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 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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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大了，夹杂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儿。
伽蓝仰首望天，粉红的天空上流云浮动，橘色的太阳已经西斜，估摸着风的方向，或者在紫月上升的时候，能到达海边吧？伽蓝如此思询着。
翻过眼前那座低矮的山丘，前面就是大海了吧？
伽蓝幼小时曾经跟着父亲来过海边，那样一汪青绿色的碧水给了伽蓝极其深刻的印象，那是危险至极的印象。
青碧得教人打从心底里发寒……
山丘的峰顶已经可以透过稀稀落落的红柳看见山的另一侧，那样连绵的沙滩如一条细长的白色毯子围在青碧色的大海边儿上，在山下一处凹陷的山坳里，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原木搭成的简陋矮房子，巨大海贝盖成的屋顶在阳光的余韵里闪闪发光。
伽蓝加快了脚步。
名为绚椛的小村子是这片大陆有名的贸易之村，所谓的绚椛就是覆在房屋上作为屋顶的那种巨大海贝；这个村子是大陆最东面的村镇，虽然很小，但是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许多客旅来到这里，寻求海中的异宝。
伽蓝也不例外。
此刻正是紫月最美好的时节，银紫色的月华静静洒在海面上，泛出粼粼波光，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这是二十四个月份中最美、最适宜的白露月。
一年中，只有这个月，绚椛村的海市才会开放，大陆各地的商人才能在这里找到水香珠、鲸脂香、流光水晶和碧鲮鱼等等海中才有的奇珍，当然，运气好的话会找到如黑色冰晶似的彼流砂，那是能为佩戴者带来幸运的宝石，甚至能为你挡住致命的袭击！
谁也不知道彼流砂从何而来，但是大陆上偶尔会这种宝石流传，而传播的源头，却是这个小小的海边小村。
伽蓝的最终目的却不是彼流砂，十年前，伽蓝就知道在这个小村里，你能得到比彼流砂更加珍稀的宝物：彼流砂晶。
如果彼流砂能带给人幸运，那么，彼流砂晶带来的就是毁灭了……
小小的，蓝紫色的，如水滴一般的彼流砂晶，伽蓝幼年时见过一次，不知道这晶莹的一粒带来的是幸运还是末日，当年向着砂晶祈祷的父亲早已化为尘土，但是父亲的愿望也已经达成，风一族的仇敌尽数死在了可怕的诅咒下，那种活着的生灵在绝望中慢慢腐烂的情景，伽蓝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村子里看似很宁馨，海市还未开放，要到白露月紫月圆满的那一天晚上，海市才会在退潮后，在海边的沙滩上举行。
从这一天开始，潮落开市，等早晨晨光初明，潮水渐长时，一夜海市落幕，连续十五天，这就是闻名大陆的绚椛海市。
三千年来，对于大陆的各种种族来说，海族无疑是神秘的一个族群，海族里究竟又分了多少族类，对大陆的种族来说，一直是一个谜。
但是海市那一天，可以看见许多奇怪的种族从大海深处游曳而来，带来许多奇妙的物事，即使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些异常奇异的景致，每一年也会有许多人自各地赶来。
只是，真正能平安到达这里的，却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因为到达这梦语海滩前，要翻越鹰祭山脉并穿越魇之森林，那里有无数的诡兽和毒瘴，也有伺机杀戮的盗贼，没有实力，或者势单力薄的人是无法平安来到这里的，即使侥幸来到这里，也会在回程的路上被当做诡兽的食粮。
因此，村子里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像伽蓝这样独自一人的旅人再也见不到第二个，看见伽蓝走过，周围望来的视线不仅带着探究，更多的是恐惧。
