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Gasoli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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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星缓步走下台阶。
她的仇敌在那里。
她的恨意在那里。
少女知道女妖当时的言外之意，去杀掉什么，毁灭什么，在角落里就提前解决掉一些潜在的危险，避免一些本就不应存在的伤害再度扩散。
塔露拉。
塔、露、拉——
女孩想要伸手的下一刻，却感觉到支撑自己存在的力量正在消散。
她并没有觉得惊讶，霜星转过头去，看见了从阴影中向自己走来的博士。
博士？
女孩凑了上去，看见她眉眼间倦怠的沉重疲态和强制自己行走后造成的苍白脸色，于是什么叮嘱都被她抛诸脑后，附近环境的温度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霜星主动放弃了维持自己意识与身体的链接回到了她原本的地方，竭力去减少博士的消耗。
她消失的太早，来不及注意到博士并没有就此回去，而是走过长长台阶，走到了塔露拉的面前。
是你搞的鬼。
塔露拉抬起眼，看着她，神情冰冷，且无辜。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如今阁下还在试图瞒着我什么呢？博士却笑起来。阿米娅不会瞒着我太多，您的情况我早就知晓，我自认在抵抗外来者的时候从未有过破绽，唯独在您这儿不小心摔了一跤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我当叫你什么才好？塔露拉？黑蛇？还是稍微尊敬一些，称呼您科西切阁下？
……哎呀。
塔露拉抬起头，眼波流转，清澈凛冽的目光此时几近媚态妖娆，博士对此无动于衷，即使她已经发现如今端坐于此的是另一个入侵的灵魂，并不是那名正直而高傲的斗士。
您居然知道？
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像我曾经劝导我的孩子一样……您和她很类似，非常类似，只不过您远没有这姑娘当年那般天真无知，您清醒的令我惊叹，可惜自愿献祭的伟大圣者往往只会被愚昧的信徒吸血吞髓而死，正如您的现在。
罗德岛的博士……
她将字音含在舌尖，生生念出十二分的暧昧缱绻。
你拥有非常耀眼的灵魂，但是迟早有一天你的灵魂会因为这份孤独而彻底死去。
罗德岛正在杀死你，博士。
黑蛇侧首欣赏她的身影，目光流连在博士的身上对她喁喁低语，眉眼满是放肆的冰冷怜爱，他抬眼瞧着眼前裹在漆黑袍子里的昔日仇敌，眼底却在流淌着黏腻阴暗的满足。
——他们给你的枷锁，让你不得不抛弃你的同类，放弃真正的归处。
萨卡兹，萨卡兹……哎呀呀，真是令人恼厌的一族不是嘛？他们自己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借了您的力量得到了罗德岛这一处栖身之所，如今却一边嫌弃您，一边又要讨要您的力量……我在这儿呆了很久，身为您曾经的对手我比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您的本事，可我在这儿听到的有关您的事情，却是辱骂掺杂质疑更多一些。
多不公平呀。
他低笑起来。
那位卡特斯的少女至少还有王冠等候，而您呢？
您又有什么？
黑蛇语调丝滑，像是冰冷滑腻的鳞片滑蹭过赤.裸的肌肤，这语调本身便是威胁与压迫的一种，他藏在黑暗之中，无人知晓下一刻迎接自己的是锋利的毒牙还是在喉颈处扣紧的蛇身。
“塔露拉”缓缓起身，她来到博士的面前，语调竟是堪称真情实感的怜爱与疼惜。
可我不一样。
他如此说道。
塔露拉……你知道她是个多么固执地姑娘，若不是因为与我一般发自内心怜惜你的苦痛将你视作同病相怜的伙伴，一不小心给了我再次开口的机会，您以为我会站在这里和您说话吗？
您和这孩子是很类似的，博士。你选择抛弃自己拥有的，否认自己已经注意到的，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地去选择一些从根源上就是错误的选项，多像呀，是不是？
您和我……也是一样的。
“塔露拉”缓缓伸出手，低语蛊惑。
您和我，才是同类——这片大地上，只有我才能读懂您的坚持和伟大，您留下，要么是被源石吞噬，成为被结晶撕碎的一块无用血肉；要么放弃你的理性，成为您所厌恶的那一种……生物的一份子。
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比博士自己还要悲愤痛苦一些。
活下去本身没有错，可是您当真忍心浪费你灵魂里已经归属于乌萨斯的那一部分吗？
支撑伟大理智的那一部分，延续您人类身份的那一部分……
“塔露拉”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妖艳的笑容，他的手指徐徐张开，似乎并不觉得眼前的这一位会拒绝他的邀请。
——还有，霜星留给您的那一部分。
一点疲惫的沉重压在她的眉峰上，她似乎已经连坦然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的力气也懒得攒起，“塔露拉”看她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只缓缓溢出一声嗤笑。
“说的真好，阁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困倦过头的沙哑，那双眼倏地从兜帽下抬起，猩红的艳丽瞳眸颜色像极了刀锋上蜿蜒滴落的血珠，带着尚未散去的凶戾，锋利又危险。
