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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 35 ...

  •   太阳不错,懒懒的,有点醉人。

      孙树直把一个苹果递到孙勤面前,“给。”

      孙勤看了一眼苹果,用没有插点滴管的那只手比了一把刀的样子,对着孙树直。

      “你要我帮你削?”孙树直眼睛一横,“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要老爸帮忙削苹果么?”

      “没办法嘛,我现在受不方便啊。所以呢,就拜托老爸啦!”孙勤说。

      “你这个小懒猪!”孙树直宠溺地捏了捏孙勤的鼻子,然后开始削苹果。刀在手指尖灵活的旋动,垂下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孙树直削苹果的技术十分纯熟。

      孙勤盯着孙树直微笑的侧脸,说:“爸,其实我发觉有时候您还真的蛮可爱的。”

      “可爱?”孙树直一脸苦笑地看着孙勤,“你老爸我都是奔五的人了,怎么还能用‘可爱’这种词语来形容呢?”

      “可爱这个词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只要你身上有一种青春与活力,就可以叫可爱。老爸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来给儿子捏捏。”

      “你够了,就这样耍你老爸啊。”孙树直将削好的苹果剜去核,然后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递给孙勤。“我自己现在都还觉得惭愧呢,勤儿,对不起,爸爸这么些年来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还经常打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爸爸今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孙勤连忙摇头,“不用了,爸,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还不是经常耍性子和你过不去,不是么?我在想,那些不快乐的东西现在就干干脆脆全都忘掉吧。我现在郑重的宣布,父子大战今天闭幕啦,结束,鼓掌,撒花,万岁!”

      “好了,别闹了,你还在输液呢。”孙树直连忙把孙勤按住,“以后千万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听到没有?不要让你妈在上面还要成天为你担心,十七岁了,应该成熟了。”

      “遵命,老爸。”孙勤特正经地用左手对着孙树直行军礼。

      “你这也叫成熟!”孙树直又用手捏孙勤的鼻子,“就跟那几岁的猴孩儿没什么两样。”

      “这叫童真。”

      “我看这应该叫小泼猴,”孙树直由捏鼻子变成了刮鼻子。

      “爸,你再弄的话我的鼻子就要塌了,本来鼻子就不挺的。”孙勤说。

      “刮掉了再给你装上去就行了。”

      “老爸,我又不是Nicole Kidman演《时时刻刻》里面的弗吉尼亚·伍尔芙,干嘛要装个假鼻子?“

      “我是把你塌掉的真鼻子重新给你装上去好不好,什么假鼻子!”孙树直的手一直捏着孙勤的鼻子轻轻地摇,孙勤的脸也就跟着侧过来又侧过去,于是他连连笑着求饶。

      病房里是父子俩的笑闹声,和谐又温馨,暖暖的,就像此刻醉人的阳光。

      “老爸,我想吃辣椒炒海瓜子。”

      “你在生病还要吃那么旺火的东西?不行。”孙树直说。

      “哎呀,老爸,那个东西可以吃的。辣椒有活血的作用,刚好适合我现在的情况啦,老爸,我要吃辣椒炒海瓜子啦!”孙勤拽着孙树直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摇。

      “好吧,败给你了。”孙树直起身,“那你乖乖在这里输液,液体完了就叫一声护士来取针,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爸,你要快去快回哦。”

      孙树直走出病房之后,孙勤便安静了下来。住院的这两天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安谧和宁静,见的人除了医生护士就是孙树直,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时间也就在孙勤与孙树直的融洽之中匆匆掠过,留下淡淡的波纹。不想再见的人没有再来,手机丢在了家里,耳根子特别清静。

      遗忘,是最好的疗伤药。

      时间,是伟大的治愈师。

      孙勤想着,放手,是给每个人最真实的礼物,让每一个人从今往后,都可以作自己的国王。

      孙勤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嘴里喃喃:“看来我真的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咚—咚—,有人在敲门。

      “请进。”

      门打开,闪进了妮亚的身影。“孙勤—”妮亚定定地看着孙勤,眼睛里满是疑惑。

      妮亚怎么会知道知己在这里。孙勤问:“是谁和你说的我在这里,容靖亭还是乐颐曦?”

