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湖》公子德川

16、番外之一

　　莫白其人，便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谋士型人物。冲锋陷阵他不在前面，但坏点子什么的，一定都是他出的。他比较善于利用别人，然后保护自己。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良心。

　　当莫白终于成了伟大的君主的时候，也终于是该负的人都负了，该欠的债都欠了。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良心不安，修了个祠堂纪念自己的弟弟。

　　对于他这样的人，提起亲情，总还是有些难过的。偶尔想起那个从小缠着自己的弟弟，他多少是不太舒服的。即使当年去了吴国，他毫无愧疚之心的打了一张亲情牌，但幼年时代的记忆，到底是有的，难过也是有的。

　　他只是狠绝，但并未泯灭人性。于是想了许久，日日夜夜不得安稳，他最终还是不顾众人反对。修了楚君祠堂，祠堂建成的时候，他亲自去了那里，只带着洛儿，甚至还流了几滴眼泪。他想，这个人，这一世他是负定了。

　　莫白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便是将洛儿当做杀人工具。另一件，便是将兰陵当做战争砝码。这个世界上唯一待他真心的两个人，都被他毁了。一个被他伤绝了心，一个被他灭亡了身。

　　和子落签订停战协议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真心在里面，只是缓兵之计。那个时候，兰陵死去不久，他整日遭受着良心的谴责，从前以为遗忘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出。

　　莫白无比清晰地记起那个少年，拉着他的袖子，哥哥哥哥的叫。又想起，去吴国的那个晚上，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悲哀的兰陵。

　　于是莫白承认，原来他还不是禽兽不如。于是他将这种不能挽回的痛苦，全部发泄在子落身上。他表面和谈，背地里却借助兰陵之事，煽动百姓，派兵不断侵犯吴国边境。

　　而子落却没有任何反应，不久后，他收到来自子落的一封信。只言片语而已，只道：夜深忽梦故人来，只念天下平安乐。

　　莫白一遍遍念着那句话，想起兰陵儿时的梦想，他说：哥，将来你做最伟大的君王，我便替你守着江山。然后看吴国盛世，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那一晚，莫白跪坐在地上，抱着洛儿，痛哭流涕。可惜，怀中的人，再也不会跟着他，为他而笑，为他而乐，之事静静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

　　那时候，莫白问洛儿，如果再来一次，他不会卑鄙的利用兰陵，利用子落的猜忌之心。如果再来一次，他不会拿兰陵的性命开玩笑。如果再来一次，你能不能原谅我，相信我是爱你的。

　　洛儿漠然地看着这个他爱了半生，却也伤透了他的男人。想到吴国京都，笑着宠他的兰陵，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兰陵在那个国家中，孤单寂寞，最后被冤枉而死，他怎么能接受莫白，然后心安理得的幸福？

　　然而，当莫白以为，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的时候。他却在楚君祠里，遇到一个人，那个人依旧是如孩童般笑着，道：“哥，你好么。”

　　莫白以为在做梦，他没说话，但细细看去，那人眉眼间，确实是兰陵没错。他突然想到了那封信，夜深忽梦故人来。

　　他终于得到了救赎，不带任何目的的，他和兰陵坐下来喝茶。小孩还和过去一样，笑得纯粹而无忧，完全不像个死了一次，该看破红尘的人。

　　兰陵的身边跟着的，是柳四。他们并没有说话，可是那种暗暗流动的暖意，却让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

　　兰陵说，不要打了，莫白，这么大的江山，足够你守一辈子了。他说，我让子落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么？

　　莫白吃了一惊，现在想来，那封信确实带着些暗示的意味。可那时候，他没感觉到。兰陵吐着舌头说道：“我本来想，这样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告诉你们，也只是平添烦恼。可是我现在很幸福，不舍得别人有一点点不幸福。”

　　说罢，他想了想，又笑了。说道：“子落不是坏人，说不定还有点小心眼。他肯定杀了我以后，就后悔的要命。以后说不定会这样内疚啊内疚，我就变成一根刺，阻止他幸福。”

　　莫白有些恼怒，不禁质问道：“那我呢？你想过，我会不幸福么？”

　　兰陵突然一怔，眼睛有些湿润，甚至有些激动地问道：“哥，你在乎我么？”莫白愣了愣，心里百味俱全，他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兰陵居然还会问这样的话。

　　莫白觉得无比沉重，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你伤害了他很多后，还能笑着对你，不含一点点愤恨。

　　他苦笑着说道：“你到底是我的弟弟。”说罢，却再无话可说。但这一句话，却让兰陵高兴的如同过大年，他说，“哥，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几句话不足以消除曾经隔阂，但总是让他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那天，他在烟雨蒙蒙中，看着柳四和兰陵共打一把伞离去，觉得有些轻松。

　　那个晚上，莫白枯坐一夜，最后还是拟了书，寄给了子落。那是一封求亲信，将本国安国公主嫁入吴国。

　　不久后，收到回信。莫白郑重其事将十五岁的公主嫁入吴国，那个时候，迎娶公主的是子落十七岁的侄子——公子息。后来，吴王一世未有子嗣，公子息继位，两国结秦晋之好，百年内，再无征战，那是后话。

　　后来，莫白带着洛儿去了一家字画店。当洛儿见到那个笑着像猫儿一样的男子窝在白衣男子腿上打盹的时候，许久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情。

　　兰陵被惊醒，看着洛儿，十分惊喜打招呼道：“洛儿，你来了。”莫白静静看着那边咬耳朵的洛儿和兰陵，轻轻笑了。他想，他也听到了幸福的脚步声。

　　后来回宫的时候，莫白牵起洛儿的手，洛儿没有拒绝。

　　兰陵死而复生，给了莫白一个幸福的机会，他想，他不会再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