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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境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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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周峋与赵依婧匆匆行至舞池中央,拨开人群后,才见地上已躺了好几位年轻人。都受了伤,脸上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周围叫声不断,胆小的跑得快,极少数客人躲在角落里,帮忙打着报警电话。而那些个宛如恶狗咬人般的男子仍在酒吧内放肆,无差别抓住顾客拳脚相向。他们年纪不大,瞧着二十出头,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唇钉耳钉嚣张夺目。周峋望着他们,目光寂寂。很快,保镖出动了,将一干人等立刻制住。
这些人看似不好惹,实则个个瘦得一把干柴,风中枯草般脆弱不堪。打人的劲儿用完了,被身材魁梧的保镖一撂,马上换了嘴脸。
周峋看向许磊。许磊是个明白人,悄悄走入黑暗中,对正在戴口罩的杨易耳语:“警察要来了,你赶紧躲一躲。”
杨易点头,对林婕挥挥手,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林婕不明此时状况,心被揪了起来。赵依婧打量着这批人,欲往前,周峋却攥紧她的手腕,将她护到身后。光线微暗,赵依婧有所警觉。这些人衣着装扮十分夸张,有故人的影子。再一看,他们面上挂着诡异的笑,神若癫狂,眼布血丝。瞳孔似涣散,似茫然。那些鲜艳的发丝在灯光下扑朔迷离,与此同时,一缕甜香钻入了她的鼻间。赵依婧心魂皆颤,想起了些惨痛过往,猛然拽紧了周峋的胳膊。
“别怕,有我在。”
抬起头,周峋也望着她,覆住她冰凉的手背安抚着。为首的红毛男子瞧见了他,嘿嘿笑着:“周老板,哥几个喝多了,别介意。需要赔偿,说个数,给你就是了。”
周峋侧身,“你们认识我?”
“装就没意思了。”红毛男眼神直勾勾的,“咱们往来又不是一天两天。你不卖我们东西,我们哪能成这样。这是你的场子,你得对我们负责任。”
红毛的话语意明显,赵依婧猜出几分,将视线一瞬不瞬地投向周峋,“他们在这吸毒,你知不知道。”
她毫不避讳地说出那两个字。她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瞳孔深得像一汪泛着波纹的湖水。不似质问,也不似恐惧和猜忌。可里面却压抑着一些更沉重,更让她无法言语的东西。她还有无数问题想问他,可目前,她只能等着他的回答。
周峋眯了眯眼,眼底有太多复杂的情愫一闪而过。
空气中的甜腻叫人心慌,陆离的光束透过白色的烟雾轻盈无依。有人在抽烟,火光零零星星。
须臾,他低声开口:“阿婧,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赵依婧没有移开眼。她的黑发缱绻地垂落在薄弱的肩头,眸中竟有几丝克制的痛意。她的口红在唇角晕染开,方才体内炸开的情欲也已烟消云散。
酒吧外响起了警车的尖锐鸣笛。不消片刻,舞池已被警察包围。领头的两个是淮市公安局缉毒队的队长与副队长。一个叫冯青山,一个叫谢尘,分别是四十五岁和三十岁,进门时皆是一身警服,神情严肃。红毛见到这两人,不知为何变得兴奋,好似等待已久,跟他俩攀起了交情:“哟,这不是冯队和谢副队吗?兄弟几个大晚上喝点酒,怎么还把您二位给惊扰了。”
冯青山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接到举报,有人在此聚众斗殴,寻衅滋事,还涉嫌贩毒吸毒。走吧,去公安局谈话。”
谢尘走至红毛面前蹲下,用一根手指警示地敲打着他枯黄的脸,“孙大虎,都是老熟人了,劝你有什么说什么。要信口胡诌,后果是什么,你是知道的。”
孙大虎变了脸色,大喊:“谢副队,我重新做人了!可有人卖货给我,我没忍住才复吸的!”
谢尘问:“谁卖货给你。”
孙大虎指着周峋,高声道:“就是他!”
冯青山转向周峋,“是这样吗,周老板?”