      “这个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妮亚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孙勤,你为什么这么傻!任何事情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为了两个人的争夺而牺牲呢?”

      “妮亚,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孙勤说得十分平淡,“曾经,不管我爸如何打我,不管和靖亭还有颐曦之间是种什么样的状态,不管和你还是弗吉之间如何针锋相对,我都可以应对自如。因为,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可以做自己的选择。而现在呢—”孙勤用手扶着额头,“我突然发现,我自己不像一个人,而是一个没有任何选择的商品,他们可以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想占有就占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孙勤,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妮亚说:“靖亭和颐曦之所以想要绑住你,不让你自己做决定,都是因为他们太在乎你了,害怕失去你,才会想不顾一切地让你留在他们身边。他们是真的爱你的。”

      “如果爱是这样的话,那么—”孙勤顿了一下说:“我们三个,我、靖亭还有颐曦都太辛苦了,再这样纠缠下去的话,到最后只会让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不会有幸福的。”

      “那么你真的可以做到从今往后,都不再和他们纠缠了吗?”

      “我必须要那么做。或许刚开始很难,但坚持下来,对谁都好。”孙勤说:“妮亚,帮我一个忙好么?”

      “什么。”

      “和颐曦说—”

      “让他放弃你,”妮亚一脸的无奈。“孙勤,要我怎么说你才听得进去呢?颐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放弃你,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放弃?”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值得他再爱下去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被容靖亭上过么?孙勤,你认为乐颐曦会爱上你只因为你这具躯壳吗,你真这样认为?”

      孙勤当然不这么认为。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让他停止吧。不值得他这样做。”

      “孙勤—”

      “不要再说了,妮亚。”孙勤说:“我已经这么决定了,不要再让我动摇,为了他们的幸福,请尊重我的决定。”

      妮亚觉得遗憾,甚至悲伤。在她看来,孙勤为了那两个人牺牲了太多太多,他所拥有的幸福和快乐全部给了那两个人,却被挥霍得所剩无几。“孙勤,如果你决定要这么做,那么从今以后,不为靖亭,不为颐曦,只为你自己好好地活着,你可以做到么?”

      “我可以。”孙勤点点头,笑得很纯白。

      这个世界太过斑斓。有的时候,也许一片纯白最美丽。

      学校的大门在朝阳下显得格外高大,孙勤站在跟前,就觉得自己不断地不断地缩小,缩成一粒细沙,风一吹。就飞得无影无踪。

      出院后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今天回到学校上课。孙勤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发奋赶课了。他走进教室的一瞬间,成功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有点好奇:为什么全班都那么在意自己的行动?

      孙勤扫了一眼全班,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带着一种特殊的色彩,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他看到了靖亭的眼神是层次感最厚重的,一层一种光芒,但这些只是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那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想呕吐。他避开了靖亭的目光,走到自己的课桌前停住了脚步。

      孙勤的课桌平常十分空旷,基本上就是一本书,一支笔,其余的东西全部收在抽屉里或者桌下的书箱里,这样干净的桌面与人们意识中高二学生应有的书本如山的课桌形成强烈反差,用妮亚的话讲就是“这真是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

      而今天孙勤的课桌上则是厚厚的一摞CD。孙勤拿起来一看,全部是Encore Lily的单曲和专辑。从出道以来的每一张,都没有缺:《Encore Lily》《Who am i》《这个世界》《For what?》《SHADOW》……《夏初》《Fade》,一直到不久前的单曲《泡沫》,一张一张都是清晰立体的记忆。

      孙勤将一摞CD抱起来,下面是一张印花的墨色纸张,上面是乐颐曦清晰的笔记:

      这是真的,我们的Encore Lily,我们的故事,难道你真的不想吗?勤,不管发生了什么,回到我身边吧。

      记忆的碎片开始向上翻涌,乐颐曦的模样在脑中升起,他的微笑与怄气,嬉喜和哀伤,都狠狠地敲打着孙勤脆弱的神经。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孙勤,记得你那天说过的话,不能再动摇。

      孙勤闭眼压一压情绪,收拾了桌上的CD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书开始晨读。班上立刻炸开了讨论,因为大家都看到乐颐曦今天一大早就把一大摞CD放在了孙勤桌上。此时人气最高的话题无非就是孙勤和乐颐曦之间的种种关系,孙勤老远就听到教室另一角落八卦帮女生们的言语,就跟演电影似的,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妮亚坐在孙勤后面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拍卓在站起来,指着那边角落里的那几个女生吼道:“他妈的你们有完没完,说什么那么起劲,也过来和我说说啊,我好奇着呢!”

      妮亚的气势很足,特别镇得住场面,八卦帮女生们立刻停止了讨论。妮亚讽道:“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呢,继续啊,继续说啊!是觉得自己的话是鬼扯呢,还是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所以说不下去了啊!”妮亚把话说完,冷哼了一声,才坐了下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造作。因为她的太妹身份,八卦帮女生们又惹不起她,只要乖乖闭嘴。

      “谢谢。”孙勤对妮亚说。

      “谢什么,这些女的如果不把她们吼上几句估计她们都能把你的事拍成韩剧。不过—”妮亚说:“孙勤,记住你自己的选择。虽然她觉得孙勤不应该就这样放弃了乐颐曦,但如果接下来他们的生活都能够安宁,那也算是完满了。

      “知道了,我想我会的。“虽然孙勤觉得这么久以来他的生活比韩剧还来得跌宕起伏,但他已经打算走出那些曲折离奇的情节,来演演平平淡淡的生活剧了。

      夕阳的余晖此时仍然漾在天边,盛夏已经越来越近了,燥热的学校里此时是学生冲向食堂的壮观场面,如果哪个导演想拍战争的宏观场面,叫这一校的学生肯定比动用群众演员来得震撼。

      教学楼后的长廊是用来停靠自行车的。

      夕阳余晖下,乐颐曦的影子被拉得很修长,他背靠着墙壁,一只脚蹬在墙上。头向下垂着,两边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夕阳将他的头发染上一层金黄,就像一尊静像,一动也不动。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孙勤手里提着一只蓝色的硬纸袋,朝这边走来,在乐颐曦面前停下。

      乐颐曦抬起头,与孙勤四目相对。他发现,孙勤变了,从前他眼睛里是隐藏的波涛,但从表面看却是一片静海。而今天看到孙勤的眼睛,他已经看不到层次了,就算洞穿他的双瞳也只是宁静无澜的海,算不上深邃,却沉稳又收敛。“勤—”这是孙勤出院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乐颐曦的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

      “颐曦,”孙勤的声音没有一丝波纹,他淡淡地笑着,“谢谢你给的那些Encore Lily的唱片,不过你忘了哦,我也是Encore Lily的铁杆歌迷,她的每张唱片我都有的,所以—”孙勤将蓝色的硬纸袋递给乐颐曦,“这些还给你,不过真的很谢谢你。”

      “她的每张你都有,那么这张呢?”乐颐曦抬起手,手上是一张DVD,上面写着—Encore Lily“歌伶·弦”世界巡回演唱会XX站全纪实Live Concert,封套便是演唱会的宣传海报。

      时间似乎倒流回了从前。那天,舞台上的Encore尽情地歌唱,美妙的歌声在体育馆上空回荡;而在舞台下,孙勤和乐颐曦的身影交错,那是他们的世界,尽管并不如乐颐曦所想,不如孙勤所料。

