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赤罪之蝎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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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克拉斯妮。
她出生于须弥一个不太平凡的学者之家。
她的父母为了学术选择结婚，在两个充满学术理论和理性抗衡的国度里，两个没有丝毫爱情的成年人为了学业需求彼此结合，然后很自然应自然规律生下来一个孩子。
须弥为了学业结合的家庭太多。
有些人能得到一个温暖的家，有些人能得到心满意足的助力，也有人能二者兼得。
但很明显，克拉斯妮的父母不属于其中。
父亲和母亲没有爱情，彼此的帮助也被外力终止。
而出生的克拉斯妮，则是他们俩认为这是为了能继续保持一个家庭的必需品，但这个孩子更像是这段婚姻的附赠品，多一些时间照顾，添一双筷子，多一些花销……总之克拉斯妮就这么降生了。
克拉斯妮的母亲是生论派的学生，这个女人有着十分内敛的性格，周密细致，目标明确，外貌虽然精致，但木讷死板，唯一会漏出锋芒的只在临床时举起手术刀的时候——在顶光下，她会变得像冷酷的科学家一样，极致严谨并充满魄力。
但平日里，母亲确实是个沉闷的像只寄居蟹一样的人。
克拉斯妮的父亲则是知论派的学生，研究的冰川古利吉恩学科原本在半个世纪前十分抢手，作为研究古利吉恩文化和信仰的学者，他脑子里充满了无价的智慧，但如今却每况愈下，至于那门学科，克拉斯妮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父亲的书房里全部贴满了有关冰川古国的研究资料，还有永远都不会干涸的咖啡杯。
父亲的学业前景并不好。
父亲和母亲也几乎没有交流。
除了那份需要合作的学术项目之外，也没有交集。
在扶养孩子上，两个人同样对待，父亲给女儿起了名字，母亲为孩子照料饮食。
克拉斯妮每次面对父母同样冷漠安静的视线，总有一种自己变成墙壁，接着被漠视的无所适从，即使父母们一直都看着她，也还是让她有些害怕。
他们爱她吗？
克拉斯妮不知道，她并不确定。
父亲和母亲对于这个女儿没有任何要求，不要求她功课做的好，不要求她品行如何，除了日常的吃喝住行，他们不限制，也不要求克拉斯妮做任何事，似乎她只要活着，不惹祸，每天回来睡觉吃饭就可以。
于此对应的，也没有交流。
难得家里三个人同时都在，最后也只会变成各干各的，十分安静的情况。
克拉斯妮不出意外的成为了一个沉默的孩子——她不懂得社交，在同龄人到处乱跑胡闹的年纪，她就只会沉默的坐在一边摆弄自己的事情，也就成为邻居嘴里那个“早早就不会做梦”的小孩子，克拉斯妮有想过跟随父亲或者母亲进入教令院，最后出来成为一个学者或者医生，但很遗憾的是，她并不擅长学习。
教令院虽然一般只收入出色的学习人才，但是须弥城有很多家庭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也可以成为学者，甚至是大贤者那样的人物，大部分学者家庭会选择自己教育孩子，或者聘请更高水平的教令院学者进行家教。
但考虑到并不是所有学者家长都适合成为老师，所以教令院下有很多为小孩子提供学习资料和课程的学校，价格亲民，甚至可以靠家长的研究抵消学费，孩子们可以提前学习，在一定成绩达标后，会被教令院录取，进入那个大树上的智慧殿堂。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机制。
想学习的，有天赋的孩子可以成为未来教令院的学生。
于是克拉斯妮想试着选择学科，提前学习，进行入院考试，考前她拿着通知来到书桌旁的父母面前——
“你学什么都可以。”
父亲说，递给她一本书。
“是否学有所成没关系。”
母亲说，递给她一些零用钱。
两个人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孩子能否成才，同样作为出色的教令院人才，他们在教养孩子上难得的前后一致，没有一点要求和期待。
克拉斯妮就这样开始学习了，她努力的学习，抄写，和背诵，但在每次都测评中她的成绩都并不理想，克拉斯妮小小年纪，就被认为没有学习的天赋。
父母在得知这件事后也没什么责怪她的意思，他们把克拉斯妮接回了家，抽出时间来调整了她的学习内容，只教她能用的上的知识。
父母难得的陪伴让克拉斯妮高兴了一些。
所以教令院的事不了了之了。
