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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章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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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宥安一下坐直了身体,秒速通过了何茂的申请,两句招呼后直接通了电话,半分钟后,他没带犹豫地转身下楼,直奔停车场。
何茂说裴元瑞的父母上午就到了公司,三人有争吵,闹得很不愉快。
他直接联想到了之前裴元瑞说要跟父母沟通清楚,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好,今天见面肯定不轻松。
如果事态不是很严重,何茂不会直接联系他。
坐上车后他换了蓝牙耳机,跟老管家聊了一路,聊裴元瑞的过去,聊对方和父母的关系,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心疼,也越能明白自己第一次劝裴元瑞跟父母修复关系时,一贯对他温和包容的人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能坦然接受才奇怪。
换了他也要生气,说不定还会暴跳如雷,裴元瑞算克制了,应该还是顾及着他。
到裴氏大厦楼下时他才挂断电话,何茂最后让他带上猫一年的会员卡,他没来得及多想,只是觉得对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正好卡在车上,就顺手揣进了口袋。
下来车,物业和安保的人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眼都齐刷刷地亮了。
一位衣着干练的女士快步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是裴元瑞的助理邓莹,直接带着他往VIP电梯走。
他跟上对方的脚步,道:“麻烦邓助跟我讲一下今天的情况。”
何茂毕竟没在公司这边,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还得问助理。
本来,邓莹对跟他们总裁十分不对付的齐宥安没有好印象,惯爱挑事的嚣张暴戾狂一个,但是!
变化发生得太快,从那次主动递出橄榄枝帮忙解燃眉之急,事情就变了。
裴元瑞对齐氏很关注。
还说齐宥安变了,让她别用之前的目光去看待,现在的对方很好,好到她但凡见过一面就会推翻之前的看法。
对“变了的齐总”她是只闻其声,今天终于见到了本人,对方的气质跟之前相比确实变得根本不像一个人了,暴戾张扬再也看不见了,一双眼透亮得很。
很干净。
而其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老板的话说得中肯,确实只需要见一面就能感觉出来极大的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个气质,圈子里少有,比大熊猫都稀有。
不是天真的清澈,而是通透又聪慧的清澈干净。
她快速收敛心神,道:“今天上午十点半,裴董和元女士一起过来的……”
这一家三口在总裁办公室待了很长时间,没人知道聊了什么,但必定不愉快,暴怒的裴董事长裴建森还踹翻了桌子和其他陈列,这才惊动了他们。
她摸不准情况,就联系了裴元瑞的发小于观澜,他们都很熟。
一个上午的僵持,也就匆匆赶过来的于观澜进去了一趟,但即便认识裴建森和元彤,作用也相当有限,哪个都劝不住。
最后,于总联系了老管家何茂,请对方联系齐宥安,说眼下的情况只有一个人能解。
听完邓莹的话,齐宥安心绪更沉。
他跟于观澜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被忽悠过去了,对方作为发小,大概清楚他跟裴元瑞的事情,又因为他跟何茂还算有过正面接触,才请了老管家出面。
倒是符合他对这位于总的观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到了总裁办公室所在楼层,守在门口的只有于观澜,没有其他人。
他快步走近,打了声招呼,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于观澜顿了三秒,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都压了下来,只扫了一眼紧闭的双开门,道:“从里面锁上了,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最高权限能打开这扇门,备用卡和钥匙都没用。
“有这个权限的除了元瑞自己,另外还有一个人。”
齐宥安思忖了下,一瞬间恍然,想起了何茂让带的会员卡,他把卡拿出来后疑惑道:“老管家让我带上这个,是于总交代的?”
于观澜点了下头,神色有几分莫名。
简而言之,很感慨。
他解释道:“之前元瑞提过,为你的会员卡做升级时顺带给了你裴氏大厦的权限。”
说完,他微叹了口气,又轻笑了声,补充到:“和他一样。”
有这张卡,齐宥安在裴氏可以自由来去。
不会有任何障碍。
齐宥安低头看着用了一年多的猫一年会员卡,心里滋味莫名,酸酸涩涩,又鼓胀胀地塞满了阳光。
早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裴元瑞就给予了他如此的信任。
让人没法不动容。
他稍微收拾了下心情,现在他要先看到对方,只是伸出去刷卡的手被于观澜挡了下,他微皱起眉问道:“于总还有什么叮嘱吗?”
