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肉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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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九鸣没想过自己竟收了个傻徒弟。
不死之身说白了就是一块不死的肉盾，但肉盾也有溃烂和破损的时候，一但烂了不好好修补便会永远的留下痕迹。只是尽管如此，肉盾还是那个盾，盾的形态永远不会改变罢了。
舒九鸣甚是无语的瞥了一眼祈鉴。此时他趴在留香水榭的榻上，露着一大片满是伤痕的后背。
舒九鸣侧过身道：“不死之身只是不死而已，身体愈合还是需要外力。若要靠你自己周转只怕要好几个月，难免落下病根。”
再傻的徒弟也是自己收的，能多教一点便多教一点吧，她好久没这么耐心的对待过活物了。
只不过这“活物”并不领情，他先是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哑着嗓子道：
“千年雪灵芝应当很珍贵吧，给我用了岂不浪费？我又不会死。”
浪费？
舒九鸣愣了一下，这怎么就浪费了？
舒九鸣眼神瞟到了祈鉴穿了两个月有点磨损的外衫，继而想到了初见祈鉴时他的穿着打扮。难不成他在自己的身体性命上也如此节俭？
这人...可真幼稚啊。
舒九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子看着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缓和说道：
“你虽是不死之身，但也是肉.体凡胎，会疼会难受。雪灵芝救别人是救，救你也是救，何故要因为你不死，就不把你当个正常人来看？你这一百年便如此自轻自贱吗？”
她回想起方才的情景。那鬼车鸟如此凶悍，道宁却分毫未伤，想来是祈鉴知道自己不会死便替他挡了不少。眼下用了雪灵芝竟还觉得浪费，这人一贯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么？
舒九鸣的清润的声音响在耳侧，祈鉴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只是祥云花纹的榻上晕出几处颜色渐深的潮湿。
留香水榭一时寂静无比。
就在舒九鸣以为祈鉴睡着了时候，这人终于开口道：
“其实我比别人多活那么多年，多替他们受些苦也是应该的。就算不像正常人也没关系，反正我这身体也不知道占了谁的寿命，才能永生。”
等等。
是不死之身就要替别人受苦？这是什么歪理。
“你在讲什么鬼话。”舒九鸣无语的冷哼。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旁人不用你操心。而且你这不死之身本就是意外，连起因都没查清楚，你这就急着去替世人受罪了？。”
人贵在自立自爱，而后再谈爱人。自己还没活明白呢，拯救什么苍生？
舒九鸣不喜欢收徒弟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徒弟”基本可以看作“幼稚顽童”。她好不容易活了这么些年，懂了这么多道理，本能痛痛快快的肆意人生，却还得跟着另一个人重来一遍，这叫什么事？
还有这人方才说那话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献祭式圣父心，腻的她牙疼。
此刻祈鉴也有些震惊。他没料到舒九鸣会是这种态度。她不是以苍生为己任么？他这么说她不开心？
祈鉴沉了眼。其实苍生如何他并没有太大的触动。他只是想说些话让舒九鸣开心，毕竟用了她的千年雪灵芝。只是好像适得其反了？
“额，我其实...”
“好了，你别说了”，舒九鸣着急挥手，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圣父之言。
似是感觉到舒九鸣的不爽，祈鉴咳了一身，挣扎着坐起来，他不说就是了。
“那个，天色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话一出口，祈鉴先自己愣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舒九鸣的脸色。他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想回去睡觉。
好在舒九鸣没多想，只是瞥了一眼祈鉴的后背，叹了口气，“你那后背怎么那么多疤？”说着从一旁的药匣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每日抹一次，疤痕慢慢就消了。”
虽说是男子，不在意疤痕什么的，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总要好好爱护。
舒九鸣留下了药，二人在留香水榭处分别，各回各的卧房。
舒九鸣回了梧宁台，一关上门就懊恼的踢了一脚门框。说不心疼是假的，那雪灵芝千年结一朵，比她岁数都大，她自移植回来悉心照顾了三百年，平日还靠它滋养留香水榭里的其他珍贵药材。
“算了算了，只希望他能念着我的好，赶快成仙。”
舒九鸣转身翻看医书，看哪里还能找到和雪灵芝功效相同的仙草，她得赶快找回来。
突然，舒九鸣翻书的手指一顿。她想到方才给祈鉴输灵力时的古怪。
一切灵力进入他体内都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无论她如何打通灵脉强行运力，都无法激起他识海里的一点波动，这很显然是他本人在抗拒，不愿修仙。
但若是一直凝不起灵力，终究无法结灵核登仙途。她又如何能完成任务？
祈鉴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
