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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残秽与香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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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上路属于余兴节目,比较重要的工作是处理残秽。”尉迟恭说道,抬起手来把烟夹在了而后,“好了,开始干活吧。”
“残秽?”有观众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不过看他上路莫名爽到了。”
“前面爽到的,你不是一个人。”
“嗯,”秦琼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发生了件挺惨的事情。”
“如果只是一个人普通的死在床上,虽然也会产生秽,但是这些都是靠风水自行散去的,如果很难自己消散的,就会被我们称为残秽。”
“所以残秽是必须要收拾的,”他说,给自己也点了根烟,“否则会传染,变成更大的秽,比方说如果这里不处理的话,下一个住客进来了,受到了影响出了什么事,这样残秽就会积累起来,越滚越大,渐渐就难以处理了。”
“像我们两个在人类的供奉中就是保护家宅安宁的。”秦琼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变成那样的事件,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中年男人的神情平静而坚毅,而无论是在传说中,还是在历史上,都是一马当先人莫敢前的勇将,传闻中每次两军对敌,唐太宗都会让秦琼对战对方最勇猛的敌将,他居然这样平淡地说什么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唉?”观众们忍不住打出了个问号。
闻言中年男人笑了一声,他仔细地检查着墙壁和家具,没有丝毫停下来的端倪,“当年尉迟敬德倒是抱怨过,念叨的我烦死了,什么自己戎马一生,死了之后居然在看大门。”
“后来他和我说,”尉迟恭检查着另一边,抽了口烟,“说扁鹊三兄弟治病,最厉害的是老大,小病小痛还没感觉呢就治好了,我俩这差事,就相当于当扁家老大,虽然还没出啥事,但是拖着拖着不就大了么。”
“这样直接解决了。”秦琼用指节敲了敲墙,“这不显得我们无所不在么,相当有面子。”
“门神也没啥不好的,虽然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离人最近,这不说明人民群众信任么。”尉迟恭将烟拿了下来抽了两口,“不过我们当年第一次干活的时候,最能打的那个躺在里面睡觉。”
“往好处想,至少咱老板睡相很好,不怎么打呼噜,也不磨牙,”秦琼从腰上把金锏解了下来,解开皮套上的绳结,慢条斯理地将它抽了出来,“汉亭侯不是让你知足么?”
“至少不好梦中杀人是吧。”尉迟恭抬起手将窗帘拉上了,将行李箱扔在了地上,用脚将盖子拨开了,“感觉没有泄漏到左邻右舍,直接收拾了吧。”
“c++,没事不要老cue我。”有观众绷不住笑了,“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有曹操的事啊。”
“曹老板表示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躺枪。”
“曹操真的梦中杀人么?”有人忍不住打听道。
“应该是假的吧。”尉迟恭也蹲了下来,“汉亭侯不是也说过,曹丞相家猫每天睡觉都坐他脸上么?”
“每天照样一起睡。”
“想到那是曹老板,感觉很不合理,但是想到那是猫,瞬间好像就合理了起来。”有观众感慨道。
“对不起,猫猫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是红绳,”秦琼拿起了一个盒子,“秽最害怕的就是我们沾过无数人血的凶器,用红绳将四面封锁,然后以兵器驱赶,这里的秽还没有型体,所以只要驱散就行了,然后将房子打扫干净,用对应的香草在四角点燃,”他解释道,“家庭版辟秽术的流程就走完了。”
“唉,你们看到没有,刚才楼下的,那个女人,她上来了唉。”有观众提醒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站在门口的鬼魂吸引了,那个憔悴的,苍白憔悴的产妇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门框前,弱不禁风而半透明,好像对自己存在于世都感到抱歉一样。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神明么?”她轻声问道,“所以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卢菀怔住了,弹幕一时间鸦雀无声。
两个门神手上的活也停在了半空中半秒钟,然后又熟练地继续了下去。
“女同志,”尉迟恭没有回头,只是抽了口烟,“不好意思。”
“我们已经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了。”他平淡的说,“比方说我们两个,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
“世上绝大多数秽,都不是残存而感染的,而是从人心中生出来的。”秦琼看着黑色的秽一点点地消散在了空气中,“我们在它们从人类的身体中脱离出来之前,只能警示和预兆。”
“我们两个毕竟是粗人,这种细活一直以来做的实在不好。”他说,没有回头,只能看到香烟淡淡的痕迹,“也请女同志理解一下。”
女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她轻声说道,“你们终究不过是护着家庭的,什么劝和不劝分,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付出了一切,又得到了什么呢。”
“家不应该是那样的。”少女忍不住说,她转过了眼睛,看到了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她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失言,眨了眨眼睛,让薄薄的水雾留在眼睛里。
“你和它们在一起,也是一家人,你自己有个安心的归处,也是个家。”她声音虽细若蚊蝇,但是却十二分的认真,“只要自己觉得很安全,很好,回去就可以让自己快活地迎接明天,就是你的家,不论家里有几个人,不论成员是不是人。”
“我就会住进去。”她保证道,然后看向了两个门神,看到他们点了点头,于是她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我们都会住进去。”
随着四角熏香的完成,房间重新归于洁净,鬼魂也找到了自己的路离开了,两个中年男人娴熟地收拾着东西。
“等到新人入住,他们也会过来的。”尉迟恭夹着烟,对着房间进行了一番指点江山,“这个户型挺好的,通风和采光都不错,并不容易藏污纳垢。”
“还有容易藏污纳垢的么?”观众们问道,“哪天出一期挑户型吧。”
“up能不能安排一下,我真的很需要这个。”
“up的黑眼圈就没有人关心一下么?”