于观澜摇了摇头,神情间带上了放松的意味,“叮嘱谈不上,只是……希望。
“希望能拉他一把的人是你。”
那些爱重,齐宥安本人未必全都知道,但对方今天肯来,就已经证明了一些事情。
四目相对,齐宥安明白于观澜在叮嘱什么,他认真又郑重地点点头,道:“元瑞对我好,我知道,他是我在这里最重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不会离开他。”
这是他的承诺。
于观澜应了一声后就收回了手,没再说什么。
看着齐宥安开门后走进去,他没有往里张望,任由大门重新关上,接着踱了两步靠在墙上,看向邓莹道:“放心吧,这宝贝疙瘩来了就没事了,什么叫一句顶一万句?他这就是。”
即便于观澜这么说,邓莹却很难真的放心,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且等一等。
她希望真的能够没事。
作为总裁助理,她多少知道裴元瑞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哪里有天生不爱父母的孩子?都是为人父母的非要作。
把感情作没了又来强求原谅,实在没意思。
齐宥安进来总裁办公室,转过隔断后就瞧见了齐刷刷看过来的三人,裴元瑞坐在办公桌后,元彤就坐在对面,而裴建森则坐在更远处的沙发上。
另外就是一地狼藉了。
气氛冷凝又僵持,压抑得让人呼吸都费劲。
他暂时没有去关注两位长辈,目光直直地落在裴元瑞身上,对方神情淡漠,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这很少见,今天的沟通有多不愉快,从这儿大概就能猜到了。
而他的脚步还没再迈开,裴董事长先开了口。
裴建森的心情已经糟糕透顶,看到突然出现的齐宥安,再一联想前些天那场没有经过他同意的私宴,顿时火气更胜了。
他质问道:“齐总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我裴家,要逞风头回你自己的公司去,少搀和、少管别人的家事!”
“我的事没有他不能过问的。”
裴元瑞先一步回应了这句质问,神色越发不虞。
顶着父母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他起身走到齐宥安身边,放缓了语调问道:“你怎么来了?我猜猜,观澜联系你的?”
齐宥安握住了裴元瑞的手,小声回道:“于总跟管家叔叔说了,叔叔联系的我,还跟我说了些你小时候的事情。”
一想到那些,他的眼眶就又开始有些酸涩了。
裴元瑞微微叹了口气,烦躁的心绪缓和很多,有人替他心疼、为他不平,他就没那么介怀了。
他宽慰道:“没有何叔说的那么夸张,我很早就不在他们身上寄托什么了,所以他们回不回家,跟我说不说话,对我到底有没有关心,都没关系。”
齐宥安摇摇头,“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
父母和家庭。
裴元瑞不置可否,他已经有了最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齐总!”
眼见此情此景,元彤很快反应了过来,走上前道:“我们确实知道错了,想要弥补,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一定能重新开始,都是一家人,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元女士这话说得有失偏颇。”
齐宥安没有给两位所谓的长辈太多面子,保持基本的礼貌就足够尊重了。
他往旁边一步,直接把裴元瑞拦在了身后,自己直面着元彤,神情凝重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没办法弥补了,重新开始?从哪里重新开始?
“你们能让七八岁的元瑞站在这里亲口说原谅你们吗?
“如果能,再谈重新开始,不然一别两宽各不打扰就是对他最好的弥补。”
元彤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沉,是啊,她如何能求得小时候的孩子原谅她呢?
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涩然,“可我早些年出国,跟元瑞不联系,都是有苦衷的呀!”
齐宥安看着眼前似乎有真心悔过意思的元彤,有无奈,但更多是怒其不争。
他的声音显出一份冷清,继续道:“是,你确实有苦衷,不联系自己的儿子是不愿意想起前夫,你只照顾了自己的感受,却没想到年幼的孩子那时候有多需要妈妈。
“当然,以自己的感受为主,没错。
“你那么做了,就该想到结果,元瑞不认你,不原谅你,就是你当初那么选择的代价。”
元彤的脸色刷得一下更加惨白了,想再解释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时哑然。
齐宥安说的很对,多年前她自己做的选择,没有谁逼她,是她不想再彻底回避前夫,裴元瑞是无辜的,那她现在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孩子原谅她?
对方不该是她“苦衷”的代价。
要现在的裴元瑞体谅她当初的难处,那又有谁来体谅那个年仅几岁的孩子?
到底是他们错了太久。
久到时间已经在他们之间烙印下了深重的车辙,再也填不平,抹不掉,宛如天堑鸿沟一般横亘在那里,谁也走不到对岸。
听到这里,裴建森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近道:“齐宥安你别太过分了,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裴元瑞看过去,回道:“他说的就是我的意思,甚至还说的过于客气,敢问,他有一句话说错了吗?只能自己做,不许别人说,两位未免也太霸道了。”
齐宥安扭头看了眼裴元瑞,点点头,就是呀,凭什么错了还不让说。
纠缠这一年多,裴建森身心都已经相当疲累,他想弥补,却跟元彤一样,根本找不到机会,裴元瑞给他们的回应从头到尾只有拒绝,态度没有一点软化的迹象。
也就是毫无重新开始的可能。
但这样的局面让他怎么能甘心?他就这一个孩子。
齐宥安多少能明白两位长辈如今的心态,他想了想,又看了眼裴元瑞,对方给他递了个尽管说的眼神,他心里就有数了。
缓缓深吸一口气,他稍微缓和了语气,开口道:“我姑且认为两位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想要弥补自己这么多年的错误和亏欠,对吧?”
