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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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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本就温暖合宜,清晨的风更是显得尤为和煦,配着此起彼伏的欢快鸟鸣,实在是沁人心脾。
周文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两个粉衣的小姑娘正坐着翻花绳,侧对着车厢的那个瞧见被掀开的帘子,悄声拍了拍她对面姑娘的肩,于是那姑娘即刻会意,双手倏忽一松,不消片刻便把红绳收好拢在袖子里了。
两人小碎步跑上前来,又并排着站好了,立在车厢下齐齐一福身:“奴婢给小姐请安,小姐可是要起了?”
“嗯。”周文湄矜持地一点头,看着她们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蛋与头顶的发旋陷入沉思。
怎么看着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啊这,所以昨天那一场宅斗剧里司空见惯的风波,又名小学鸡说坏话?
其中一个丫鬟麻利地将丝绢收起来,又卷上帘子,抬手就来扶她。另一个丫鬟快步走到围帐旁摇了摇铃,等了一小会,一个铜盆并几个托盘出现在围帐下方,她来回搬了三四趟,最后提过来一个铜水壶,等过来矮桌这边时,在周文湄身边的那个丫鬟已经把铜镜都给她支好了。
这个矮桌就是方才这俩小姑娘翻花绳的地方,地面上垫着厚厚的皮毛,别说扎人了,舒适度跟羊毛地毯比也差不了什么,她跪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任由两人伺候着她梳头洗脸。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了,系统说她们伺候得敷衍不尽心,还以为有多受怠慢呢,就是没那么细致周到而已。她说要如厕,俩人搬了个马桶又围了一层布帐给她把风,要用膳,素粥小菜总有两三样,味道不说多好,填饱肚子总不成问题,就是想要洗澡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因为怕她着凉。
在古代感染了风寒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周文湄无奈妥协,只要了热水草草擦洗了一下身体,又换了身衣服。
“怎么不是怠慢了?你本来有四个全天当值的大丫鬟,现在只剩了俩,她们自己排了班上两天休两天,晚上还不来守夜,就放心让你一个人睡?笃定了你不用起夜?还有啊像这个围帐,原来起码都有三五十丈宽的,现在都缩减着不到二十丈了,除了用来隔开随行外男的视线还能干嘛?真是散个步都嫌局促。”系统很是痛心。
“是我不懂了。”周文湄谦虚受教,对腐败的古代贵族生活窥见一斑。
她用完早饭,问伺候着她漱口擦嘴的两个小丫鬟:“你们都叫的什么名字?”
“奴婢夏昙。”“奴婢冬兰。”两个小姑娘福身对望了一眼,视线一触即分,俱都感受到了彼此的不可思议,她们对这个新主子不由得感到绝望,十几天了竟然还没记住她们名字,这真是……哎,果然是乡下土郡来的,就是比不得城里面的小姐。
正为自己的前途心里惴惴呢,突然又听得她问,“春娟呢?”
“回小姐的话,春娟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正在后车里休息。”回话的是冬兰,就是那个麻利的圆脸姑娘,今日也是由她替了春娟的班,她当然知道对方昨日议论小姐被听个正着的事,哪里是身子不爽利,分明就是怕吃挂落儿,只是春娟的娘是内院里的管事嬷嬷,她也乐得卖个好,就答应暂且帮她避过这一回。
“昨夜……”周文湄欲言又止,“罢了,冬兰你先回去,等车队出发便叫春娟过来替了夏昙,我这里有暖身的汤婆子,今天都给你们放假,有春娟陪着我便好,她也能舒坦些。”
冬兰闻言一下子诧异极了,看了看夏昙,对方也是冲她隐秘地微摇了头,她满心疑惑地退下去,很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小姐不像是生气要发落春娟的样子,反倒提起她的语气亲密极了。还有昨夜,昨夜里怎么了?连日里舟车劳顿,她身子每每都被摇得快要散架,晚上就睡得熟了些,难道是春娟昨夜里出去了?
想到早上收拾围着车厢的丝绢时,是有一些乱糟糟的皱褶,还以为是昨日没折好或者被夜风给吹的,现在一想,这春娟,莫不是偷偷从她们睡的车厢里跑出去,然后半夜里来见了小姐?!
她见小姐干什么?作甚么要避着人?
