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他不想转正》摩若迦

8、八

　　于施施觉得有点丢人，真是的，她居然说自己太激动了，仅仅是因为草包副总第一次提出要和她一起出主意，她就激动到语无伦次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辅导了儿子一年功课，儿子总算考到了及格线的妈妈……

　　天呢，这个比喻是如此地恰当又不恰当。
　　看来一周年的那束康乃馨，真的是太适合自己了！

　　难得副总有心，于施施为了让他专心工作，便带着他远离那间充满了漫画书和手办的办公室，来到附近一家咖啡馆，彼此坐在了幽静的落地窗前。于施施看着笔记本电脑，而梁栋之则就着咖啡，认真地翻阅起企划书。

　　他以为自己的任务是，找到企划书中的漏洞，以此作为否决的理由，大功告成！

　　然而待到一杯咖啡喝完，他的神情越发严肃起来。于施施瞥见了，或者说，她早有预料。因为但凡认真看过这份文件的人，都不会轻易地否决这个充满商业价值的作家江上月。于是她听见了自己预料之中的一句话。

　　梁栋之愣道，“她原来这么红啊……”

　　“嗯……”于施施抬眼，语气平静，“江上月在网上小有名气，《爱的背面》在网上连载过半，人气非常高。按现在的追看人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购买实体书，也相当可观。这单生意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就昨天你说给我听的那个无聊故事，居然有这么多人喜欢？”梁栋之一脸难以置信。

　　“我昨晚只是用最枯燥的话语复述给你听……其实哪怕是《红楼梦》这样的巨作，用一句话来概况，也会很无聊。啊《小猪超人》也一样，小猪化身超人去打败肯达瓦魔王，听上去是不是特别幼稚？”

　　“……还真是……”

　　“一部作品，不单单包括情节，也需要考虑文笔，布局，人物性格铺垫等。”于施施道，“我昨天连续看了三个多小时，到了最后边看边哭。”

　　“你哭了？”梁栋之惊讶道。

　　“啊，的确……”于施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吗，漫画社团的部分是脱胎于你和江小姐的恋爱经历，那之后的豪门恩怨部分呢？”

　　梁栋之叹了口气，“我的确认识一个，可以算是门当户对的女孩儿——潮出版社老板宋十江的女儿宋荷。”

　　“哎？”

　　“我爸和宋十江斗了这么多年了，虽然在销量上一直拼个你死我活，但是私下还是会出来喝酒，就是这种关系。所以我认识宋荷很正常，但我们一共加起来说的话不超过五十句，大部分是吃饭时遇到，说几句‘你好，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吧，喝什么饮料，’……至于张小花是怎么把这段改编成豪门恩怨的，我只能说两个字，佩服！”

　　“她真的值得佩服，”于施施笑了，“其实我昨晚在看小说时，从来没有把男主杨征和你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是，是吗？”

　　“可以说，江上月只是借用了你们曾经恋爱的躯壳。”于施施看着他，“换一种说法，甚至可以理解为，死在印尼海啸里的人根本不是你。”

　　“……你的这句玩笑话，很冷。”

　　“但你笑了，不是吗？”

　　“好吧。”不知为何，梁栋之真的笑了，笑得很开心，“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收回否决？”

　　“我没有资格代替你做决定。我只是希望你在看过企划书之后，更加慎重地做决定。”于施施道。

　　“哦……”梁栋之于是把企划书盖在脸上，仰头长舒一口气：这个问题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原点。良久，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于施施，“对了。”

　　“嗯？”

　　“你刚才说，书里的杨征和我，完全不是一个形象？”

　　“可以这么说。”

　　“那我能问问，哪个更有魅力吗？”梁栋之问这句话时，居然很认真。

　　于施施沉默了片刻，才说，“……我……”

　　“我们在工作，请你实话实说。”

　　这问题算哪门子工作问题？但于施施还是斟酌措辞道，“……我觉得，如果是以你的形象死在了印尼海啸里，女主蒋蓉大概会更容易走出阴影，迈向新生活吧……”

　　………………

　　从咖啡馆回出版社的路上，两人又讨论起了书稿的问题。这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副总居然在如此严肃地和她探讨工作，让于施施恍然有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所以，现在的核心问题还是结尾，对吗？”梁栋之道，“我看了企划书的后半部分。”

　　“那部分是我补充的。”于施施道，“以前在言情小说市场上，的确流行过一阵儿悲剧结尾，很多经典作品也正是因为有一个震撼人心的悲剧结尾。可这几年大环境经济不好，市场更倾向于让人轻松的阅读体验，每一家出版社悲剧结尾的小说都大幅度减少。并且最主要的是……”

　　“最主要的是，《爱的背面》在网上连载期间，虽然还未放出结局，但不少粉丝已经嗅到了苗头，并且激烈呼吁作者不要悲剧收尾。”梁栋之道。

　　“我翻阅了连载网站的所有评论，大多是这样的感想。作者如果非要悲剧收尾，纵然满足了自己的表达欲，但与市场就背道而驰了。”于施施叹道，“这就是潮出版社要求她改结局的原因。”

