秦铖刚腾起的火气生生噎在喉咙,瞪着眼瞧着病床上的人不说话。
      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叶青远瞬间败下阵来,尴尬地转回头继续盯着点滴。
      秦铖瞧着她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一顿营养餐下来,热血回流,智商也突破了。
      他幽幽地问:“叶青远,你知道自己的身价么?”
      叶青远诧异:“怎么了?”
      秦铖:“你知不知道自己年入多少?”
      叶青远更惊异:“何叔出问题了吗?”
      何叔是专门替她打理资产的理财师。
      秦铖:“你是闲的吧。”
      叶青远失了血的脸硬生生泛出一抹红,别开眼。
      秦铖:原来还是同道中人。
      他扛着摄像机满世界跑就为了充实自己,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而这位则是一头扎进了光华。
      自己尚有叶女士可牵挂,可叶青远无父无母无亲眷,闲下来只会更迷茫空洞,让自己忙起来似乎是她唯一缓解的途径。
      秦铖叹息:“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叶青远失神望着天花板,像是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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