“但是我要做什么，干你屁事。”
***
黑蛇会对自己起了兴趣，博士并不意外。
塔露拉和整合运动的价值已经被消耗殆尽，但是罗德岛还没有，她的身份太好了，某种程度上可能比之前的塔露拉更合适一些……而她一如既往地不打算输，却也第一次不打算现在就抓紧思考要如何去赢。
压上来的东西太多，反而有一种毁灭了也和我无关的自暴自弃。
我并非全知全能，也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圣人。
博士回到自己的住处，没有人在，精英干员们各有各的任务，而她接下来是毫无工作的休养时间，那么也没有必要特意安排助理，只需要静养就好了。
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柜子，角落里放了一块源石，早已去掉了关键的活性部分——医疗部不知道早在他们判断之前他们的指挥官就已经开始尝试可以压制那些声音的方法，从很久之前开始理智合剂已经失效，其他人的声音也不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她只能考虑一些曾经用过的、可能旁人看起来稍显偏激的法子。
即使是罗德岛的最高战术指挥官也不可能随意取用活性源石，好在她还有一块特殊的“藏品”。
她留下霜星死后的遗物，取下仍具有活性的那一部分吞服下去——这也许就是她能没有任何阻碍的召唤出叶莲娜灵魂的关键，不过有那么一会的功夫里，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能做的更多，也更好，但是那需要她的意识下潜入某个更加不可名状的深渊之中，去扩大，去接纳，去舍掉一些她坚持至今并仍在拘束她的东西。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拥有了【理解】的资格。
只是在那个梦里，在她消沉没入黑暗的前一秒，银白的霜雪拖住了她坠落的速度。
……她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感激才对，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也仍然被人如此不顾一切的爱着。
可是如今，博士忽然只能感觉到窒息。
这样是正确的吗？
这样的我能做得到吗？
黑蛇的源石技艺她已经从阿米娅那里知道，但是她根本懒得担心如何思考抵抗科西切的侵蚀，不过是把一些已知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和她反复强调她到底有多么悲惨又可怜，但是这玩意自己早就清楚，她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所以她不会质疑自己的选择，只会觉得……有点累。
深海，猩红，罗德岛的一切，如今又多了个称得上对她虎视眈眈的黑蛇……
或者现在可以说，非常累。
博士在办公室安静地坐着，战车之前在这儿留了几瓶伏特加，她满不在乎的拔开瓶盖，精心挑选的好酒入口不会太过冲呛，她的酒量本来还算不错，只是比不过罗德岛那几个深藏不露的酒豪。
但即使如此，两三瓶的烈酒仍然显得有些过量，也许是阿戈尔的那一部分转化终于在生理层面上出现了新的作用，醉酒的感觉不太明显，博士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和舒适，更像是连每一处干涸已久的细胞都跟着泡进了酒精带来的温暖晕醉的晕眩感里面。
……总而言之，不讨厌。
博士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塞进软毯和其他柔软织物堆成的巢穴里面，这里面的东西来来回回换了很多，大多数的姑娘们拥有进入私人休息区的权利，她们放进一些更舒适的东西，然后带走一两条原来的毯子，大家对此心照不宣，就连凯尔希都给她换了个更舒服的新枕头。
她躺在里面的时候，每次都感觉自己躺在很多很多的爱里面，这些温暖和柔软能够支撑着她第二天起来，继续她应该要做的那些事情。
而她现在也还是躺在里面，躺在她最习惯的那个位置上，却忽然也觉得，这样厚重而绵软的爱意，在里面随意舒展手脚都触摸不到冰冷新鲜的空气，如果允许自己没入其中，是不是也可以窒息而死？
她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似乎也并没有当真奢求一个与她对话的对象。
普瑞赛斯，普瑞赛斯……
如果我真的变成了不死，你会为“我”哀悼吗？
普瑞赛斯无法回答她。
两个文明相差的技术太多，她的好姑娘现在估计正缠着可露希尔如何尽快升级罗德岛内的各个系统，之前的投影造成的后续大小麻烦把可露希尔气得险些厥过去，不得不跟着那边一起从头开始教，没办法，罗德岛现在的系统让普瑞赛斯来看就是个废物垃圾，她随意在里面跑跑都能造成大面积的运算过载数据瘫痪。
于是博士看见了放在不远处的一只杯子，她已经喝完了两瓶，如今还有最后半杯的伏特加，反正这几天是短暂且难得的病假，允许自己的大脑被酒精俘获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博士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杯子的边缘，另一只手就跟着端起杯子，不由分说地倒掉了里面的酒精。
“啊……”
她从手臂狰狞的源石结晶纹路上认出这个照顾她的对象，“Misery。”
“是的，您这附近的门全都锁了，医疗部检查的干员进不来，我申请助理拿到了权限也没能开门，只好用源石技艺进来的。”萨卡兹给她换了一杯放了蜂蜜的甜水，好声好气地哄着：“您喝的太多了，博士。”
“还好。”她的脑袋压在被子上，连眼皮都懒得抬。“我脑子还很清醒，不会因为这一次的酗酒就造成成瘾性，也不会影响之后的工作。”