能独自来到这里，毫发无损，这足够教人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小小的酒吧，门口的木牌上刻画着一个妖异的人影，那是一个侧面的剪影，却让人感觉到孤寂和妖异，纤细、颀长，头上却有着分叉的角……
伽蓝停驻了脚步，盯着那招牌看了起来，良久良久……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这是海隐者，你知道吗？”
伽蓝转过身来，面前是个穿着一身灰蓝色短衫的青年，伽蓝注意到这青年的眼瞳是深灰色的，瞳孔呈现针状，如猫一般竖立；是
星野族的吗？？
伽蓝笑笑，和那青年点头示意，跨入了酒吧大门。
酒吧里弥漫着海边特有的鱼腥味道、海风的咸味、汗水的气味和酒水、菜肴混杂的味道，不难闻，但是也不好闻，在喧杂中有股子压抑的气氛。
伽蓝踏入之后，喧哗声一下子消失，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注在新闯入者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戒备，伽蓝若无其事走过去，靠在黑糊糊的柜台上：“栗香酒一份，蒺藜鱼一份。”
身后的喧闹一下子又闹腾起来了，仿佛刚才的寂静只是错觉。
那个灰蓝短衣的青年又凑了过来：“你是风族的？？”
伽蓝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青年眼里有得意的光：“风族虽然很久不曾听说过了，很多人都说风族已经灭亡了，但是我可不信，五十年前纵横天下的风族会一下子全灭了。你褐肤银眼不就是风族的特征？？”
伽蓝冷冷笑了：“可惜，我不是风族的，你弄错了……”说着将酒杯中青碧色的酒水一饮而干。
那青年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紫月已经圆满，这一夜的月光分外明亮，海涛声舒缓宁和，在夜风里如人鱼的歌唱。
这是海市的开场，沙滩上一簇一簇燃起篝火，人声渐渐沸腾，各地的商旅将货物摆在了面向大海的一格一格的木棚子里，棚子下点燃了油灯。
海水在夜里深碧地如同黑色，浪尖泛着银色的反光。
随着海浪一波一波涌在沙滩上，自海中来的客人也随之踏上了白色的梦语海滩，有长着透明鱼鳍的蹼鱼人；有挂着彩色珊瑚饰品，身高只到大陆人腰际的微亚人；还有脸庞都包裹在细细鱼鳞里的克塔迪亚人以及许多奇形怪状让人叫不出族群的海中人。
海市就这样热闹起来了。
伽蓝坐在海边的灰黑色礁石上，任海风拂面，身边闪烁的篝火和人群喧闹的声音似乎完全影响不了他。
有轻轻踩踏沙粒的脚步声传来，伽蓝回头，是几天前遇到的青年，这青年今天换了一件长及脚踝的深蓝色袍子，袍子下摆和袖口都绣上了细密精巧的纹饰，格外典雅。
伽蓝微微有些诧异：“原来你是祭司？”
那青年笑笑：“我叫魁，本地神庙的祭司。你不是第一次来？居然认得这是祭司的服饰。”
伽蓝看着海市深处的灯火后那座在这里堪称高大的建筑物，那里是海神的神庙。
“很小的时候来过，看过你们的海之祭典，印象很深呢……”伽蓝轻轻地道，仿佛不愿揭开回忆。
魁说：“海市已经开始了，你怎么不去呢？第一天的海市往往是好东西最多的日子。”
伽蓝笑笑：“我要的东西，只怕这海市里没有。”
魁更加好奇：“那你来干什么？”
伽蓝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吧？你就把我当作一个流浪的旅人，可好？？”
魁讪讪地，转身走开，走入那一片灿烂的灯火间。
伽蓝独自沿着海滩漫步，向着海市相反的方向走去，夜渐渐深了，天空中星光闪烁，海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
伽蓝从怀里掏出一只奇型的笛子，形如一尾带着刺的鱼，伽蓝将唇凑在鱼嘴上吹响，悠悠的呜咽就顺着海风飘去，传入大海深处……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海市悄然散去，只留下沙滩上烧焦的碳火痕迹，被涌上来的海浪一推，也就了无影踪了。
天空是淡淡的粉红色，偶尔可以看见极大的鸟如云一般飞过。
伽蓝住在小村唯一的旅舍里，这几天旅舍里挤满了商队和佣兵，各种种族的人混居在一起，彼此戒备，彼此探究。