“反正up也不会再死一次了。”有人无慈悲地说。
“所以这方面真的有说法么?”少女微微蹙起了眉尖,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来根自动铅,把需求记在了一个破旧的记事本上。
“看来up真的打算安排了。”
“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这个。”
“嗯,有啊,”秦琼随口说道,“有的户型就很阴间,更容易让秽聚集,不过也有很多家人在那种地方过的也很幸福。”
“之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毕竟我们也不是吃白饭的。”尉迟恭说,将红绳折了起来,塞进了箱子里,“我们甚至不要工资。”
“所以凶宅可以随便买么?”有观众问道。
“看起来都清理过了。”有人答道,“不过我就买过凶宅,无所谓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么,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鬼上门。”
“你们经常需要道歉么?”卢菀轻声问道,将记事本反手塞进了书包里。
“毕竟事情太多太杂了,而且生人真的很容易忽略各种各样的端倪,”秦琼出了口气,“出的事还是挺多的。”
“比方说这个女同志,他们不止一次设法提醒过这个男人不是东西了。”尉迟恭不快地说,“但是她忽略了。”
“不过她已经很倒霉了,我们也不翻什么旧账了,道歉又不会掉二两肉,就当是给她这世上最后的情分了,不过我们两个的水平一贯有限,所以希望新同志能帮把手。”秦琼拍了拍卢菀的肩膀,“就提前预祝新同志顺利转正了。”
“谢谢。”卢菀低了低头,“我肯定努力。”
“不过这样的事很多么?”她轻声问道,“我们要去抚平很多这样的家庭,清理很多这样的残秽么?”
秦琼思考了一会,慢慢地说,“当年提刀造反的时候,总觉得自己闹一番,世道会变好的。”
“每次都好不了几年,然后又得造反了。”尉迟恭叼着烟,说道,“而且就算好了,也有倒霉的人。”
“很多时候真的想,当没看见得了,老子已经很累了。”他说,“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难道不该享受享受么?”
“其实你要说世道还是有变好的。”秦琼说,“这时候比那时候不是好多了,杨广掏的大运河都是世界物质文化遗产了。”
“他要是不下江南找女人,大家多少还是记得他点好的。”尉迟恭不客气地说,“老百姓的韧性是很强的,不要万不得已,是不会干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的,要么说造反有理。”
“既然大家都这么不容易了。”秦琼抽了口烟,“道个歉也不是什么事。”
“而且咱们国家的百姓真是武德充沛,不下雨怪龙王,滥用职权就砍头,与其检讨自己,不如责怪神明,”尉迟恭说,“突出的就是个不养闲神。”
“神明生存这么难么?”观众们忍不住问道。
“没办法,大家自愿的。”尉迟恭说,“即使受了供奉,也可以选择去投生啊。”
“既然愿意回应愿望,那就应该善始善终,”秦琼说道,“当然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所以放弃了的,去投生的,甚至变成秽的都有。”
“其实这样几百年,上千年的,陪着人们继续往前走的感觉也是很好的。”秦琼抬起手来画了个圈,“虽然人们总是很难注意到我们千方百计提醒的端倪,被同一块石头绊倒无数次,看着后人还在犯和我们一样的错误,的确感觉血压不太好。”
“但是他们也有很多地方比我们强多了,也能做到很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他说,“然后我们也得学习,也得被他们带着往前走。”
“能不被忘记,也能一直被相信,这种感觉真的挺好的。”他描述道,“所以这样的册封,我觉得不比凌烟阁上的差。”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所以那些男同志女同志老同志小同志,就算忽略了再多的预兆,都已经那么倒霉了,要是道歉能让他们好受,就得道歉了。”秦琼说着,三个人从单元里走了出去。
“不过一般都是家神负责道歉。”尉迟恭抬起手,将烟蒂远远地扔进了垃圾桶里,并且对自己的百发百中表现出了几分沾沾自喜,“我们大多数时候说什么,基本起到一个火上浇油的作用。”
“不过秦叔宝说的没错,我生前远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但是这些人却觉得我在门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尉迟恭说道,“这就叫做承蒙厚爱。”
“虽然很多时候气得挺上头的。”他说,“也不能不干了。”
卢菀点了点头。
“那么诸位,这件事好像到此也就结束了。”她安静地说,转过身去看着已经恢复了洁净的窗子,双手合十低下了头,“所以世道会越来越好的,虽然现在还不够好,但是未来总是会比现在更好的。”
“毕竟我们一直都很相信还活着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