Misery耐心劝着：“可是不管您喝多少次，酒精本身就是对身体有一定损伤的。”
“没关系。”博士仍然没有动：“反正阿戈尔的基因会治好的，你们可以随便抽走我的源石，我的血，反正最后我还是会活下来，阿戈尔和深海都能让我活，罗德岛也会让我活，只要我的脑子能用，你们应该也不会介意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Misery放下了手里端着的杯子。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是在介意我可能变成阿戈尔吗，Misery？”她蓦地嗤笑一声：“可是logos和我说不介意，他说只要我能活着，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Misery没有说话，他刚刚执行任务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穿着那身作战服来到这里，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血腥气。
但是他现在不太顾忌的直接坐在床边的地上，看着博士枕在床沿上，被酒精晕出一点明丽红晕的微醺侧脸。
“他也好，你们也好，对我付出的都不少了……不，应该说太多了才对，全是好意，全是真诚，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好，我连拒绝的余地好像都没有，”
“这是您应得的，博士。”萨卡兹温驯的回答：“您一直都有拒绝的资格。”
“真的？”她反问，蓦地提起了一件似乎所有人都选择避而不谈的事情：“哪怕你也同样喜欢我，Misery？”
“准确来说……”面前的萨卡兹仍然带着他造型奇异的护目镜，他舔了舔嘴唇，很谨慎的回答，“我爱您，博士。”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终于如愿重新看着他，面对干员发自内心的告白，她的眼底却翻不起半点的情绪波澜。
“……如果是一段时间以前，哪怕是几天之前，我可能都会思考，要怎么回应你才算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
女人纤细的手臂垂在床畔，她趴在软毯里面发呆，这会终于懒洋洋地从被褥里抬起眼睫，唇齿间溢出一声嗤笑。
“我只想说随你的便，我才不管。”
然而Misery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静：“我知道。”
博士倏地一抬眼，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又强硬。
“我还是会给你命令让你去执行任务。”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博士。”
她的语速开始变快：“任务难度是让你去死也说不定。”
“本来我也没觉得我还能活到寿终正寝。”
博士的语气开始有变得气急败坏：“我对你的感情一点回应的兴趣也没有，现在没有，估计将来也没有……可能不仅这样，我之后可能还要利用你对我的感情逼迫你去做一些你本来不想去做的事情，而且哪怕这样我也不会有半点愧疚心……你给我清醒一点！”
“我现在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他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得可怕：“我只知道真心爱慕的女人现在正躺在我面前对我没有半点防备心，和我反复说明一些我早就清楚的根本算不上威胁的威胁，而且她所有的强调都是在告诉我：她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值得去爱。”
博士：“……”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大概可以称之为恼羞成怒的表情：“你什么毛病啊！你有病吧！！！都说了我不打算搭理你还要利用你，难道哪怕我现在睡了你然后第二天不负责不承认然后让你找个送死的任务离我远点你也觉得没毛病吗！？”
Misery：“可以，现在吗。”
博士：“啊？！”
在这意识混沌不清的醉鬼能够清醒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之前，Misery已经很流畅的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战术装备，在脱下外套的时候，他还是和自己已经瞳孔地震的指挥官最后确定了一遍：“您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对吧？”
博士裹着被子团往后缩了缩，嘀嘀咕咕，骂骂咧咧：“都说了就算你愿意给我睡我也不会承认的！”
“这个您不用担心，如果有心理负担的话，您只需要把这个当成过去那种亲吻模式就可以了，精神安抚，对吧？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您直接可以说全是我的错，至于任务我明天会去接的。”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解开袖口的时候，Misery和自己的指挥官确定了一件事。
“——最后一个问题，您希望明天早上几点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Gasoline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