      孙勤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波纹,打破了一直的沉静。他低头,尽量克制自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这是什么时候出的碟,我还没—”话还没说完,乐颐曦便一把将孙勤搂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勤,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傻事呢,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从今往后都再也见不到你!”乐颐曦只顾自己说,完全不理会孙勤的话,眼泪滴到孙勤的头发上。“勤,我真的不在乎容靖亭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真的不在乎,你真的不用再去为那些事情而感到对我亏欠什么,我完全不在乎你是否将全部给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勤,你忘了Encore吗,她是我们全部的开始,你把这些又交还给我,我们的故事,我们的Encore Lily,难道你真的不想吗?回到我身边好吗,勤,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不要再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走了。”

      乐颐曦的话就像翻开的回忆录,从前的一幕幕从里面飘出,令孙勤湿了眼眶,不过他没有让乐颐曦看到。双手举起想抱住乐颐曦的背,但一想到自己所做的决定,孙勤的手便停在了半空,双手艰难地捏成拳,然后又垂了下来。

      乐颐曦搂住孙勤的肩,低头准备吻上他的唇,但孙勤立马用手撑住了乐颐曦的唇,“颐曦,不要这样。”

      “为什么?”乐颐曦觉得心痛。他放下平日里所有的骄傲,孙勤为什么还是不肯再次接受他?

      “因为,我不再值得你这样了。”孙勤说:“或许从前可以,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能够接受吗。颐曦,忘了我,我已经没有能力再给你幸福,我不想再作你的累赘,找一个能让你幸福的人吧。”

      孙勤说完转身要走,乐颐曦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为什么你始终不肯再接受我呢,还是因为容靖亭?”

      “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也不是因为靖亭,而是现在的我,不再值得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见谁的眼泪。

      沉默许久,两个的泪痕都已风干。孙勤的脸上笑容绽开,他转过身对乐颐曦说:“可不可以,把这张DVD送给我,留作纪念?”指着乐颐曦手上的DVD。

      “勤,你不再回头了吗?”乐颐曦心中已知这是多话,但是他仍然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们,还是小了。”孙勤说:“或许也只是因为我们太小了,还有很多问题不明白。但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才发现我有能力缺陷,我带给别人的只有痛苦而没有幸福。”

      “这只是你为否定自己而找来的借口。”乐颐曦说:“你给我过幸福,给过容靖亭幸福,为什么到最后却要否定你自己呢?”

      “因为我们都是以悲剧收场。”

      “可原因不在你。而是因为我和容靖亭。”乐颐曦说。

      “所以你也看到啦,我们三个不能够再纠缠下去了,没有一个人开心,没有一个人幸福。”孙勤说:“颐曦,原谅我,也忘记我,为了你自己,从今往后,就当素未谋面吧。”孙勤说这句话的时候,气音特别重,而且音调不稳定,就像是在唱美式情歌。

      乐颐曦吸一吸鼻子,笑一笑,“那好吧,这个送给你。”将Encore Lily的演唱会DVD递给了孙勤。

      “谢谢。”孙勤接过DVD,朝乐颐曦摆摆手,“那我先走咯,拜拜!”

      转身的瞬间,两滴同样晶莹的眼泪分别从两只不同的眼角滑出,两人之间,一抹晚霞静静地渲染在彤色的夕阳下。

      孙勤怀里抱着Encore Lily演唱会的DVD,走回教室。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靖亭一个人在静静地收拾书包,教室里灭了灯,只剩霞光在透析着空气里的尘埃。孙勤默默地走回座位,将书本收拾好,然后挎上包离开教室。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靖亭叫住了孙勤。“勤—”

      孙勤转过身,淡淡地笑着,“什么事?”

      “一起走—”靖亭顿了一下,“好吗?”