裴建森和元彤没有办法,眼见裴元瑞确实看重齐宥安,对视一眼后默认了对方的话。
齐宥安顺势说了下去,“爱一个人,就会以对方的快乐为快乐,以对方的幸福为幸福,以我自己来说,只要他能开心,让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要我离开他,再也见不到他,只要知道他真的过得好,我就开心,就幸福,就打从心底里感到满足,甘愿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如果不能再和好如初,如果不能再回到之前,那——
“克制的不打扰,也是一种爱。”
这样的爱大概是裴元瑞现在唯一能接受的了,而爱这个字眼,大抵也是这对悔之晚矣的父母最后的慰藉。
他能说的,言尽于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偌大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沉寂。
裴建森和元彤面面相觑,半晌无言,到底是他们做父母的不合格,甚至是负分,现在强求一份和解有什么意义?让他们没那么愧疚?
对裴元瑞有什么实际的好处?
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弥补?
裴元瑞往前一步,站在了齐宥安身边,随后看向自己的父母,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不是所有的错都有机会去弥补,有的东西错过就永远不再需要了,自然没有弥补的必要,而且……”
他停顿了下,看了齐宥安一眼,接着道:“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也是最好的,何必回头。”
他手里牵着的就是他情感的寄托,所思所想所愿所爱,都在这里了。
足矣。
听裴元瑞这么说,齐宥安难免不好意思,但心里暖洋洋的,都要被一大串氢气球给带飞起来了。
他握紧裴元瑞的手,坦然又坚定地站在对方身边。
元彤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跟裴建森一样想不通齐宥安这一年多的变化,也不明白裴元瑞为什么会跟对方走到一起。
但是。
这不妨碍她读懂裴元瑞的眼神,那些温和暖润的光确实只落在齐宥安身上,而吝惜于分给他们一丝一毫。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错了,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她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根本称不上放松的笑容,只是些微的放心,她的孩子没有她能过得更好,这个认知很诛心,却也让人庆幸。
庆幸还有人能走进裴元瑞心里。
她开口道:“明白了,我以后会跟你们保持距离,不会再随随便便打扰,我知道该怎么做。”
裴建森诧异于元彤的态度转变,可转念一想又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不过是早就能预见的结果,只是如今走到了终点而已。
归根结底是他们的错。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齐宥安说的没错,但凡他们做父母的还有点良心,就该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在他们想要挽回的时候弥补他们的遗憾。
有遗憾,有悔恨,有不甘,都是他们理应用余生去支付的代价。
眼见两位长辈接受了这个结果,裴元瑞最后道:“该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之外,互不打扰就足够了。”
什么是该做的?
无非是病了老了他安排人照料,后事他来办,就这些,亲子情分单薄至此,这就是他能做的全部。
元彤和裴建森默然地接受了,话说到这里,他们没有能争取的余地了,也没有威胁的筹码,说句实话,裴元瑞大学时就在做的公司并入裴氏后,现在已经成为了核心,用公司去威胁?
对方会怕吗?
没必要撕破最后的脸面。
能偶尔见一面,或者通个电话说说话,就很好了,他们在裴元瑞小时候没什么付出,收获不到回馈也是常理中事。
两人离开的时候,元彤跟齐宥安道了声谢,很多事情她不了解,但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对方。
如果没有她能做的事情了,余下的就只有默默的祝福。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还牵着手没松开的两人,齐宥安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耳热,可也没把手抽出来。
他扭头看向裴元瑞,“把亲情和爱情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裴总——
“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裴元瑞靠近了些,跟齐宥安额头贴着额头,神情间哪里还有沉郁和烦躁,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回道:“如果是别人,那当然有很大风险,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但你不是其他任何人,你就是你,安安——
“我相信你的人品、性情,也相信我的眼光。”
齐宥安没忍住笑弯了眼睛,微微偏过头跟裴元瑞贴了贴脸颊,接着靠在了对方肩上,抱住了眼前人,道:“鉴于你都说了自己眼光好,那我可不能让咱裴总说的话落空了,放心,你的眼光妥妥的,没问题。”
裴元瑞揉了揉齐宥安的头发,无声地舒了口气。
尽管有点波折,但关于他的父母,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不打扰,就是对方有限的能做的事情。
等齐宥安松开怀抱,他轻轻抚着对方的脸颊,稍微用了点力道捏了捏,接着又松开来,嗓音略有些沉,道:“你刚才说的大部分话都很对,只有一句,我并不赞同。”
齐宥安疑惑地歪了歪头,“哪句?”
他想不出来,但裴元瑞微微暗下来的眼睛,先让他觉出了不对,那里面不再是冷沉沉黑漆漆的了,现在正翻搅着许多其他的思绪。
此时此刻。
尽管没有拥抱,他却有被紧紧包裹的感觉,那些不可名状的、没有实体的占有欲扑面而来,汹涌、也极尽温柔缠绵。
连周遭的空气都烧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