周峋温和一笑,说:“凡事讲究证据。我是个遵纪守法的生意人,怎么可能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去贩毒呢?”
“东西就在我身上!”孙大虎扯着嗓子叫唤,“上面有他的指纹,不信,你们鉴定去!”
闻言,冯青山的表情变得冷峻,对周峋说:“周老板,你也要走一趟。”
周峋并不着急,只道:“放心,在我的地盘出事,我自会全力配合警方。”
冯青山满意地点头,指指身后的那几位,“一起带上,回局里。”
临走时,赵依婧不安地拉紧了周峋的手。
女人的担心写在脸上,周峋微微一笑,柔声安慰她:“相信警方,只要还了我清白,我即刻回家。”
赵依婧问:“他们为什么诬陷你。”
“树大招风。”周峋说,“这两天,小晔要麻烦你了。”
“嗯,我等你。”
赵依婧答应,一双眼恋恋不舍,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冯青山望着二人难舍难分的模样,又见男人嘴角那一抹还未散去的暧昧唇红,压低声音催促了句,“走吧。”
之后便是清场。如此动乱的夜晚,几辆警车与救护车明晃晃摆在酒吧前头,生意显然没法再做下去。受伤的客人被医护人员抬走。两名队长带走了嫌犯,只留下一些搜查员,把蓝夜台面上的每个包厢搜了个遍,做着善后和审讯的工作。林婕和许磊驾轻就熟地应付着,心知这一夜是没法睡个安稳觉了。
公安局前后分为两套大楼,前面是刑警队的办公处,近日正为扫黑除恶兢兢业业。后面是看守所和审讯室,在深夜里仍亮着一盏明灯。
新进嫌疑犯皆要走过预审科,在那握着牌子留下相片。孙大虎等人拍完照,又被押着做了尿检,结果为阳性,在冯青山意料之中。后来,民警又从孙大虎身上搜出了个金属烟盒,立马交于鉴定科。不难想到,这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货了。
孙大虎进审讯室时,两手戴着铁铐,垂头丧气的样子。冯青山与谢尘坐他对面,手中翻阅着昔日卷宗。谢尘叫他坐下,走常规流程简单问了下他的姓名与家庭情况,便和他单刀直入:“交代吧,货从哪来。”
孙大虎一口咬定:“周峋卖给我的。”
谢尘问:“有证据吗?”
孙大虎说:“指纹就是证据。您也知道,卖这个,他不可能留下文字记录,都是电话联系。”
“通话记录有吗?”
“有,不过都是虚拟号,每回打都不一样。”
“他卖你多少?”谢尘又问。
孙大虎小心翼翼地说:“五十克。”
冯青山沉默地盯着他看,气场压人。谢尘用钢笔敲了下桌面,冷然道:“如果他才是贩毒的,为什么我们查到了你今晚有十万元的入账记录。难道现在流行贩的给吸的打钱?”
“哎哟喂,我的好队长,那钱是我做别的生意挣来的,是干净钱,您别冤枉我。”孙大虎叫屈。
谢尘明白他在负隅顽抗,不再给他好脸色,“孙大虎,我劝你说实话。你的账户除了入账没有出账,总不能是别人给你赊的吧?货到底从哪来,说出你的上线。”
“我付的现金行不行。你问我一万次,我也只有这个回答,就是从周峋那买的。”孙大虎露出一排黄牙,扭曲道,“你瞧他人模人样的,明明是个毒贩子,还那么招女人喜欢,真是可惜了我们这些老实人。”
冯青山与谢尘对视一眼。冯青山起身离开,进了另一间值班室。
值班室内亮着昏黄的灯。周峋站在窗前,不知是瞧着外面的树还是外面的天。
夜色浓郁,树叶化为翠绿,一片入夏之景。窗户开着,蝉鸣闯入,风吹动着男人衣领。他眉目紧锁,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冯青山走入房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周峋。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瞧着没有半分温度。是了,这样的绝佳皮囊,何以要置身于那样残酷的境地。
奈何命运从不谈公平二字。不仅是他,还有这世上的许多人。或许平凡,或许惊艳,或许都承受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沉重与压力。但他们依然选择受着煎熬,负重前行,甘愿直面生活的狰狞。
冯青山抬脚过去,从衣兜里摸出一盒普通的香烟。他很少在办公室抽烟,今晚是个例外。
“小周。”他出声唤他,把那烟盒朝他递过去,“试试,味道可能有些差。”
周峋听到声音,薄唇轻弯,“谢谢,我想再忍忍。”
冯青山微笑,“怎么,在戒烟?”
