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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杜思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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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间的空气静了片刻。村长悲痛的神色有一丝僵硬,但很快又茫然无措道:“那是当然了。我们怎么敢瞒仙长啊。而且风华剑宗,定能救我们。”
舒九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放下石杯道:“夜深了。不如村长先给我们师徒找间卧房,明日我们便去杀那恶鬼。”
听舒九鸣说要杀恶鬼,村长的脸色瞬间舒展了起来,松了口气,忙叠声道:“好好,二位仙长跟我来。”
......
这梅香村穷是真的。村长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己的茅屋,说到:“二位仙长先凑乎着住吧,这屋子平常是我和我那老婆子住的,已经算是全村最体面的一间房了。”
祈鉴往里打量了一下,一张床铺,一条侧榻,中间还有一个屏风,还算合适。
“那您和夫人住哪里啊?这让给了我们,你们岂不是没地方住?”
“呵呵,”村长笑了两声,十分和蔼的说,“我们去儿子家挤一挤就成了。都是下地干活儿的人,不金贵。两位仙长好好休息吧。”
“请问”,村长安顿完就要走,听着这声音脚步一顿,僵硬的转过身,“仙长还有什么吩咐?”
舒九鸣看着他淡淡开口,“庖屋在哪?”
祈鉴听着嘴角溢出一丝笑,继而补了句,“有面么?”
原来是要吃饭。这村长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笑到,“是我见识短,没想到仙长还要吃饭,倒是忘了这回事,薄待了二位。我这就带你们去。”
村长将他们带去一间简陋的庖屋,揭开面缸,道:“二位仙长若是饿了,我叫我那老婆子来做,你们何必亲自动手?”
只见祈鉴笑的狡黠,冲着村长一拱手,道:“多谢村长关心。只是您有所不知,我这师傅就喜欢自己做饭,旁人做的她不吃。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她做就好。”
师傅给徒弟做饭?
这村长再次打量了二人一眼,眼中多了几分了然。看来这修仙界总是比凡俗世民风开放的。表面是师徒,但是暗地里可不一定了。
村长走了没多久,舒九鸣已经和好了面,只等发酵一会儿就能擀面。
祈鉴略惊讶的挑眉,“你还真会?”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此面一定难吃无比”的准备,却不想舒九鸣手法利落,步骤详熟,倒像是做过好多次。
舒九鸣看了眼祈鉴,淡然开口,“小时候练剑太累想吃凡俗世的美食,又不喜欢下山买,便自己做给自己吃。”
她以前练剑一练就是一日,可就算是这样司剑也总说还不够,说她挥剑的蛮力居多,巧劲儿偏少,还不够开悟。
于是她便不眠不休的练,直到将一套风华剑法练的风生水起,正着打反着打,对招拆招都毫无敌手才停止。
每每练到瓶颈时,她便给自己做好吃的犒劳自己。
“你没有家人?”祈鉴问,“你的父母不给你做?”
“我是孤儿”,舒九鸣已经开始擀面,“是师尊从山里捡回来的。”
“孤儿?”祈鉴闻言一个挑眉,他倒是从来没听人说过。
“你竟毫无避讳谈论这些?”祈鉴靠在灶台上看着舒九鸣忙碌。
一般强者都不喜欢喜别人知道自己脆弱的过往,除非烈酒下肚,惆怅困顿之时才会袒露真情。舒九鸣倒是说的坦然。
只见她翻起眼皮看向祈鉴,“这有什么重要的?”指挥他将手边的青菜递给自己,“修道之后本就要脱离凡尘,远离至亲,我是孤儿反倒更助我斩断亲缘,一心悟道。”
祈鉴拿着菜递给她,“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天才。原来你是因为没有情感负担,才精进的如此的快啊。”
舒九鸣接过菜,未置可否的挑眉,“修炼时各有各的劫。我没有亲缘上的磨难,自有会有别的。以后人云亦云的话你还是少听。免得降智。”舒九鸣拿手点了点祈鉴的脑袋。
冰冰凉凉的触感出现在祈鉴的额间,又是那种熟悉的怪异之感袭来。
祈鉴不由得离舒九鸣远了些,握拳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面好了么?”