伽蓝懒得理会这些，顾自休息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又一次来到海边，吹响鱼笛。
笛声带着古怪的音波推动海水，在极深远处的海浪之下，有些微的波动，暗黑的礁石和惨白的、死去的珊瑚间，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按在了珊瑚上，一个纤瘦的身影在水纹间凝神，聆听海浪传来的信息……
海滩上有不少人在散步、准备，等待夜晚新一天的海市。
坐在礁石上的伽蓝，看见极远处的碧海上，似乎有一个身影远远跃起，带出一条美丽的弧度，然后落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伽蓝的视力很好，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一条海鱼，而是如大多数海族般，有着人的身廓的生物……
有人从礁石下走过，大声喊起来：“伽蓝！！”
伽蓝皱眉：“又是你？”
却是阴魂不散的魁。
伽蓝有些不悦：“你怎么知道的名字？”
魁笑眯眯地道：“因为我看见你在旅舍里的登记簿上的签名了，如何，绚椛村很不错吧？”
伽蓝懒得理他，勉强答道：“过得去。”
魁眼里有难言的光芒掠过，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开门见山：“你在绚椛找的到底是什么？”
伽蓝看了他半晌，才道：“彼流砂晶。”
魁怔呆在那里，几乎失声，好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震惊，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有这种东西的？”
伽蓝看看他惊骇的面孔，心底有些微微的快意：“我曾经见过，你，作为海神庙里的祭司，应该知道这个东西吧？”
魁深深吸气，好半晌才说：“在神庙的典籍里有记载，真的东西，却从来没有见过，想不到，你这么个外乡人居然看见过……”
伽蓝不动声色：“所以，我只是来碰碰运气，或者会空手而归，一无所获呢！”
魁沉默着，缓缓道：“如果能不要那个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的好，那个东西，要用灵魂来换的！！”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要！”伽蓝的眼里似乎有火焰在烧……
魁默默的走开了，风带起他的衣襟，在海风里，显得如此颓废和苍凉。
一连九天过去了，伽蓝没有遇见他想要寻找的人，只是每到深夜，伽蓝都会吹响那只鱼笛，那个深海中的沉沦者，应该，会听见吧？？
这一晚，笛声刚刚散在风里，伽蓝看见了一个身影，站立在自己的面前、站在漆黑色的海水中间。
一朵硕大的琼海花漂浮在海面上，那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其间，看着伽蓝。
海风里，衣衫飞扬，那人手里那小小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照亮着冰冷漆黑的海。
那人的眼光，却比海水更冰冷，带着嗜血的漠然。
头上的角如珊瑚般绚丽，脸色却苍白地近乎惨淡；橙红色的瞳仁里有着似星野族般呈现竖立的瞳孔，那瞳孔里的光冰冷、寂寞、无情，且充斥着好奇和藐视……
伽蓝的心猛然间抽紧，呼吸一滞，一时间，风掀起海浪，潮声如雷，两人却都沉默着互望，不发一言，唯有古怪的灯火在其间遥遥闪烁。
良久，伽蓝开口道：“我要彼流砂晶……”
那人的声音异样好听，如两片薄薄的贝壳轻轻相击：“我曾经见过你，一定。但是，我想不起来了，你是谁？”
伽蓝调匀呼吸，慢慢道：“十年前，我曾跟着父亲来见过你，那时，我八岁……”
那人偏过头，似乎想了一刻，薄薄的、不见血色的唇拉出一个极小的弧度，犹如讥嘲般的露出一点笑意：“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风之族的遗民……当日，他也是拿着这个笛子来找我们……”
伽蓝面上相应地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意：“所以，我要彼流砂晶。璃!”