周峋的目光平定,“是啊,戒了好几次,还是没戒掉。”
“谈恋爱了吧?”
“嗯。”
“认真的?”
“认真的。”
“姑娘挺漂亮。”冯青山取出打火机,自己点了一根,到椅子旁坐下,“是你梦中的那个姑娘吧?”
周峋似笑非笑,“看得出来?”
“我乱猜的。”冯青山吐着烟圈,眉目间有些疲倦,“既是认真的,就好好待人家,不要留下遗憾。我今晚看她,是对你真有感情。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在做什么。”
“没有。”周峋望着前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冯青山仰躺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呢喃着:“我明白你不想连累她,可是小周,人就活这么一辈子。你跟我们不同,有抽身的那天。你不与她解释清楚,她将来真误会你贩毒,你怎么办?”
周峋沉默一瞬,又看着他,“那人说了什么。”
“他说,货就是你卖给他的。”冯青山笑起来,“除了这句,旁的没有,更别提什么证据了。你想想看,最近得罪什么人没有,这一看就是派来搞你的。”
“你不怀疑我吗?”
“怀疑啊,所以你还是嫌疑人。但怀疑也要讲证据。”冯青山耸耸肩,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瞅着他,“不过小周,你的气质确实变了。”
“哪里变了。”
冯青山思考一下,说道:“以前更锐利些。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带着狠劲儿。现在嘛,感觉收敛了许多。可能真的是恋爱了。”
“别调侃我。”
“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调侃你的机会,哪能错过。”冯青山开着玩笑,“不是这次案子,咱还不能待在一处聊天。以前都是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
“这就是幸灾乐祸了。你是警察,我可是嫌犯。”周峋垂眸笑了笑,把话题又引到了案子上,“东西上是不是有我的指纹。”
“那人说有,应该就有。”冯青山直接道,“对方有备而来,知道贩毒需要靠指认。一旦他指认你,你就难逃干系。所以一个人证一个物证齐全了。但指纹这个东西,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你是酒吧老板,要你的指纹实在太容易了。他刚刚承认,他要了五十克的货。五十克,不是你死就是他死。这种杀头的罪,他是永远不会自己揽下来的。即便上了刑场,估计都得喊冤。”
周峋明白了,“看来对方与我是有深仇大恨。”
冯青山敛去倦怠,正色道:“小周,我不希望你惹上麻烦。这些年,警队就剩这么几个人了。新进的特情素质高低不一,情报也多是些虚的。你如今深得杨易信任,在淮市有自己的地位,我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帮忙。”
周峋松了松领口,向他伸手,“给我根烟吧。”
冯青山挑眉,“忍不住了?”