今日是他的“生辰”,以前每年大年初四之时他都给自己煮长寿面,今年来了风华剑宗,倒是舒九鸣阴差阳错的帮他煮。
“吃吧”,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祈鉴眼前。
色香味俱全,看起来比他煮的好吃的多。
祈鉴看着舒九鸣一笑,心里多了些莫名的熨贴。就这么跟着舒九鸣一直过,好像也不错?
他挑起一大筷子面往嘴里递,但却发现这面长的很,他捞了许久都没结束。
祈鉴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见舒九鸣笑眼盈盈的坐在他对面:
“你平日爱吃甜食,从不吃面。今日要我做面,我便猜到初四这一天可能是你给自己定的‘生辰’。”
“长寿面,莫咬断了。”
“生辰快乐。”
祈鉴呆愣住,他大概有八十多年没听过这句话了。
舒九鸣的一句“生辰快乐”,让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暖阳填满一般,热烘烘的闹哄哄的。他感觉此刻自己好像并不是坐在一个诡异村庄的简陋庖厨里,而是在热闹的人间市井,有亲人在侧,灯火可亲。
不敢再看舒九鸣。祈鉴低下头,咕噜着将面一口吞进嘴里,含混道:“多谢”。
不过小半刻,祈鉴放了下碗。
舒九鸣见他吃完面,这才开口道,“祈鉴,你觉不觉得方才那村长的话有些奇怪。”
祈鉴原本吃完面就是要和舒九鸣说这事,不想她先开口,当即点了点头,“那村长撒谎太明显了”。
“一个能做出下药生子之事的医女,为何会因为对方成亲就自尽?自尽的方式又那么惨烈。能下如此狠手的人,最该做的难道不是杀了救她之人的青梅竹马么?”
舒九鸣了然一笑,“没错。若真是想和那男子长厢厮守,为何不杀了情敌,而是选择自尽。”
“还有,”祈鉴鸣继续道,“杜思娘的孩子没了,那男子只说等她身体好了再送她出山。可是杜思娘死了,他却心中过意不去自我了结。他连自己的孩子没了都没想死,一个算计自己的女人死了,他为何要死?这杜思娘死了不正好全了他和那青梅竹马么?”
舒九鸣诧异看向祈鉴,“你对这等事倒是很上心。”
这祈鉴嘴上说不管苍生,只想自扫门前雪,可事情真发生在眼前,他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能共情且理智的分析这其中的门道。
这分明是对人间事有体悟,有深思。
看着舒九鸣的眼神,祈鉴挠了挠头,“市井混多了,难免对这些事熟悉些。”
......
漆黑的夜幕坠了寥寥的星子,越往大北走温度就越低,尤其是夜间。舒九鸣将被子都给了祈鉴,她有灵力运转自是不冷,祈鉴却还在瑟瑟发抖。
说起灵力...
“祈鉴,明日有一事要你办。”舒九鸣从床上坐起来,绕过屏风。祈鉴原本是躺在榻上思索村长的话,再一看舒九鸣已走到他身前。
“什么事?”祈鉴也坐了起来。
舒九鸣向他走过来,推了推他堆在脚边的被子,径直坐在他身侧。
“嗯?”一层绯色爬上祈鉴的脖颈,手也不禁握成拳头。
舒九鸣瞥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道:“明日点灯,我想你代替梁家子去。”
那恶鬼不好对付,放梁家子去一个不察就是羊入虎口。
“我?”祈鉴只迟疑一瞬便想明白了。
“但是这样会不会激怒那东西?”祈鉴看向舒九鸣,“若是她怨气更甚该怎么办?”