那人慢慢收敛了那一丝情绪：“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似乎，你也算是我们一族的呢！”
伽蓝抿紧了唇，沉默着：自己不是风一族，也不是海一族，自己只是游走在大陆上的漂泊者，没有家乡，也没有家人，只有眼前的海族，在血缘上，还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吧？
璃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已经褪了颜色的一些旧事，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你知道吗？在三千年前，那个世界还未曾灭亡前，我们这种关系，应该叫做外甥和舅舅，你是我的外甥……”
“三千年前吗？”伽蓝的神色有些迷茫：三千年前的传说至今还在一些大族的书卷里和人们的口中流传念诵，据说，那时的天空不是现在这种粉红色，而是高高远远的蓝；那时的海水纵然碧绿也不是如今这般的深碧冰寒；那时的月光如银，月色轻黄；那时的人类虽然羸弱却有着繁华至极的都市……所有的一切，在三千年前化作灰烬，天空被层云掩蔽，在如今早已不可知晓的灾祸中，大气变成了毒气，能适应的种群，活了下来，不能适应的种群，早已湮灭于时间……
海族也好，大陆上的各种种族也好，那时未必都是人类；而古人类，至今早已不复存在，唯有各种进化后的族群，显露了生存的天赋，遍布大陆和海洋。
空气的变异，令大气折射改变，当然，伽蓝不懂，伽蓝只是知道，自三千年前开始，天空一直就是粉红色的，而月华，总是紫莹莹的……
诸多念头不过一闪即逝，伽蓝盯着璃的眼睛，重复：“我需要彼流砂晶……”
璃轻轻叹息：“你跟我来……”
硕大的琼海花悄然凋谢，在海面上化作灰烟，璃已经轻轻跃起，在空中映着圆月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悄然入水，溅起小小的水花。
伽蓝一咬牙，将母亲留下的鱼笛揣入怀中，纵身跃入了海中。
一片漆黑，隐隐的月光射入海中，在头顶有一线光亮，伽蓝却在海中睁开了眼，眼球外部有一层透明的薄膜，在伽蓝入海的那一刻就自动覆盖了上来，伽蓝的银色眼珠里的瞳孔也悄悄变成了竖立狭长的模样，漆黑的海里，伽蓝也能接着那一些些光线，看得清楚……
璃就这样漂浮在前方，手里的古怪灯笼还亮着，微弱地一团，却不在海中熄灭。
伽蓝仔细留意，才发现那灯盏里笼罩着的，并非火焰，而是一种发着光芒的水母。
璃的声音传入了脑海，伽蓝一怔，随即明白这是海隐者在海中交流时的心灵之声。
璃说：“来吧！”转身就向着大海的深处而去，身形在光晕里若隐若现，海水将他的衣襟舞起。
伽蓝沉默地划动水浪，继承自母亲的鳃在水中开始发挥作用。
那些珊瑚应该已经死去很多年代了，呈现出惨白的颜色，犹如骨殖般死气沉沉，礁石上倒是有些贝类沉默地开合着，吞吐海水，在一片阴暗里，有一片异样的晶光在发出柔和的光影。
璃将伽蓝带到了那一片晶光之前，伽蓝才看清，那是一处海底的洞穴，里面都是散发着这种柔和光芒的萤石。
璃的声音在头脑里响起：“这里可以找到彼流砂，可是却没有彼流砂晶……”
说着当先游了进去，纤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了萤石中间的一个小小的黑色光点上。
那一点萤石，墨黑却带着星星点点的光，那就是彼流砂。
璃笑了，笑得诡异，笑得恶意：“你知道彼流砂晶是怎样来的吗？”
伽蓝摇头。
璃盯着伽蓝的眼：“你父亲那块，是用你母亲的生魂和血，换来的！”
伽蓝秫然，只是变幻的脸色在深海黯淡的微光里，显得模模糊糊。
璃张开手，有一团团光从他手心里浮起，浅黄、嫩绿、牙粉、灰褐、暗紫、橙红……
璃说：“这些都是曾经想要得到彼流砂晶的人的灵魂，只不过，你有着我们海隐者的血，自己来到了这里，而这些人，只能让我带了灵魂，你看，多么美丽……”
那些光漂漂浮浮，仿佛在跳一曲哀切的丧歌。
伽蓝看着璃诡异的脸，想要问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在大海里，也只能紧紧闭着嘴，听璃的声音自脑海深处传来。
“把你的血浸透彼流砂，然后将灵魂献祭的咒语念一次，幸运的彼流砂就会变成毁灭的彼流砂晶，如果你决定了，那么，就拿走这块彼流砂吧……”
伽蓝深深看了这海里的妖者一眼，伸手自晶石崖壁上揭下了那块带着星光的彼流砂。
璃笑了，笑得诡异，身边围绕着的灵魂火也随之颤动起来：“灵魂一旦献祭，你的敌人就会走向末路，但是你的灵魂就是我的收藏了！”
伽蓝也笑了，笑得惨然且决然：深黑色的海里埋藏的魂魄已经很多很多了吧……
自己的父亲和这个海隐者一起，用母亲的血和灵魂换回了彼流砂晶，换回了风一族的大仇得报，而现在……大家的魂魄都在这冰冷的深海等待着自己吧？？