冬兰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号,回去自己稍微宽大但也并不舒适的车厢里,看见春娟正拥着被子呼呼大睡,忙把人给摇醒了,“小姐找你呢,还支开了我和夏昙,说今日就只要你陪着。”
秋荷正猫着偷看话本子,闻言也把眼睛从书里拔.出来,惊讶地看向揉着眼睛一脸呆滞的春娟,“怎么了就……”她的语气同情极了:“你当点心。”
“啊……?”春娟苦着一张脸,要哭不哭地,她上刑一般磨磨蹭蹭地洗漱,脑子里闪过府里犯了错被发落的丫鬟们,从小的打手心到大的一卷席子抬出去,稍微衡量了一下,又比对了一番各房主子的做法,觉得自己犯下的事那是轻了也行重了也行,端看主子的脾性与心情。她刚想着小姐的脾气还不错,一转眼又想到娘说老实人发火都心狠,真是一颗心都飘在油锅里煎着,忐忑极了。
“早知道就不干这些事了。”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后悔。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眼看着撤了围帐,余管家领了几个车夫前来就要套马,车队马上就要拔营了。夏昙白得了一天假,久久不见她来说不准就要找上余妈妈去告她一状——她最终还是鼓起来勇气,硬着头皮向着小姐的车架走去。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到夜里也没能回来,四个大丫鬟向来都是睡在同一个车厢里的,冬兰颇有些不放心,借着端茶倒水的借口去看,竟是又被小姐给留了,指明了就要春娟陪着过夜。
冬兰既惊且疑,待回到车厢内,夏昙与秋荷久不见春娟,于是纷纷问起。
“春娟呢?春娟怎的没回来?”
“小姐罚她什么了?可是受了大罪?”
冬兰重重地一搁茶盘,“哼!她且好着呢。”
“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放心,倒是没受什么罚,我晚间悄悄找她问过了,说是小姐留了她陪夜,好给小姐多讲一些并州的风俗。”语调间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她这话一撂,两人哪怕还不能立即体会其中的意思,也都感觉到事情的不对了,只是不像有些人天然便生就了一副转弯的心肠,好在群策群力,俱都开始细细分说。
“她从小府里长大的,就没出过几回院门,字也不认得几个,能知道个鬼哩,问风俗怎的不问秋荷。”
“小姐不知道秋荷懂得这些,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你说,她会不会没告诉小姐,就想着自己卖好。”
“是啊,原来小姐和我们都不亲近,现在这怎么都离不得她了,作甚么都就独她一个。”
“我听厨下讲,小姐今晚还要了两盅炖蛋呢,平日里一盅都尽够了,你们说,另外一碗是不是赏给春娟的?”
“这才多久啊,小姐就同她好成这样了。”
“她昨日里还骂小姐大脚怪呢。”
“我说我们也是大脚,她还说那不一样我们是丫头,小姐们就没人是大脚的。”
“我在想……春娟她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就是,是不是说我们坏话了。”
“她以前就喜欢背后说人小话。”
“亏得我今早还怕春娟被责骂,帮她顶了班。”一想到她是故意的,冬兰气得鼻子都歪了,“天杀的春娟!真是好重的心机,我就说她怎么总是和我说小姐的不好呢。”
“最开始也是她找我说的。”
“我说她怎么老撺掇我们偷懒,现在可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她本来是个不出挑的,现在和我们一对比,不就显得自己既贴心又勤快起来了吗?”
“我听说她娘在当内院的管事嬷嬷之前,也是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呢,好像是叫春雪,是,春雪红梅,听着就像是一辈的,一定是使了银子塞过来,这一番霸住了先机,也想跟余妈妈一样,当主子面前一等一的得意人儿。”
“她做梦!”
“还好露出了马脚,不然我们就都上了她的当了!”
“可是到时候回到府里,她只要往夫人那里告上一状……”
“小姐已经被她哄了去,肯定不会说她不好。”
“只会讲我们都不尽心。”
“那怎么办?我其实还是觉得在外面好,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一出来就净想着玩了,在府里可没这么松快……”
“就是就是,没人给我们脸色看不说,连余妈妈都呆在前头也不怎么管我们。”
“可是早晚是要回到府里的。”
“其实小姐脾气挺好的……”
“是啊,从来不生气。”
“也不罚人。”“都不骂人。”
三人纷纷对望了一眼,心下打定了主意,春娟那么过分小姐都能原谅她,她们不过是偷了一小会儿的懒,肯定也不会被计较的。要论伺候周到,懂事贴心,谁又比不过春娟那个奸诈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