　　“所以，现在这个难题抛给我们了。”梁栋之道，“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改结局，我们签约，作品大卖。最坏的结果，是我们放弃，她回潮出版社出书，最后大火，我爸停我一辈子银行卡。”

　　“的确是这样。”

　　“好吧……这事儿，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办法。”梁栋之抓抓头发，若有所思道。

　　“哎？”

　　“怎么了？”

　　“没什么……副总，这好像还是头一次，你对我说，要自己回去想办法。”于施施说着，露出一抹很好看的微笑。

　　………………

　　“所以，副总是怎么说服江上月改结局的？”

　　姜晓丽编辑一脸不可思议。昨晚她临时收到于施施的微信，说要再约江上月谈一谈。而今天，就在副总和江上月关着门密谈了十几分钟后，门开了，企图偷听但未果的姜晓丽甚至还来不及躲去一旁，就和开门的梁栋之迎面撞上了。

　　“副总……”

　　“嗯，施施呢？”梁栋之问。

　　“于助理去接电话了，应该在天台那儿。”

　　“哦。”梁栋之转身往天台走去，“对了，张小花同意改成开放式结局。后期审稿交给你了，合同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啊，真的吗？”

　　事后姜晓丽得空，在午饭时段抓着于施施聊个不停，“所以，副总是怎么说服江上月改结局的？”其实她的潜台词是：草包副总也有如此神勇的一面？

　　于施施讪讪一笑，“江上月没和你说吗？”

　　“她什么也没说。”

　　“副总和她是旧同学，虽然不算熟，但副总似乎还出动了以前的朋友一起说服她，所以江上月是看在同学们的情面上吧。”于施施道：当然，这些都是借口。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姜晓丽一脸难以置信，她之前费了多大的口舌都不曾动摇过对方，江上月甚至放话说，“如果要改结局的话，我为什么不回潮出版社？”堵得她哑口无言。

　　好半天，姜晓丽才勉强说服了自己，“……我们副总好歹长得帅，会不会和这方面有关？”

　　于施施一口柠檬茶差点儿喷出来，但为保守秘密，也只得说，“兴许，兴许。”

　　姜晓丽从头到尾没有看出副总和江上月的关系，而至于江上月松口的真正原因，梁栋之只告诉了于施施一个人。

　　“因为，”梁栋之一脸理所当然，“我威胁她。”

　　“什么？”于施施大吃一惊，她还以为副总会以情动人呢！

　　“我拿我们当初真正分手的原因威胁她。”梁栋之道，“当初她偷偷拿走我的一本绝版漫画，但当我找到她，并且听她诉说了对漫画的喜爱后，我一度以为她是知音，还大方地把漫画送给了她。”

　　“对，这段剧情书里有。”

　　“那书里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分手的导火线，是我发现她把那本漫画挂在了二手平台上，还挂得非常贵？”

　　“……没有。”

　　“我和她交往半年左右吧，那本漫画的作者去世了。所以他的作品更加价值不菲，我忽然想再收一本留作纪念，但官网已经断货，我不得已去搜了二手平台，然后就看到了我送她的那本——因为封面有一道折痕，运来时就有，我一眼就认出了。我联系了买家面交，她兴冲冲地来了，然后……”

　　“……好尴尬。”

　　“我问她是不是缺钱，她说不是。我问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本漫画吧？当初只是为了让我放过她偷书的行为，才谎称喜欢。她承认了……后来，我们联系越来越少，毕业后就自然而然地断了。”梁栋之淡淡道，“这么尴尬的事情，以后可能成为大作家的她肯定不希望被人知道，简直是黑历史。所以我们经过友好协商后，达成了一致：她绝不透露原型是我这件事儿，并且答应修改成开放式结局；而我会把真正分手的原因烂在肚子里，并且给她提供一份很有保证的长期合同。”

　　“长期合同？”

　　“就是你之前提过的，作家安静和出版社之间的合同。我们给她一定的生活保障，而她不能换出版社。我和张小花谈了之后她的写作计划，她有不少构思。一份长期合同，对她对我们，都有好处。”

　　………………

　　原本以为，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只有于施施知道了。哪知当天晚上，他俩和老胡一起坐在大排档吃小龙虾时，老胡忽然说了一句，

　　“我今天在出版社遇到张小花了，她和姜编辑正说话呢。我才知道，她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江上月啊！”

　　今天冯娇有事儿没来，没女朋友在场，老胡几杯啤酒下肚，说话更是自在，“哎呦我没记错的话，她以前和栋之你有过一段吧哈哈哈哈，虽然那时候我就不看好你们俩，总觉得她在尽力配合你，你虽然对她不错，但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很爱她。”

　　“喂喂，我和她的事儿，你得保密！还有，别把我说得好像渣男一样。”梁栋之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于施施，见施施正心无旁骛地在吃小龙虾，就扬手又叫了一盘。

