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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白朗小姐、黑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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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黑漆漆的世界。
它不是没有一星半点其他的色彩,而是像蒙在一汪被稀释过的黑墨水里。
白朗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抬头远眺,一方笔直高大的黑色石碑明示了她的所在。
——“黑国”。
这两个字,简单明了得像一捻锋锐的刀片,不动声色地划向所有无意瞥向它的观者的眼。
呵,好嘛,这名字起的可真够味儿的。
白朗戏谑地放下眼,咀嚼了一下嘴里有点发苦的泡泡糖,吹了个寡淡无味的大泡泡,内心毫无波澜。
“唉唉唉,这怎么地上坐着一个人?”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一边拉帮结伙一边把白朗团团围了起来。
“好奇怪,这段时间怎么老是能见到新人啊?明明好久没有新人了的。”
“是啊是啊,真够稀奇的。”
新人?什么新人?
白朗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绪却也只是轻飘飘地激起了一圈套一圈的涟漪,除了让她看清了自己脑子里晃晃悠悠的水量,没别的了。
一圈人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也没见白朗挪窝,终于有人按耐不住,随地捡起一根树杈,挑开了罩在白朗头上的黑色兜帽,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唉,这个人她她她!!!竟然还是个——”
满在帽子里的长发“涌”出来,全场的人都眯起了眼睛。
仿佛那涌出来的不是头发,而是从某个稀奇矿洞开采出来的“软银”,闪着夺目却不刺眼的皎洁的光辉,在阴暗沉闷的黑国格外的独特。
“天啊,白色的头发——这在黑国少见的很啊——”
“什么少见,几乎是没有吧。”
“是啊是啊,反正我从来没见过,真的是太漂亮了。”
围观的人对白朗这个长相奇特的稀奇之人惊叹不已,又因为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开始爪子不老实起来。
“快让我摸摸。”
一个油乎乎的硕大的肥手探上了白朗的头发,像摸细缎子一样揉捻着,又一只手也跟着摸上来,紧接着摸上来的手越来越多。
白朗不自在地紧紧眉头,一句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一股力从后脖颈拽离了人群。
“唉唉唉!怎么这么快就来收人了啊,真是的!我们还没看够呢!”
“这么漂亮、独特的一个女人,肯定能被地位很高、很有钱的先生看上吧。”
“这还用说,肯定是像布莱克先生那样的!”
……
……
白朗的黑袍子被拽住了后领,前面的衣领紧紧卡住了她的脖子,勒的她生疼,气管险些被捏碎成实心的锅贴,但劫走她的人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硬生生拖着她走了十几里地。
“咳咳咳咳!!!”
白朗实在受不了了,她颤抖着把手指塞到领子里,撑开呼吸的空间,使反劲儿不再任由着被拖走。
“有话能不能先说话啊,你把我拖死了,不白瞎了?”白朗揩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道,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谁知,身后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大眼睛”。
这是一副成年男性的躯干,脑袋上只长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被两排黢黑卷曲的睫毛向上下推去、堆起,巨大的瞳仁圆滚滚地凸出三分之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白朗,眼白处粉色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白朗吃了一惊,无声地吞了口唾沫。
“你……”
看见白朗动嘴叫自己,“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大眼睛,两层眼皮的褶皱换了换,挤出一个蹩脚的笑模样儿。
“大眼睛”看着白朗的脚,抬手指了指。
“怎么?”白朗也看向自己的脚,那双脚白惨惨地打着赤足,没有穿鞋袜。
白朗抬起头,“大眼睛”还是保持着“指”的动作。
两人对视,白朗终于心领神会。
“你是让我在原地待着,是吗?”白朗道。
“大眼睛”收会手,眯起眼睛盯着白朗的嘴“听着”,听罢,肯定地颔首。
白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明白这个“怪物”莫名其妙的肢体语言的,仿佛她提前学会了这个古怪世界的通行语言,但是她本人却不知道。
白朗乖乖地站在“大眼睛”指定的范围内杵着,方才急着救脖子喘气去了,竟不知被拖到了什么地方。
虽然她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白朗并不是个会乖乖就范的人。
在正常情况下,要是有人让她待在一个地方,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来接应她,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即便她答应了,那也肯定是轻飘飘“口头协议”,没有一点信誉可言的。
但如今,情况特殊,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儿链接,就在这个“大眼睛”传递给她的模棱两可的讯息里。
她反本能地耐着性子,无动于衷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不知道等了多久,三位粉面油光“大嘴巴”来接她了。
是了,依旧不是人。
这个世界,仿佛有点身份的家伙,都不稀罕去长正常凡人的脑袋。
三颗只长一张大嘴的脑袋瓜儿,躯干是身材火辣的女性,胸怀宽广,前凸后翘,裹着绸子的性感旗袍,咧着笑意盈盈的烈焰红唇。
为首的那位“大嘴巴”还长了一颗乌黑醒目的媒婆痣,伴着她吞吐旱烟的动作若隐若现。
“白朗白小姐是吧?”