“女朋友不在,就抽一根。”
“臭小子。”
冯青山把烟盒递给他。
他瞧着眼前的男子抽出香烟利落点上,思绪交错间顿时记起了他十年前的模样。那会儿还是个叫他头疼的年轻人,做事冲动狠绝,不听指挥,带着一种极端的厌世感。
冯青山与苏国森一样,皆是当兵出身,文化程度不高,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概括他们所了解的周峋。他是酒吧有名的浪子,也是淮市心狠手辣的老板。曾经年少轻狂,出过多少桃色新闻。为女人打架,在台球室一掷千金赌球,只为博得当晚最漂亮的姑娘一笑。坐过牢,也杀过人。如此纵情而又滥情,却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叫人又爱又恨,双手沾满鲜血的混蛋,是一条深藏在灰色地带中的暗线。
这些年,在他的帮助之下,警队屡屡破案,也不断往犯罪据点里打入新的警察卧底。周峋不是警察,却与警察结下不解之缘。现下想来,日复一日,那些胆战心惊,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日子,过着过着,也过了十年。
缉毒是件困难的事,和旁的案件不同。只有开始,却没有尽头。需要里应外合,前后夹攻方可一举拿下。尤其是面对一些国际犯罪,只有外线而没有内线要从中攻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这条道路多么漫长多么危险自是不必赘述,只要看看每年牺牲多少缉毒警察便可一清二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的脆弱程度等同生命,更何况还有利益这块试金石。人的贪婪永无止境,这一点,周峋深入毒窝整整十年早已深有体会。从沈宗倒台,再到杨易扶上,其中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这个摧毁了,下个又如烈火烹油强势而来,简直可以说是永不停歇,无穷无尽。当年淮市的地下生意如鲜花簇锦之盛,浮华罪恶滔天,到如今不得不低调行事,投鼠忌器,当中含着多少艰苦与辛酸,又奉献出多少活生生的人命,忆起唯有一声轻叹。
其间,冯青山不是没想过要周峋脱身,可他有他的执念。他虽不提,但冯青山心中了然。他是为了苏国森。
气氛压着人透不过气。冯青山长长地吐息,隔着缥缈的烟雾凝望着周峋,沉声说:“小周,这次若是成功了,你也放过自己。尽情去谈恋爱,结个婚,过你的日子。仇恨不是一辈子的,也该有结束的时候。曾经那些事,都忘了吧。”
周峋轻笑出声,说:“你知道这些话听着很不吉利吗?”
“我可都是肺腑之言。”冯青山也有笑意,放松了肩膀,轻声道:“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两年前,若不是杨易狡猾逃跑,我们一定能把他和那个境外集团一起抄了。那个集团一直在给你们供货,我们查了它名下的好几家子公司,虽说都是用来洗钱转账的空壳公司,但盯上的主要负责人也有几个,内线外线都安排了,要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候,谢尘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那个金属烟盒,看眼周峋,再将视线落到冯青山身上,低声道:“鉴定过了,纯度九十五,刚好五十克。”
“几号?”冯青山问。
谢尘答:“四号。”
冯青山看着周峋,“和你们要走的是同样的货,连纯度都一样。这次派孙大虎找你麻烦的,没准就是我们一直在查的集团。小周,你仔细想想,上次接货,有没有什么异样?他们为什么突然对你发难,是不是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想让警方对你失去信任?”
周峋眼眸沉沉,吸了口烟道:“应该没有。杨易不在,我是单独跟他们的线人见面。对方只有一个人,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除此之外,别无交流。那些货还存放在远郊的一处仓库里。杨易最近已经把货全部整理好,掺了面粉和石灰进去,打算再过几日就让许磊倒到南边,高价脱手。”
“买主已经联系好了?”
周峋笑道:“当然。”
谢尘细细想了会儿,说:“不能让这些玩意儿流入市场,得扣下来才行。正好,把南边接头的那条线也给端了。”
冯青山道:“可以考虑,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破了这个境外组织。这个海外集团不是一般的小团伙,他们有纪律有人脉,有人制毒有人贩毒,同时也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和运输路线。他们明面上的账单和代理公司都是假的,背后肯定有个很大的生意链。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垄断了淮市,再不揪出首犯,这些人只会越来越猖狂。”
“你们要把许磊捞出去吗?”周峋低低地问。
冯青山说:“捞什么,他有他的使命。小周,你要记着,我们才是警察,不能让你一个人战斗。就算牺牲在所难免,我们也得冲在前头。”
周峋勾了勾唇,掸去烟灰,不再言语。
夜里三人难得闲聊几句。想来往日见面交换情报皆是选在隐秘处,或是单线联系,极少能有坐在公安局里悠哉悠哉喝着茶水分析下一步该如何打算的时机。翌日,谢尘又将那几位审了一遍,回答还与之前相同,都称冤枉,只吸不贩,且供货者就是周峋。谢尘看他们咬紧了口风,便对冯青山道:“不用问了。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主,他们不会说实话的。”
冯青山问他:“周峋的血检报告出来没有。”
谢尘说:“出来了,是阴性,阿峋没问题。孙大虎的账户我们已经锁定了,正在调查那十万块的源头。我猜,那就是指使他们的人。”
“你觉得蹊跷不。”冯青山道,“十万块,就想买一条人命。孙大虎就是穷疯了,也不至于为了十万块,便非法持有五十克毒品去陷害一个已知证据不足的人。要知道,周峋如果洗清了,那死的就是他。他有那么傻?”