璃的脑海中第一次响起了伽蓝的声音，璃隐隐地诧异了。
“璃，一千年呆在这深海里，你寂寞吗？？”
伽蓝抽出细细的窄刀割开了手臂上的血管，血浮在海水中，围住了那一粒小小的彼流砂……
璃的眼中露出了一丝不解，带着疑惑的心灵之声传入了伽蓝的心中：“为什么？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为了什么？”
伽蓝看自己青紫色的血慢慢漂浮着围住那小小的彼流砂，那彼流砂如同活物般开始旋动，将一丝丝的血液吸入其中，原本黑墨般的砂开始渐渐的变幻，在满洞柔和的光晕中颜色渐渐浅淡，随着血流越来越多，一粒青紫色透明的砂晶呈现出来，浮动在海水之间。
伽蓝虚托这粒可以毁灭一个梦想的砂晶，微微地笑了，在深海的矿石光晕里显露出古怪的开朗。
望了望依旧带着好奇和探究看向自己的璃，这个人，十年前也是这般模样，用这样天真的近乎残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姐姐走向灭亡，如今，也是如此……
不会老、不会死的海隐者，应该也会寂寞吧……
那一年，母亲踏入海中前，凑在自己耳边轻轻说出的话此际又如此鲜明的浮现在了心海：“伽蓝，我们是海隐者，每一代海隐者的族长只有一个人，要呆在寂寞、孤单的海底，将带着憎恨的魂魄都收拢聚集，然后，一个人寂寞地等这些魂魄慢慢化入海底深处海隐者的圣地……那个圣地的下面是三千年前古人类的遗迹，里面充塞了满是怨恨的灵魂。海隐者一族就是被这些怨恨灵魂召唤而来的海族。被怨魂污染之后，只能静静的收集魂魄，让圣地更加宏大。而族长就是其中的祭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呆在寂寞的海里。只要他在，其他的海隐者还有离开圣地的机会……”
伽蓝的眼睛里流露出温和的光：“璃，你一个人，孤单的呆在这里，很久很久了呢……现在，我们一起离开吧……”
心的声音和着隐隐回荡在海波中的音律形成了奇异的咒语，令青色的彼流砂晶慢慢放出炫丽的光华……
母亲轻柔的声音在伽蓝心里渐渐淡去：“伽蓝，传说如果有人能为了消除海隐者的寂寞，而献祭给彼流砂晶，那么这圣地的诅咒便会消失，我们的灵魂就会得到救赎……”
伽蓝那时候还不懂得母亲的心意，在十年流浪大陆的时光里，伽蓝眼前总是时时浮起那个在母亲身前引领着跃入深海的身影，那头上的角在阳光下反射出七色的微光，带着那样难以言喻的孤寂……
那是三千年前流传至今的，海隐者族长才拥有的异角，能拘禁灵魂，聚敛悲伤。
渐渐的，走过大陆各地，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同族的伽蓝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孤独，在这广袤的世界上，只有这深海里的隐者才和自己有一线相牵的血缘……
不知道何时起，让这个束缚在深海的灵魂得到解脱，竟然成了伽蓝心底念念不忘的魔咒；因此，那只尘封多年的鱼笛终究吹响，引来了命运……
紫月重新变成弯弯一线的时候，热闹了十五天的海市也宣告结束了，小村重新迎来静谧，而满载着货物的商旅揣着忐忑不安的祈祷踏上归程，在他们中间，或者，只有一半的人，能活着回到故乡。
魁没有看见那个风族的年轻人，魁觉得有些不祥的预兆。
走过酒吧时，魁忽然看见画着海隐者的招牌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从那头顶的角一直裂到最底端。
魁急急忙忙冲到了海神殿，那里面的神像带着诡异的笑容端坐，头上有着珊瑚一般的角，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还未曾毁灭的年代，这样的角被称作龙角，这样的神，被称作龙神！
只是，此刻，那神像也如那招牌一样，裂成了两半，神像上装饰用的水晶散落了一地。
深海里，纠缠的水草间，璃漂浮在其间，狭长的瞳孔空落落地放大，身周浮动着无数的灵魂之火，其中有一团新加入的魂火闪耀着明亮的青色光辉……
缓缓的，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魂火开始散开，飘飘荡荡的游离于水波之中，渐渐消散，化作点点星火迷失在海水之中，深海里那样冰凉的气息悄然淡去，唯有波涛温馨的节律在吟唱远古传下的脉动。
“如果，向着彼流砂献祭灵魂，能让你从寂寞地收集魂火中解脱的话，那么，我就此献祭……”
大海依旧寂寞地翻腾着海浪，等待着下一次奇妙的海市……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海 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