舒九鸣摇摇头,“那村长显然在说谎,不管是谁去那怨气都消不了。而他笃定风华剑宗的仙长一定有办法,所以必不会说实话。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很奇怪。”
“古怪?”祈鉴神色也一紧,“你是说那茅草屋?”
舒九鸣向周围打了道结界,点点头低声道:“没错。我们今日进的那茅草屋可以压制我的灵力,想来就是那恶鬼的老巢。但这属实不是一的恶鬼能做到的,除非是万恶附身。而且那会儿梁家子说那‘仙姑’替他们吞了万恶,我便更加确定,此时的恶鬼应该是万恶附身之后的形态。”
“那如果是万恶附身,风华剑岂不是可以直接杀她?”
祈鉴抓住了关键。但舒九鸣点了点头,继而又摇摇头,“万恶已经与杜思娘的魂魄融为一体,我们得想办法先清剿万恶,再降伏她。其中的关键就是要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所求是什么。只有她的心绪不再被万恶所控,我才能趁机将二者分离,逐个击杀。”
祈鉴听明白了,只要万恶在,这怨念就消不了。
“所以你想我套出真相,找到她为何会被万恶附身的原因?”
聪明。
舒九鸣赞赏一笑,“你放心,我会渡你半成修为,暂时保护自己应当绰绰有余。”
只见舒九鸣拉过祈鉴的手,两手交握出释出阵阵银光。祈鉴只觉得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能目观千里耳听八方。
大约半盏的功夫,舒九鸣收了手,淡淡道:“你灵核未结,就算渡你灵力也是石沉大海,不如修为来的有用。有我半成修为,那恶鬼一时半会儿也近不了你的身。放心好了。”
舒九鸣渡过修为转身回到屏风那边,只听祈鉴在另一边声音发涩的问道,“你给裴悯之渡修为时也是这般?”
双手交握好几个时辰?
舒九鸣放纱幔的手一顿,想起暮影不情不愿渡修为的样子,朗声道:“自然。”
二人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日很快便到了。村长像往年一样,准备了点灯人的生辰八字,干净的衣裳、以及最后一顿酒肉,便带着几个人送祈鉴进山了。
进山路上这村长神色十分轻松,好像自己说的全是实话一般。祈鉴见状不禁冷哼,又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不过半刻,村长几人便带着祈鉴到了雁明山脚,对祈鉴说道:“进去吧,一直往里走,那...仙姑,会引你去的。”
什么?祈鉴于躲在暗处的舒九鸣双双蹙眉。不是说有个霞飞洞么?他们不送他过去么?
舒九鸣以灵识无声传话祈鉴,“先进去,我跟着你。”
祈鉴闻言看了一眼村长几人的背影,面色沉沉的往里走。很快,山中起了大雾,周围响起了女子断续呼喊的声音。祈鉴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虽说又舒九鸣半成修为,但他终究没真的和鬼面对面过,眼下说不害怕是假的。
“别怕,我在你身后。”
是舒九鸣的声音。
祈鉴瞬间安心了不少,壮了壮胆子,继续透着白雾一步步向前。大约走了半里地,只见一个透着红光的洞口显现了出来。
“是哪里来的小郎君?”
“呵呵呵呵---”
突然,洞口传来一道诡异的女声。祈鉴的步子顿了一下,想回头又怕这恶鬼发觉舒九鸣在。今早舒九鸣告诉他,这恶鬼无形无神,几缕恶魂可散可聚,若是被她跑了就不好抓了。
祈鉴假装十分惊惧的颤抖着声音,道:“我...我是梅香村梁家独子,梁来福。村长说,按年龄,按辈分,今年该我做点灯人了。”
“呵呵呵呵呵呵---进来吧,小郎君。”这恶鬼也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小郎君”。
突然,只听着恶鬼尖厉的声音笑道:“洞外的仙长,你便算了!”
一阵大雾,洞门轰然紧闭。
“祈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