谢尘说:“这是个疑点。不过,他们背后要真是有人指使,说不定老婆孩子都在对方手里。左右是条死路,不如放手一搏,这符合他们的思维方式。”
冯青山笑了,道:“也是怪了。你说这些个罪犯,凶狠起来杀人全家都不带眨眼的。怎么一落到自己身上,都变得这么有情有义了。”
谢尘说:“自私呗,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不过也有无情无义的,您是没遇上。”
二人进了值班室,见着周峋正在给女儿打电话。天空压着乌云,室内有些闷热。周峋开了窗,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风很干燥,有山雨欲来之势。冯青山待周峋打完电话,才将一份口供放于桌上,“小晔最近怎样。”
“之前出了点事。”周峋放下手机,眼神晦暗,低声说:“奉赢棋牌社针对蓝夜,想对小晔出手,幸好她逃脱了。”
谢尘凝重道:“我们会派外线盯死棋牌社,保护小晔的安全。”
“里面有我的人。”周峋坐到椅子上,随意靠着,“这次回去,大概就能知道是不是他们在背后策划。毕竟前些天,我废了他们老板的弟弟。”
冯青山瞧着他,问:“怎么废的。”
“断了他的根。”
“……你还真是找死。”
“我死可以,但小晔不行。”周峋掏出银色的打火机,点上一根烟后又望着冯青山,“她是叶赋的牵挂,以后,还要靠你们。”
“那你的女朋友呢,你不在乎吗?”
周峋顿了顿,抬起眸。
“没有我,她就自由了。”
说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这是冯青山最不想听的话。他不愿看见这样的周峋,就如他不喜欢周峋身上疯狂的决绝。这份将死的觉悟从苏国森走后就一直于他如影随形,而叶赋的死亡或许加重了他的绝望。他也恨,恨不能将那些毒贩碎尸万段。但他是警察,不能私自行动。可这份约束于周峋而言,却是形同虚设,叫人担忧。
他怕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活。念此,冯青山咬住了香烟,深深地看着周峋,道:“小周,你不能自暴自弃。”
周峋意味深长地回望。
“他们想让你活着,你懂吗?”冯青山正经道,“你是为警察做事,不是去送死。你若死了,老苏不会瞑目。叶赋也会伤心。她出事前给我发过信息,叫我不要怪你。”
周峋吸着烟,眼底闪过压抑的沉痛。
“以后遇到问题留条退路,交给警方处理,不要冒进。”
“知道了。”周峋应着。
谢尘看他漫不经心,显然只是随口敷衍,于是开个玩笑:“放心,有个那么美的女朋友,他舍不得乱来。”
冯青山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人上了年纪,到底不如年轻时一腔热血,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瞧着这些鲜活热烈的生命,瞧着叶赋,许磊,一个个不怕死地往里混,用过硬的心理素质和专业知识跟毒贩对抗,过着有今天没来日的生活。他总想趁着还能见面的时候再多叮嘱两句,总想把每一面都当成最后一面来珍惜。只是周峋说得对,有些话太不吉利,只能放在心底。他站起了身,对周峋道:“这次的案子还没结束,但我会放你出去,算是取保候审。一有状况我会联系你,不过老规矩,对外什么都别提,有事单独找我,我就是你的上线。至于别的任务,我会交给许磊去做,你俩就互相接应,明白吗?”
“嗯。”
“小周。”想了想,冯青山还是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冯青山走到他身旁,在他肩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又轻拍了两下,这才大步转身离开。
谢尘紧跟其后,到门口也回眸看了他一眼,做个加油的手势,“阿峋,多多保重,下次再见。”
周峋笑了,低声道:“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