      霞光依然没有燃尽。

      “好的。”孙勤点头说。

      街道上的人很少,稀稀落落。路两旁高大的树遮住了光芒,光线有点暗。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卷起一阵灰尘,使人必须要捂住鼻子才不至于被呛到。

      孙勤和靖亭并排着走在路边,彼此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两个人静静的,都不出声音,仿佛是在演一场默剧。

      似乎这样下去不太好,于是孙勤首先打破了沉默,“怎么不说话,心情不好吗?”

      “啊?”靖亭像是突然被人从臆想中给扯了回来,他定定地看着孙勤,嘴角动动,但又不说话。

      “怎么了?”孙勤始终面带微笑,“有什么事就说啊。”

      晚霞正在渐渐褪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靖亭仰起头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欲言又止,但字句还是从口中溢出。“你不是应该恨我吗,怎么你会这么平静?”

      两个人同时止住了脚步,孙勤低下头,不说话。靖亭绕到孙勤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回答我啊,为什么?那天晚上你走之前亲口说的‘我恨你’,为什么到此刻会平静得连一丝波纹也没有呢?”

      “先放开我,好吗?”孙勤拿掉靖亭扣住自己肩膀的手,然后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光线从两人间的缝隙中穿过,于是两个人的影子隔得就更远了一点。

      “回答我啊,”靖亭说。

      “为什么要恨呢,不觉得累么?”孙勤说:“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如果还一直怀恨在心,那只是一直无法开始新的生活。让过去的事情折磨现在的自己,值得吗?”

      “勤,你何苦要欺骗自己,这样的过去你怎么可能忘呢?”

      “你说得对,这样的过去是很难遗忘,但是为了以后,我必须得忘。”孙勤说得很有沧桑感,“经过了这么多,最后还被从地狱门口给扯了回来,我已经不想再拉扯了。靖亭,我不想再折磨任何人了,包括我自己。”

      靖亭看着眼前的孙勤,赫然发现他变了太多太多,虽然他依然是瘦瘦的、看起来小小的,头上永远是泛着淡金色的发丝,但已经找不到他从前的稚气了,就像一夜长大般,保留了很多,但褪去的更多。“勤,你真的变了。”

      “为了以后,我必须要变。”孙勤觉得,自从孙树直把自己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之后,他已经不再习惯这样那样的拉扯了,他现在只想要平静的生活。“靖亭,不要再提从前的那些事了,让它们走吧,让我们,都自由。”

      孙勤的反应让靖亭再也无法说话了,眼角一滴泪滑出,不过隐在了黑夜中,孙勤没有看见。

      不过,他也没有看见孙勤隐在黑夜中的眼泪。

      沉默许久,孙勤说:“好了,回家吧,我爸还在等我。”

      于是,两个人的背影渐渐隐没。

      孙勤回到家,孙树直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他抬起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在学校写笔记,”孙勤说:“耽误了很多课,要重新不起来。”

      孙树直将报纸放下,然后去厨房盛饭。孙勤都快忘了孙树直其实是一个厨艺高手,他从前做饭的技术可是酒店级别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孙树直的手艺依然没有褪色,桌上的菜,让孙勤看了就想来个地毯式轰炸。“老爸,你可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展厨艺了,不过—”看着一大桌五人规格的架势,“未免太夸张了点儿吧,我俩起码得吃四天啊。”

      “吃不完就用保鲜盒装着吧,如果哪天我太忙了你就自己弄弄吧。”这才是孙树直的真正用意。

      饭桌上,父子两人就东拉西扯,孙树直特别喜欢捏孙勤的鼻梁,“你刚出生的时候是个塌鼻梁,我和你妈听别人说,多捏婴儿的鼻梁可以让鼻梁变挺,看来还真有效。”

      “我刚出生的时候是塌鼻梁吗?”孙勤伸手捏自己的鼻梁,“看来你和妈妈应该捏了很多下吧。”

      “是啊,”孙树直夹菜到孙勤碗里,“今天回学校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超想同学,回学校的感觉太棒了。老爸,我觉得我现在状态很好,做什么都带劲儿。”

      “那就好。”孙树直本来担心孙勤回学校见了一些人心里会不舒服,现在看到他的样子,也就打消顾虑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孙勤碗里夹菜,“多吃点儿,看你都快瘦成排骨仙了。”

      “老爸,我在吃啦,你不要一直给我夹菜,你自己也吃啊!”