　　“你当然不是渣男，只是没那么喜欢她而已。年轻男孩儿无忧无虑，不懂什么是爱情很正常。你当时告诉我，张小花和你志同道合，都喜欢某某的漫画，所以后来当你知道她并没那么喜欢后，非常失落。可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找的是女朋友还是同好会？所以栋之，你当年是幼稚，不是渣。”老胡又喝了一杯啤酒，话匣子大开。

　　“我姨不在，你就化身人生导师了？”梁栋之哭笑不得。

　　“那我问你，当初你们分手的时候，你伤心吗？”

　　“我伤心啊！我还哭了你不记得吗？”

　　“你哭了几天？”

　　“起码有三天！”梁栋之笃定道。

　　“……我记得当初，某本漫画的女主角死了，你难受了一个月吧。所以，这还不足以证明问题吗？”

　　梁栋之于是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好半天才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别一口一个张小花了。我今天刚提这三个字就被她骂，一个劲儿地纠正我，说是江上月！你说有趣不，笔名和自己的真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连姓氏都不一样。”

　　“江是她妈妈的姓啊，你不知道？”老胡一愣。

　　“嗯？”

　　“她父母离婚，她虽然姓张，但一直想改姓江。”老胡道，“不过之前听老同学提过，她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后来油尽灯枯，大学毕业那会儿去世了。”

　　“……大学毕业那年？”梁栋之一愣，那好像就是他们默认分开的那段时间吧。

　　…………………………

　　回程的路上，于施施开着车。她素来开得很稳，因为身边的人可是她尊贵的金主。

　　可此刻的金主大人似乎心情很差，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施施其实大概能猜到，她想要说几句，但自己终究只是个助理，似乎不该对副总的私生活过多干涉。

　　倒是梁栋之忍不住开口了，“施施……”

　　“嗯？”于施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

　　“小说里，有写到女主母亲去世的事情吗？”他问。

　　“有……”于施施点头，“在那段我没有复述给你听的豪门恩怨里，男主杨征在家人的安排下，被迫和门当户对的女孩儿相处，而女主蒋蓉的母亲忽然病了，家里经济负担很重。”

　　梁栋之没说话，于施施就说了下去，“她卖了钢琴，卖了成年时母亲送的金项链，甚至卖了母亲当初结婚时的首饰，为了凑住院费。其实住院也不过是为了临终不那么痛苦，但蒋蓉还是愿意把钱花在上面……”

　　“她没有向男主角借钱吗，男主角不是很有钱吗？”

　　“没有。”于施施道，“因为她觉得男主角并不爱自己……当然，这是她以为的。她一直努力迎合男主，但很吃力，所以她觉得自己不会是和他走到最后的人。”

　　梁栋之听完，陷入了沉默。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当年，他约她当面交易时的场景。

　　他问她，是不是缺钱？她飞快地摇头，几乎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不是。

　　“所以施施……”昏暗中，他叹了口气。

　　“嗯？”于施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柏油路面。

　　“我是不是真的……很靠不住……”

　　………………

　　梁栋之觉得，兴许当年的自己真的靠不住。哪怕的确如老胡所言，他对她并没有爱得多深刻，但起码也是男朋友吧，她甚至都没把实情告诉他。

　　一种名为愧疚的心情在他心里滋长，于是隔几天，当他在出版社见到前来签约的张小花时，他忽然很有一种冲动，想要和她说一声‘抱歉’。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挑眉地凑了过来，瞅准四下无人，得意洋洋道，“喂，我把你写成生死未卜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梁栋之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恍惚觉得大学时的她从未这般张扬，自信，美丽过。兴许他的确欠张小花一句抱歉，但显然，江上月不需要了。

　　“满意，满意。没死透就行。”梁栋之道。

　　“我写得可含蓄，可唯美了……对了，你……”江上月迟疑地看着他，“你看过我的书吗？我是说，从头到底完整地看过？”

　　“没有，我只是让助理复述了个大概。”

　　“好吧……”她的口气抱怨，但神色却是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有兴趣看的。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很感兴趣。”

　　“什么？”

　　“你有女朋友了吗？”

　　“额……”

　　“当初你不是告诉我，有另一个出版社老板的女儿……”

　　“打住打住，我真是佩服你，我就和那个女孩儿聚餐过几次，你还能编成一大段豪门恩怨来？”

　　“哎呦，因为你们听上去真的门当户对，引人遐想啊！她现在应该念大学了吧，长辈们没撮合你们？哎呦……你这表情……真有？”

　　梁栋之叹了口气，“你是写小说的还是算命的？我爸真安排了我和她相亲……要命了，又不是不认识，这也能相亲。”

　　“什么时候？”江上月的眼睛居然亮晶晶的。

　　“这个周五晚上……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是想着挖素材写续集吧！”梁栋之惊恐地看着她。

　　“哎呦，反正生死未卜了，写个续集也未尝不可……”江上月痴痴发笑，又忽然对他身后扬手道，“哟，于助理，你好！”

　　梁栋之一愣，转身一看，见于施施端着两杯咖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俩身后，正一脸笑得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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