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实》霖子LIN

1、第一章

　　“传闻数千万年前，天地一片混沌，世界的能量因为毫无章法而肆意冲撞，彼此抵消，那时候没有天、人、地三界，自然也没有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包括人类，后来混沌中有一位女神，她经历了无数次的尝试，终于在某一日，成功地将世界的能量脉络梳理完善，不再彼此冲撞的能量使得各种生命得以顺利出现。那位女神后又划分三界，而世间的万物自己演变出了六族，世界也由此基本脱离的混沌。后世之人，将那位女神尊称为古神，也称其为造物主，之后，她把天地共主的位置传给了第一任天帝，后因她居住在由其眼泪幻化而成的瑶池，便赐号，瑶池女帝。”

　　“瑶池女帝，你可知罪？”

　　她看着站立在云端的身影，头戴金顶，身穿金白盘龙宽袍，他的声音从天而降，犹如来自四面八方。在他的后面，被层层云雾遮挡着的，她知道是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将，她能感受到那折着冷光的利刃正笔直地对着自己。

　　“……”

　　杨婉妗并未理会，重新低头，眼神细细描摹着自己躺在怀中的男子——她的小桃。

　　肤若凝脂，内透霞红，墨眉如剑，鼻梁挺立，唇色如桃瓣嫣红，嘴角不翘而自露笑意，只是唇边那一抹鲜红……

　　右手轻轻地拭去，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的小桃确实如那些小仙所说，比那凤凰还要美艳几分，“真好看。”

　　她的声音像是那久未开口说话之人，低沉沙哑，配上缓慢的语速，闻之，如棉花柔软温和。

　　视线从面容渐渐向下，落在了男子一直握紧的右拳，褐色的枝干上点缀着几片翠绿的椭圆叶瓣，细看之下，可以发现那枝干居然是由两条树枝彼此环绕，它们生长在一起，严丝合缝。

　　“连理枝……”

　　“瑶池女帝。”

　　云端之人再次出声，打断了杨婉妗还未说完的话，那声音似乎裹挟着某种实质性的压力，猛地间，压地她双肩一沉，身体也向前倾了几寸。

　　“玄空镜的九个碎片因为你打破了结界而落入了凡间，引发了大规模的自然灾害，受牵连的生灵无数，你身为三界秩序的守护者，这便是你所作所为想要得到的结果？”

　　“……”

　　杨婉妗重新直起了腰背，右手抱起小桃，她伸出左手，洁白的袖口处，左手的皮肤裸露出来，似木似石，粗糙坚硬，仿若用碎石瓦砾一块块贴在皮肤上，仅能从那大致轮廓上还能分辨出哪里是手掌，哪里是手指。左手的知觉很弱，连着垂落在男子身上两次，她才终于碰到了他的手。

　　而奇妙的是，正当她想该如何打开他的手时，原本攥紧的五指忽地一点点舒展开来，露出了掌心中连理枝的全貌。

　　不由地露出浅笑，杨婉妗将五指蹭入他的指缝，就在两人掌心贴合的一瞬，如星星一般，不耀眼，不闪烁，但足够柔和，足够坚定的光，从连理枝的根部，顺着螺旋状的枝条，蜿蜒向上，直至点亮整一根连理枝。

　　“你看，亮了。”

　　“瑶池女帝！”

　　狂风呼卷，把那人的宽袍也吹地猎猎作响，攀附在上的盘龙随着折出不同的光彩，仿佛间，竟似一条真的金龙盘旋其周，与他一同怒目而视。

　　云雾被迫散开，天兵天将没有了遮蔽，银白色甲胄的明晃晃地映着日光，璀璨夺目却冰寒刺骨。

　　然而席卷了天地的风，却在杨婉妗身周一米左右的地方定下了脚步，她与怀中的男子，丝发未动。

　　“我看在你瑶池女帝的身份，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云端之人指向她身后的一片桃林，“只要你解除掉这桃林，说清你与魔族的计划，我可以酌情地降低对你的处罚。”