“大嘴巴”抖了抖带着火星的烟灰道,其余两位一左一右围在白朗身旁,分别揽过她的手臂,像是怕她跑了。
三位“大嘴巴”身上都带着奇异的香味,香气便腾蛇一样顺着白朗的手臂,爬上鼻尖,熏的她脑仁疼。
“是我……”白朗道,她有点后悔没早趁着没人,把嘴里的泡泡糖吐掉了,失去滋味的东西还被好好地含在嘴里,真让人直犯恶心。
“呦,这姑娘可真漂亮啊,瞧瞧这小小嫩皮儿,瞧瞧这小脸蛋儿,瞧瞧这身材,啧啧啧。”没长耳朵的大嘴巴也不知道听到白朗说话没有,紧赶着夸了她一溜够,愣是一个确切的形容词都没蹦。
“大嘴巴”唑了一口烟嘴,一口热辣熏腾的白烟漫扬上了白朗的脸。
白朗嫌弃地眯起眼睛、屏住呼吸。
“这上上品的货色,大人们肯定要疯抢的,不知道会落到哪位大人手里,之前来的那一波新人都平平无奇,竞选会上好几个大人都无聊到睡过去了。”
“就是啊,到最后竟然一个姑娘都没被挑走,全都划到了二级场,结果到了二级场也没被老板们选去,只好一轮轮的往后划,唉!好歹是全都有了主儿。”
“哎呀,真是揪心啊,你说说,这些姑娘们如果最后真就没找到主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国,以后靠什么活下去啊。”
“呵呵,还活下去呢,那简直和死了没两样儿。”
……
三张“大嘴巴”叽里咕噜的聊着白朗听不懂的话。
为首的“大嘴巴”边聊边抽干了最后一口烟,拍了拍白朗的肩头,笑道:“白小姐啊,你就不用愁没有主儿选了,你真是个极其幸运的人啊,生了这么个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等我们带你到地方,你再好好收拾收拾,绝对是竞选会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竞选什么?”白朗终于问道。
什么好皮囊,什么收拾收拾,还有什么不愁选,怎么听着,自己是要去“宠物狗狗选美大赛”当名牌宠物狗炸场子呢。
半个小时后,三张嘴领着白朗到了一层偌大的房间。
这是某大型的一层,装潢得金璧辉煌,几近奢靡。
一排排精致豪华、款式各异的衣服架和首饰台摆放得整齐划一,灌丛一般,其间穿行着很多白朗一样的女人。
她们在挑选礼服和饰品。
每一个挑衣服的女生旁边都和白朗一样,跟着三个“大嘴巴”,“大嘴巴”们滔滔不绝地出言划策,羞赧的女生红着脸蛋,只顾点头。
白朗扫视一圈,她对新衣服新首饰没有什么一时兴起的欲望,倒是对在换衣室四周围了一圈的“家伙们”很感兴趣。
换衣室的边缘,站岗一样贴墙围了一圈“大眼睛”,每一个“大眼睛”都黑西装打领带,扣手、叉腿、站得笔直。
“大眼睛”们眼睛都睁得老大,像一架架雪亮的摄像头,不动神色地记录着在场众人的一举一动。
白朗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白小姐,挑衣服吧,竞选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朗被带她来的“大嘴巴”推搡了一把。
来的路上,听过三张嘴的解释,白朗对这个竞选会有了基本的了解。
黑国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度,什么妖魔鬼怪应有尽有,每一个被送到这里的女孩子都举步维艰,就像手无寸铁的“石膏豆腐”,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暴起的恶徒轧成“豆腐渣”。
为了保护弱小的人类女孩,黑国制定了一项法律。
——和强大的黑国原住民签订契约,简称“结婚”。
如此这般,女孩们就有了家庭、港湾,避免了深入这“陌生之地”的寂寞,还能拥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己周全的强大丈夫,一举两得。
舒服温暖的新世界的未来,像个心心念念关照着自己幼子的妇女,紧追在女孩子们的身后,殷勤地嘘寒问暖,生怕娇弱如白云的她们掉落地面,被践踏成腥臭的泥水,被磋磨成不再清新淡雅的样子。
白朗百无聊赖地挑出一件白裙子,走到穿衣镜面前比了比,猩红的大嘴巴们虽然看不见,但依旧要滔滔不绝地对着白朗絮絮叨叨,让她去选择更华丽的衣服和首饰穿戴。
“白小姐,我觉得你穿这件更适合,这件能很好修饰出腰部的曲线,还能露出一点点□□,带着些欲迎还拒的味道,非常的性感、非常的抓人眼球,上次那个一登场被选走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穿的。”
白朗:“……”
“真的吗?!”
