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塔的星星[男向女哨]》云一泽

12、第 12 章

　　“狄桑——”谈悄从破屋里跑了出来，寻找着同伴的踪影。

　　正当她穿梭在村庄的断壁残垣之间的时候，一道影子从巷道的方向闪了出来，滚落在村中的大路上。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他正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口中发出一阵阵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并且时不时地用自己的脑袋砸击地面。很显然，因为过度的精神损耗，他现在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狄桑！”

　　谈悄快速走上前去，试图制止他的自残行为。

　　可是狄桑的力气出奇地大，谈悄本想抓住他的手臂，但因为他的强烈反抗而屡屡失败，最后她不得不趁他趴在地上的时候，迅速坐到他背上，反压住他的双手，让他无法再用力。

　　顺便，在将少年制服的过程中，因为用力过猛，谈悄差点把他的胳膊拽脱臼。

　　“唔——”狄桑闷哼了一声。

　　这阵剧痛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谈悄注意到他试图用那把支离破碎的嗓子传达什么，于是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尝试理解他想表达的东西——

　　“……杀……杀我……”

　　“快……杀了……我”

　　“……”并不“陌生”的请求，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又开始侵袭她的大脑。

　　按照“她”一贯的做法，她此时应该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断他的颈动脉，在他彻底变成怪物之前及时地将他送到另一个世界，好让他在最后能妥善地维持人类的尊严。

　　然而现在的谈悄没有这么做，她在少年困惑不安的眼神中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你说什么呢！”

　　“嗬……嗬……”狄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微弱的气音催促她动手。

　　谈悄伸出手，捧住了少年颤抖不止的脸，她看到他的视线有一瞬的闪躲，于是她加大了双手的力气，让少年不得不直视她的眼睛。

　　而她也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红色眼睛，这种不现实的颜色，在他的脸上却如此浑然天成。

　　她将身体俯得更低了一些，与他的脸靠得很近，近到甚至看得清他虹膜的纹路。

　　红色的眼睛因为震惊和不安而颤动着。谈悄咽了口唾沫——这活生生一个落入魔爪的美少年。

　　“唔——”苦闷的喘息让她回过神来。

　　谈悄甩了甩脑袋，摒弃杂念，深吸一口气，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贴在那片火热的前额上。

　　周围的景色在一瞬间消失，虚无构筑起高墙，将人笼罩其中。

　　黑发黑眼的少女在黑暗中现出身形。

　　和上次一样，即使没有指引，她也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就好像已经这里呆了一辈子似的，她对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熟门熟路。

　　没过多久，她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她不需要在黑暗中分辨形状，就知道在无尽虚空中等待她到来的动物是一只狗，因为在离它还有很远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清晰响亮、且不知疲惫的吠声。

　　汪！汪！汪！

　　她步履平稳地向那个叫声走去，并且秉持着她在地球上养成的良好习惯，对那只“热情友好”的动物打了个招呼：“汪！”

　　狗狗可是人类的好朋友。

　　这是谈悄第二次使用向导金手指，结合组织提供的资料，她已经知道这片虚无应该就是人的意识世界，而隐藏在这片空间中的种类不同的动物则象征着这个人的精神，也被称为精神体，通过安抚精神体可以达到稳定精神状态、治疗精神创伤的效果。

　　虽然狄桑的狂暴程度看起来比那时候的萧烈要高，但在触摸到他意识世界中那只小狗时，谈悄立刻就明白，他的精神状态其实比起萧烈要好很多。

　　在接近萧烈的精神体时，谈悄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抵触和抗拒，并且她始终都没能看清那头黑乎乎的动物的模样。

　　而眼下的这只小狗对她展现出来的态度明显是欢迎的。

　　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缕微光，她看出这是一只毛色偏浅、眼珠湛蓝的狗，外貌特征接近现实世界的哈士奇。从体型和面部轮廓来看，应该还处于幼年期。

　　谈悄一走近，它就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一般，欢快地摇着尾巴，嘶哈嘶哈向她示好。

　　她蹲下身子，亲切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然后又顺着它头颅的弧度，将手滑到下巴的位置，动作熟练地挠了起来。