她开始试着对父母撒娇，或者别的什么，她的母亲每次都抱着她出去散步，而父亲则要检查她的学习内容。
——
——这样的家庭在克拉斯妮五岁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变故。
父亲和母亲离婚了。
因为彼此对于学业的帮助到头了。
他们对于冰川人种白石族的合作研究被终止，小组被遣散，母亲要回到自己的学科所分配的工作中，父亲则处于被闲置的状态，没有爱情的两个成年人，分开也就变得很容易，一张纸，一个印章，毫无争论的财产分割。
教令院对于冰川的研究一个接一个被叫停，不论原因，贤者面对暴跳如雷的学者们，永远都是居高临下的斥责，指责他们不具备学者的素质，或者是能力，克拉斯妮的父母们察觉到了教令院内的变化，这种僵硬的变化在小吉祥草王回归后就开始了，他们顺从的接受了教练员的安排，并且无比安静的开始另寻出路。
教令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冰川研究。
但是克拉斯妮的父亲认为，这项研究终有一天会重新开始。
克拉斯妮的母亲不愿意继续投入精力，她决定去健康之家，或者化城郭继续精修医术，她已经决定成为一个医生，一边学习，一边救人，她的性格受到导师的支持，可以在医生的道路上走得很远。
于是这就是分歧。
在父母分歧后，他们在某天等待克拉斯妮回家，然后对自己的女儿提了一个问题。
“你想跟谁生活？”
克拉斯妮想了想父亲那如山的文献，看了看母亲“——我跟母亲生活。”
母亲和父亲同样都是沉迷于工作和学业的人，跟谁生活其实完全没有差别，幼小的克拉斯妮就已经学着她父母的样子，开始以最冷静的方式来思考问题了。
她毕竟是他们的孩子。
得到答案的母亲点头，提上身边早就已经收拾好的两个箱子，抱着她离开了那座房子，至于父亲，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再也没出现过，每个月都会有一万摩拉的抚养费支票通过须弥城的卫兵送到克拉斯妮和母亲的家里。
其实这样的父母，跟着谁生活都一样。
母亲的负担并不大，她继续自己的工作和学业，开始全身心投入在外科医疗实践上的项目，那笔克拉斯妮父亲寄来的抚养费支票，她没有任何自己使用的打算，每次都直接交给克拉斯妮，完全满足了孩子的日常开销。
克拉斯妮学会了做饭和打扫家务。
她的母亲发现了这一点后，也就不再每天定时回家给克拉斯妮做饭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可以做到，十分独立，每天晚上夜深后，克拉斯妮的母亲才会回家，看一眼熟睡的女儿后就倒在床上，在第二天一大早继续离开家去工作。
克拉斯妮在七岁那年，她的生活又发生了变故。
在某天吃完晚饭后，得知自己的母亲死在了手术台上。
死因——
在抢救一名重症病人时划伤了手，病人的血液沾到了创口，而巧的是，那名病人携带的是十分危险的病毒，克拉斯妮的母亲在受伤后及时向健康之家报告，但因为恰逢库房补充药品，相关药物短缺，她在三个小时后陷入休克，接着死亡。
这是一个不该发生的死亡。
她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医生。
她的导师愤怒的对健康之家的管理制度提出了抗议，但事实证明，就是这么巧合。
“又死了一个？”
门外的卫兵谈论到。
“研究冰川的没什么好下场，今年都意外死了十多个了，不是死在遗迹就是突然意外去世的……要么干脆失踪了。”
他们絮絮叨叨。
其中一个士兵打了一下另一个。
“……小声点，小孩能听见。”
克拉斯妮只能呆呆站在房间门口，听着卫兵带来的消息，不知所措的等待着。
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该哭？
但是没有那么难过。
她继承了她母亲那跟石头一样的性格，不会说，也不会表露。
总之，克拉斯妮就这么失去了她的母亲。
等到克拉斯妮的父亲急匆匆接到消息来接她去跟自己生活的时候，克拉斯妮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抱着母亲的照片，安静的坐在蒙上白布的屋里等他。
“父亲。”
她叫愣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回过神来，走进来提起女儿的箱子，目光慢慢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走吧。”
于是他们走了。
克拉斯妮又回到以前那个家，和一个作为自己父亲的男人再次一同生活，她推门，只发现家里多出了更多的书，资料，图纸，到处都是，她的父亲像一只醉心书本的老鼠，这些就是他的谷堆，整日沉浸，满脑子都是别人看不到的知识和理论。