身边传来了一声惊呼,白朗闻声转头,是一个同样被三张大嘴“围攻”的女孩。
女孩一头浅金色的卷发披散,皮肤白皙,脸颊绯红,碧绿色的大眼睛忽闪着,双手握拳,杵在胸前,做一脸娇嗔的惊叹状。
只见她带着满意的羞赧接过大嘴为她挑选的礼裙,小雀一样跳脚走到一旁的穿衣镜前,将裙子量在胸前比了比。
“好看唉!”女孩高声道:“你们可真会挑!我太喜欢这一身了!就它啦!”
白朗瞄了一眼镜中扯着裙摆摇晃的女孩,以及护卫一样守在一旁的三张大嘴,心中做好决定。
这地方,并没有大嘴们说的那么美好。
待不得。
她弧度很浅地扯扯嘴角,用手上挂白裙子的衣撑,扒拉开挡在她和试衣间之间的三张大嘴,道:“不了,我就穿这一件。”
商场里的衣服是可以直接穿的,一番梳妆打扮完成,到了规定时间,就会被直接送去参加“舞会”。
舞会就是竞选会。
白朗把自己关进试衣间不到三秒,又一脸平静地拉开了门,似是有话要说。
三张大嘴“勤勤恳恳”地守在门口,她们仨儿嘴成精闲不住,喃喃互语,不知道念的哪门子的经。
白朗礼貌举手询问:“打扰一下,三位好心……人,你们谁带纸了吗?卫生纸。”
然而,白朗的面前仿佛竖起了一面透明的“隔音墙”,将三张大嘴挡了出去,白朗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它们也沉浸在自己的话题中听不见白朗的插话。
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压根就听不见?
白朗盯着这三个只长了嘴的家伙,微微紧了紧眉,没再企图引起这仨儿的注意,而是默默退回试衣间。
白朗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把“她们”当人看了。
嘴里的泡泡糖含久了很是难受,她本想借张卫生纸吐一下,然后等找着垃圾桶了再和换下来的破斗篷一起扔掉。
毕竟是公共场合,不像方才的荒郊野岭,这是一个具有公德心的好市民理所应当的小举动。
然而最后,换好衣服的白朗却放弃了去做一个好市民。
因为这儿根本就不是“人”的城市。
白朗一手向前拉开门,另一只手垂向身后、将泡泡糖“尸体”碾到了商场华丽且干净的墙体上。
这里每一处瓜子壳大的地方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一粒毫微的灰尘光顾,让它当自己家一样找一处落脚,它都会红着脸说不好意思。
但是,这块肮脏的“尸体”却恬不知耻地、牢牢地蛛在了这方“至洁之地”。
而且,大概率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人抠下来了。
舞会。
人头攒动。
盛着葡萄美酒的高脚杯摇摇晃晃,被没有五官的服务员摆在托盘里传来传去。
鲜红的葡萄酒液淌入人们的腹中,紧接着被续上,再次流通起来。
当白朗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进来时,紧随她的三张大嘴已经走了。
她们仨还不忘笑眯眯地嘱咐她,说大人们喜欢腰肢软的女孩子,让她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多扭扭。
白朗嗤笑着问:“那我天生腰杆儿硬,跳舞像竹节虫走路,该怎么办?”
“媒婆嘴”大概早猜到了她会这么说,笑眯眯地抬手揪住她的裙摆,一寸一寸往上提,直到白朗的整条腿露了出来,褪到腰下。
她意味深长地对白朗道:“你要学会用巧劲儿啊,你这么漂亮,不好好利用起来,早点被大人们选去,那可真的是太暴殄天物了啊。”
这是要让她搔首弄姿啊。
白朗抿了抿嘴,环视一圈,周围尽是和她一样的瑟瑟不安但又跃跃欲试的女孩子们。
身着华丽礼服的女孩子们像静心制作出炉的杯子蛋糕,裹着缤纷绚烂的丝绒奶油、撒着精心设计的五彩糖霜、散发着鲜甜诱人的美妙香气,被装进旋转的展示托盘,要向身傍大款的顾客展示她们的“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