      “……”

      吃完饭后,孙树直便回房继续做未完成的企划宣传。孙勤收拾挎包的时候,从里面翻出了今天乐颐曦给孙勤的那张DVD,轻轻抚摸着磨砂的封套,上面用镶金丝的字体写着“Encore Lily‘歌伶·弦’世界巡回演唱会XX站全纪实Live Concert”。

      现在回想起来,孙勤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将碟片放进机器里,按下播放键,回到沙发上,抱个腰枕,蜷成一团。

      歌迷们震耳欲聋的尖叫声,Encore身穿一件纯白色的丝质长裙,大波浪卷发随性地披着,手中握着那支专属于她的宝蓝色麦克风“小蓝孩”,斜倚在马车的护棱上唱着开场曲《I’m not ready》。

      这首歌当晚响起时,孙勤猝不及防被乐颐曦吻到,这就是纠缠的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准备。从这种情况来看,Encore就像是先知的神,适时唱起适合故事的歌。

      然后是《彩色札记》,一首伤情曲,连唱腔都是五色斑斓的伤痕,这是Encore从骨子里唱出来的情感,和着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孙勤的脑海中回荡。

      《对峙》,靖亭的话是“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换到今天,应该说这话的人就会变成孙勤。

      《安慰》是首特别温暖的中板情歌,舞台上粉色的灯光暖暖的。

      《不曾有过的悸动》让心底的感情一丝一丝地抽动,曲风逶迤,就像是在狠命地拉扯着听者的泪腺。

      孙勤的眼睛盯着电视频幕,心却已经飞回了那天。那个时候,他语气讽刺地对乐颐曦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想做什么?”

      然后是舞曲单元,Encore出道以来跳舞最多的一次。

      舞台上的Encore卖力地演出,只为了带给最爱她的歌迷一次完美的现场。

      而那时,舞台下的孙勤一直举着手机,只因为他答应了靖亭要将Encore的演唱会录下来给他看。

      随着音乐的流动,孙勤压在眼底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翻了上来,从眼角滑出。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滴一滴地往外流,但当Encore越唱越用力,孙勤的眼泪也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抱在怀里的腰枕已经濡湿。空荡的房间已经可以听见低低的啜泣声,为了不惊动房间里的孙树直,孙勤用手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很累,肩上很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墙上的时钟不停地转,当Encore褪下华丽服装,只着一件黑色T恤,一条水洗牛仔裤,怀抱一把原木吉他,盘腿坐在舞台中央的大圆柱上时,整张DVD也到了尾声。

      《暖色调》的前奏缓缓响起。

      孙勤将脸埋进了腰枕。看不见了他的表情,只看见一个身影孤单地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满头泛着淡金色的发丝整齐地垂着,瘦瘦的肩膀轻轻地抽动着。此刻的孙勤就像一只受了伤而又被母亲抛弃的小动物,十分无助,虽然他知道其实他现在并不孤单,找回了遗失多年的父子之情,已经足以填满他现在的生活。只是抛弃了两个,爱他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好冷酷无情。

      孙勤挽起左边的袖子,抬起手腕,那一条长长的刀痕还深深地烙在皮肤上面。就像一封随时提醒自己的缄书,上面用红色的字清楚地写着:孙勤,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不可以后悔。

      “我会记住的,我一定会记住的。”孙勤对着刀痕小声地说,温热的泪水滴到伤口上,依然是灼人的痛。

      过去,如果狼藉,那就尽力忘记。

      以后因为未知,所以要坚强地走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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