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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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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田田碧连天,群燕辞归雁南翔。
段誉提起衣摆跨上岸,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处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不由请教道:“此处便是参合庄?”
阿碧抿嘴一笑,摇头对他解释道:“这里是公子修给我住的,过去参合庄还需四九水路的功夫,今天恐怕来不及过去哩。小小地方本不能接待贵客,如今也只好请段公子在此歇息一宿。”
段誉好奇地左右打量,跟在她身后,与她叽叽咕咕随意闲聊起来。
“姐姐居处布置的雅致,当真集了江南的灵秀之气于一身哩。”
“我家公子爷才是真正的雅致人,段公子既然与他相识,介么倒是夸起我来,岂不班门弄虎要羞煞我哩。”
那怪人雅不雅的,没看出来,倒是真怪、古怪!
段誉撇撇嘴,好歹也知道不能在别人地盘随意调侃主人,遂停步在一副画前做观赏状,摇头晃脑挤出两句酸诗。
“还未请教公子哪里人士,我需得备些酒菜待客。”
“不用特意招待,我乃大理人士,不忌口,姐姐随意准备就好。”
“要的要的,远来是客,勿敢怠慢公子的贵客。”
到得厅上,阿碧请他就做,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共玫瑰绿豆糕、茯苓软糕、翡翠蒸饺、桂花糖莲藕,样样精雅细致,好似不是用来吃的,而是拿在手上玩赏一般。
大理不曾见过如此精细的东西,叫段誉一时舍不得下口。
阿碧掩袖轻笑,“公子只管吃好哉,我们还有。”
“姐姐请我这一顿点心便不虚此行。”
段誉吃一件赞一句,毫不遮掩落落大方的行径叫阿碧看了心上也不由地欢喜。
“公子先垫垫饥,我去去就来。”
此次出来的匆忙,身上带的银子也不多,早就囊中羞涩多时,段誉此刻吃到美味的点心又喝了一口幽香沁人的茶水,立刻眯缝起眼睛露出满足的笑脸。
“不过一枚印信也敢过来打秋风,阿碧妹子还是有点防人之心才好。”
但听厅外传来一道古怪的声音,随后只见一个容貌瘦削。身形甚高的中年汉子走进来。
他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上下打量段誉。
“包三哥仔细吓到客人,他带来的确实是公子的私章哩。”阿碧紧跟在他身后,言笑晏晏地解释道:“江湖上英雄豪杰来拜会公子的,每个月总有几起,有很多凶霸霸、恶狠狠的,烦死个人哩。”
被唤作包三哥的男人横目一瞪段誉,活脱脱的演了出什么叫凶霸霸、恶狠狠,吓得段誉打了个嗝,立马坐直上身。
“脓包、草包一个,何德何能与公子相识。”包三哥眉一皱,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段誉从小也算金尊玉贵长大,何曾被人如此轻慢,当下脸色一青朝他朗声道:“在下姓段名誉,当日与慕容公子相识乃是他先报了名号,你若不信当面问问他好了。”
包三哥双眼一翻,“你叫我问,我便问,什么道理。”
“可不是,你杵在我面前又是什么道理,分明不讲道理。”
包三哥混迹江湖何曾被人如此顶撞,当下脸色气得猪肝也似的发红,眼白更白,显得更是凶相。
“大胆小子,大胆小子!”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左臂,手上微一用力,已是叫段誉痛入骨髓。
段誉此人有股拗性,越是对他强横越拧着头要范犟病。
他全当这条胳膊不是自己的,仰头强笑出声,道:“反正我无拳无勇,你若伤我一根寒毛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传到江湖上,只怕人人都说慕容家没规没矩不懂待客之道呢。”
阿碧忙道:“包三爷,段公子脾气傲得紧,你别伤他。”
“很好,很好,脾气高傲,那就合我‘非也非也’的胃口。”包三哥也不知是听了劝,还是被段誉一番话给说中了心思,借着台阶缓缓放开了段誉手臂。
“三哥,如今天色已晚,你也饿了,不如先用好饭食再说其他事。”
门外伶俐地走进一个身穿淡绛纱衫的姑娘,盈盈十四五的年纪,看他似笑非笑,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
段誉看到愣了一愣,随后摇头感叹道:“老天爷的本事当真令人大为钦佩。他既挖空心思,造了阿碧姐姐这样一位美人儿出来,哪知又能另造一位阿朱姐姐。两个儿的相貌全然不同,却各有各的好看,叫我想赞美几句,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
阿朱听闻却笑着呸了声,“若非你年纪尚轻,当真是个油头粉面的滑头。”
段誉委屈,嘟囔道:“真是诚心诚意,诚心诚意呀!”
瞧着小子一颦一笑全不会遮掩,全都露在脸上,包三哥反倒面色缓和了些。
阿朱打了个圆场,亲自给包三哥端茶,笑问:“包三哥最细心不过,跟在公子身畔我和阿碧妹妹才放心,如今只有风四哥陪着公子,只怕照顾不周到哩。”
“非也,非也!”包三哥摇头道:“此事必然只有我这个细心人来处理才好。”
他低头看了眼懵懂的脓包小子,唇角一颤,“明日早上和我上岛吧!”
慕容复遥望旭日初升,手指漫不经心地拨过琴弦,心中不由悲想到:我上半生被父母磋磨,下半生却被姓段的小子折辱,当真不如当日便取了他性命落个清净。
说曹操曹操到——段誉看到草庐下的人影,立刻高高举起手招呼起来,全然没有身在异乡乖乖做人的觉悟。
慕容复没有回他,在他靠近时突然轻捻琴弦,弹奏起一曲凤求凰。
“她本名一个‘淑’字,本是个温柔似水的深闺淑女,年轻时美名远播,父母希望她嫁得一个良人,做个贤德怡静之人。”
段誉随琴声不由以掌击节,满心满腹的诗词感叹亟需涌出。
“淑字,是个好名字啊。”
慕容复垂眸,淡淡道:“若能顺遂父母心愿,招来一位饱读诗书、敬她爱她的乘龙快婿,恐怕如今她还活的好好的……可惜啊。”
段誉品出了他淡然话语下的丝丝苦涩之意,不由问:“此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慕容复弹了半阙,正是曲子渐入佳境之时,却戛然而止。
他侧过头,冷冷问:“你我不过萍水之交,何故寻来。”
段誉挠挠头,忍不住嘀咕道:“……还不是我爸爸和妈妈又吵闹起来,吓得我够呛,不如来你这里躲个清净。而且你的章子确实放我那里没取走,我送回来也是应该的。”
“放?”慕容复揭穿道:“分明是你看那枚章子雕工精细,不问自取,我不予和你计较,你个贼偷倒是敢送上门来,好大的胆子!”
咯啦一声,石桌一角被他一掌拍断,惊得段誉跳了起来。
“我最近不想见你,你若不想学这张桌子的下场,速速离开!”
段誉何曾见过怪人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慕容复在他面前一贯是阴阳怪气,嘲讽不屑,却不曾动过他一根指头,喝骂过他一声。
他立刻红了眼眶,满腔的憋闷委屈,瞧他脸上怒色不似作伪,不由絮絮叨叨转身哼哼:“白担心了,你这种惯会想着自己的人怎么会出事,是我自作主张多操心,才会跑来看你。”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担心我?何其可笑。”
“你这人……胡乱猜忌,只敬罗衣不敬人,肤浅,肤浅至极!我羞与你相交一场,你全当我没来过!”
说罢,袖一扬,半点不回头,气呼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