克拉斯妮随手拿起一本。
上面是看不懂的利吉恩古文字，于是她放下了。
自己的学习没那么好——
跟父亲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无非就是需要在出门时注意不要踩到地上的资料，也不要打翻父亲的墨水，除此之外，过的很不错——除了有一些小插曲，比如克拉斯妮有一次不慎把父亲刚泡好的咖啡当成热茶端走，第二天家里就有了第二台父亲送给她煮咖啡的咖啡机。
她的父亲对她不错，虽然还是很少交流，但是长大了一些的克拉斯妮能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发现父亲对她的在意。
在一个堆满书的房间里，有克拉斯妮的房间，桌子上有她的杯子，咖啡机，餐桌旁有她的板凳，书堆里里有她以前学习用过的书，她握过的短笔头放在父亲的书桌上，用坏的钢笔尖躺在父亲的笔筒里。
克拉斯妮想。
父母还是很爱她的。
这种生活让她感到满足和安逸，她可以在每天起床后安心的伸个懒腰，去给父亲磨一杯咖啡——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里，克拉斯妮的父亲变得越来越焦虑，每天伏案写写画画，时不时撕掉一些东西，或者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在他的学识中，那些建筑，遗迹，文字，和古老神秘的花纹铺满了房间墙壁。
就像另一个世界，让人惊叹的，已经没有人真的记得的另一个世界。
——而教令院里，不知什么原因，研究冰川学科的人越来越少了，就像个诅咒，他们要么走了，要么死了。
或许是有人背后作梗。
也或许真的没落。
这不是个好兆头。
大贤者对冰川学科也毫不重视，以教令院急派人手的名义先先后后把冰川学科原本的新生学业先后转系和调走。
克拉斯妮的父亲察觉到了什么，他不止焦虑，还开始不安，直到有一天，克拉斯妮的父亲回到家，迅速开始收拾东西——
“父亲，你去哪？”
克拉斯妮回到家发现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门口，镀金旅团的人站在不远处和她的父亲交谈，一个车夫把行李搬上小车。
这些东西里没有克拉斯妮的东西，她的东西包括全部的生活用品都被父亲留在了房子里，保持着它们原来有生活痕迹的样子——父亲似乎要出远门，但他把自己全部的学术类物品全部打包了，带了一些食物，全部的衣物，所有墨水，防沙披风，帐篷。
很明显，克拉斯妮被他留下了。
克拉斯妮的父亲听见女儿的问话——
“钱和房子在屋子里，这所房子以后交给你，你成年之后教令院会把我保存的财产支票和介绍信交给你，你可以直接去工作。”
他说道，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了足够多的财产。
“这些足够你生活很久——”
话语戛然而止。
克拉斯妮的父亲突然失语，眼见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看着他，这个和她母亲一样性格的女孩落下几大滴眼泪来——克拉斯妮如今已经不愿回想自己是为什么突然想要跟随父亲一起离开须弥城，或许因为自己对亲人还留有依恋，或者是别的。
克拉斯妮从小都很沉静，从不哭闹，这事她第一次因为惶恐哭泣。
母亲去世时，她懵懂。
她只剩父亲了，现在他也要走了。
“父亲要去哪？”
“……”
理智了半辈子的学者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的舌头用来辩论和讲述，他的脑子用来承载知识，没有一点地方能在面对自己哭泣的孩子时派上用场，父女两个在家门前彼此面对——任何作为父亲的人，在面对女儿的眼泪，心中总会有所触动。
学者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所谓亲情是如何把人的心揉成一团的。
她的父亲最终带着她一同离开了。
身后的须弥城越来越遥远，驮兽，佣兵，大包小包的行李装着克拉斯妮和父亲的东西，驮兽铃铛叮咚叮咚，晃呀，晃呀。
“父亲，我们还回来吗？”
她问。
“不回来了。”
她父亲说。
总之，那时候的记忆只剩下对黄沙荒野的期待……还有后来的极致苦难。
早时她走入荒野，被金沙所惑。
从此。
便再未归来。
……
——
作者有话说
第185章 赤罪之蝎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