　　小狗非常享受谈悄的服务，直接顺着她用力的方向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示意谈悄帮它挠挠肚子。

　　真是只没脸没皮的小二哈。

　　理论上，精神体的性格大多都随主人。谈悄回忆了一下初见时狄桑那张对她一脸嫌弃的臭脸，以及一路上逐渐变得坦诚的态度，又看了看手底下这只蠢萌又粘人的小狗，不禁陷入了沉思。

　　狄桑的本性，其实是这样的？

　　沉思归沉思，谈悄的手一直没停过，她从小二哈的脖子一路挠下去，挠完左边又挠右边，不一会儿，这片一无所有的空间之中便响起了一阵一阵有规律的、犬类的呼吸声。

　　这只自来熟小狗就这么四脚朝天地睡了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谈悄知道这意味着安抚已经成功，是时候离开了。

　　她将眼睛一闭一睁，周围的空间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又回到了刚才的村庄废墟中，红发少年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身下。

　　谈悄没给少年躺在路上睡大觉的机会，啪啪两个巴掌往他脸上招呼了过去。

　　这种直白的唤醒方式效果喜人，狄桑不一会儿就悠悠转醒。

　　他眨巴着那双红眼睛，一脸困惑地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谈悄。

　　“谈悄……前辈……”

　　“你醒啦？”谈悄适时地从他的身上挪开，好让他坐起来，“感觉怎么样？”

　　而少年似乎还没能回过神来，躺在地上，将手伸到眼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十指完好，形状正常，只是有一道被刚才的C级划拉开的口子。

　　“我……”

　　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都没有出现异变的迹象。

　　他，还是人类？

　　“我帮你检查过了，运气很好，伤口似乎没有精神感染的迹象，应该只是普通的外伤。其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谈悄说着，一只手将狄桑从地上扶坐起来，另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刚才被C级打出来的内伤还在隐隐作痛，这会儿因为突然用力而受到了牵扯。

　　狄桑用做梦一样的眼神看着谈悄。

　　他在还留有最后一丝神智的时候，明明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暴走的征兆，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在劫难逃，三年来一直盘踞心头的噩梦终于降临……

　　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肢体健全、神志清醒。

　　谈悄注意到队友的眼神依然充满不可置信，赶紧补充：“虽然昏过去之前你的状态很吓人，但彻底昏迷之后，你的暴走反而平息了下来。嗯……我想一定是你的求生意志战胜了精神创伤，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虽然现在上司不在身边，但谈悄还没有忘记祂的告诫——不要随意暴露金手指，小心被管理员封号。

　　因此她要努力让狄桑相信，他身上的“医学奇迹”完全归功于精神胜利法。

　　“我的……求生意志？”狄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是伤的身体，在刚才的战斗中松散开的绀色发带垂到了眼前。

　　那些植根在脑海中的疯狂种子好像已经被全部祓除，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这种感觉在成为哨兵以后，他就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以为这三年来自己一直在等待死亡带来的解脱，难道说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死？

　　不……过往的那些绝望都是真的，那些对疯狂的恐惧和对死亡的向往也并非虚妄，让他重新燃起对生命的渴求的，是——

　　谈悄伸手，帮他把发带重新绑好，言之凿凿：“没错！你可真是一个坚强的家伙。”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谈悄在他脑后绑的那个结，心情莫名明快了起来。

　　原来只要活下去，就真的会有好事发生的啊。

　　“谈悄前辈——”他握住谈悄的手说。

　　“嗯？”

　　“我决定从今天起努力地活下去，活到十六岁、十八岁……总之尽可能地活下去。”

　　“所以，可以让我跟在你的身边吗？”

　　“当然可以。”谈悄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等上司回来，没准她已经组好一个BOSS团了。看着少年闪闪亮的红眼睛，谈悄突然想道。

　　虽然这种呼朋引伴的做法可能会在事后引起上司的不满，但毕竟氛围到了，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嘛。

　　咕——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来到异世界出差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里她只吃过一顿饭。就算是哨兵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