舒九鸣将祈鉴带走后，裴悯之也一路送道宁回了弟子房。只是走到木织堂门口时，道宁停下了脚步，欲言又止的看着裴悯之。
“唉”，裴悯之摇了摇头，见实在瞒不住便拉着道宁走进一树丛暗处，左右看遍了没人这才开口：“我告诉了你，你可一定要保守秘密。”
道宁等了一晚上巴不得裴悯之赶快说，着急点了点头。
裴悯之见状向前一步，附在他耳朵旁悄声问他：“你可知，你今日为何能带祈鉴下山？”
道宁一脸茫然，回道：“就...就喊他出来，我们就下山了啊。”
裴悯之轻点一下道宁的脑袋：“傻子，上君、长老的居所皆有结界保护，任你喊破天祈鉴师弟都未必能听见。”
道宁：“啊？可是我确实把他喊出来了啊，我俩还说了一会儿话，不是....难道是风鸣上君撤了结界？”
裴悯之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样子，继续悄悄说道：“风鸣上君从未离山。她只是想有人带祈鉴师弟下山玩玩罢了。”
什么？
一想到自己在风鸣上君的地盘来回大喊大叫，道宁彻底傻在原地，结结巴巴的问：“她，她为何如此？”
只见裴悯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反问道：“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处罚你？为何还关心你有无受伤？”
裴悯之含着笑一脸神秘，他有心逗逗道宁，过了片刻才开口道：
“上君五百年悟道，在人情世故上可以说一窍不通。但她道心纯正，绝不是危险狡诈之徒。引你带祈鉴下去，有她自己不喜人多不愿下山的缘故，也有她与人交往甚少，不习惯对别人好的缘故。”
“而她救你便是心善和对弟子的爱护罢了。停鸣殿内有一处留香水榭，养着千百种上好的珍贵药材，可解百毒。百年前，每每门内弟子有突发恶疾的、历炼受伤的，都是她拿了自己养的药材偷偷扔到木草堂，让天泽长老捡回去救人。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更是几乎搬空了她的留香水榭。”
裴悯之口中的舒九鸣简直是道宁所知道版本的反面。他根本无法将“爱护弟子的舒九鸣”与“冷心冷清的舒九鸣”联系起来。
“可她若真如此，为何任由别人给她浇脏水？”
裴悯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道宁：“有时候恶名要比美名更有用。”
道宁蹙眉，“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向温润的裴悯之眼中划过一丝厉色。他突然用力抓住道宁的手腕，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道宁，答应师兄，什么都别管。今日你听到的‘舒九鸣’只当是昙花一现，往后她还是那个‘恶名昭彰’的风鸣上君，你不可泄漏一丝一毫，知道吗？”
裴悯之甚少如此严肃，惊的道宁慌忙点头。道宁是裴悯之一手带大，堪比亲兄，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突然，道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下头，声音闷闷道：“师兄，马上就到年下了。新年一过，再没有长老收我为徒，我就要离开宗门了。”
风华剑宗有规矩，到了练气期再没有长老收为徒弟，就要被清退出山门了。道宁就是那个倒霉蛋，过了练气期却不得青睐。今日遇到鬼车也只能求助同辈的裴悯之搭救。
“道宁”，裴悯之抚上他的肩，“没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你忘了剑灵台的给你的断词了么？”
道宁眼中盈出点点光亮似是升起了一些希望，重重点头。
裴悯之送师弟回去后，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抬手向南边发了一道留影符。
此时，大北无极宫的某个客居里有一盏孤灯摇晃，墙面上映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只见一身着红丝花纹服饰的人单膝跪地，冲着卧在榻上的人恭敬的汇报着：
“主人，刚接到岛主的消息，鬼车已经被灭，但并非死于风华剑宗的剑阵。”
“哦？怎么回事？”
“是...风鸣上君。她断了鬼车的鸟喙、砍了它一只翅膀，又击碎了它的妖丹，鬼车掉入林子里后没多久就被山兽分尸了。”
“咳咳...这鬼车可是伤到她了？为何下手如此狠辣？”
舒九鸣虽有冷心冷清的“臭名”在外，但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这...”，跪在地上的人犹豫了一下，继而开口道，“风鸣上君并未受伤，是她的徒弟被鬼车的鸟喙捅伤了后背，挖了个血肉模糊。”
“祈鉴受伤了？”榻上那人一个不悦的挑眉，但很快敛起了神色，“罢了，不死之身自当没事。只是这次没借鬼车试探出风华剑宗剑阵的威力，可惜了。”
“妖王南陵那里还养着几只鬼车，不如...”
“省省吧，”卧榻上的人不耐烦的看了地上之人一眼，“风华剑宗知道舒九鸣能打，还会浪费剑阵么？赔了夫人又折兵，蠢货。”
“是，小的愚蠢。”跪着那人恨不得将头叩烂。
“妖的价值可不是为了让修士杀的”，榻上之人似是十分怕冷，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风华剑宗近几十年名声不太好，想想办法，让它更臭些，这对我们有大用。”
“是。”
烛光之下，只见那个跪着的身影骤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来过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肉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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