　　桃林……

　　杨婉妗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密密麻麻的桃树交错而立，一棵、两棵、三棵……枝丫交错，花与花相互依偎，最终连成了眼前这一大片，似无穷无尽的桃红花海，而这桃红又鲜嫩地似蕴藏着无尽的生命力，风一来，轻摇颤动，散发着光芒的片片花瓣如同跳动的火苗，极度美艳，却又极度地惊心。

　　闭上眼，她能听到，在这片万里桃林的后面，那数不尽的、暴戾的、疯狂的怒吼嘶喊。

　　轻轻叹了一气，杨婉妗抬头。

　　终于愿意正面相对也使得高高在上的众人看清了她的模样，云端之人不由呼吸一滞，身后的天兵天将也纷纷地倒吸一口气。

　　杨婉妗的容貌并没有她怀中男子般艳丽。眉如柳，飞弯入鬓，目色明亮如水中黑月，眼角微微上翘，鼻尖挺翘，双唇略宽于鼻翼，自然嫣红，上薄下厚，清冷而不失温度。这是他们记忆中的永不会变化的她，但今日这面容却像被一把残忍的刀刃一分为二，女子的右边脸如故，而左半边面容则像她的左手，如同被顽石侵蚀，痕迹从额头盖过左眼蔓延至鼻尖，又在下巴处微回收，绕过了嘴唇。

　　“果然……”

　　声音轻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在宽大的袖摆中，云端之人隐藏着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相比起他们的惊骇，杨婉妗似丝毫不觉自己的模样有何异常，她直视着云端之人的双眸，虚空中，一行字清晰浮现，字体一横一竖皆笔直，无一处连笔勾连，端正有力。

　　“昊天，你想怎么做？”

　　神力化形成字，杨婉妗最常用的沟通方式——她不爱说话。

　　被直呼姓名，云端之人微紧起眉间，“你与魔族有所勾结，今日，你指示你的侍者暮锦来到这里，意图解开魔界结界从而扰乱三界稳定和平，在事发暴露后，你竟还施法设置万里桃林迷嶂，包庇和保护魔族。”他指着她怀中的男子，“十万年前，你玄空镜为媒设置结界，看似是在组织两界纷争，实则是为了让魔族可以休养生息，直到今日利用暮锦破开结界，好让他们悄无声息地进攻天界。”

　　“若非我提前得到消息，你的计谋将成功地祸乱三界。”

　　空中又出现一行字，“不是这样的。”

　　“在场的众仙在刚才皆听到魔君承认你们二人早有勾结，你现说这不是真相，那你便将这桃林迷嶂解除，有何隐情，一问便知。”

　　“……”

　　这次杨婉妗没有写字，只是摇了摇头。

　　沉重的叹息传遍这个天界，“即便你是瑶池女帝……”。

　　云端之人一改遗憾之神色，挥袖，四位天兵出现在杨婉妗的身边，“今日在天界发生了一件令三界众生都悲痛的憾事，瑶池女帝勾结魔族并解开了维持十万年的魔族结界，严重危害到天界的和平，在其行径暴露后，女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意和修正之心，还施法设置万里桃林迷嶂包庇和保护魔族，此外，在其所用法器玄空镜之碎片落入凡尘后，造成了人间生灵的重大伤亡，由于造成影响之恶劣，牵扯范围之广，我现以天帝的身份，将在此处对瑶池女帝犯下的种种罪行做出以下判决。”

　　“其一，削去杨婉妗瑶池女帝的称号和地位；其二，判天雷之刑九九八十一道，用以剥去神脉，化除神力，只保留神骨，考虑其身份和实力的特殊性，天雷将用千钧斧加以过滤；其三，贬落凡尘，世世代代受五毒、历至苦；以上三项，杨婉妗你可有异议。”

　　“……”

　　杨婉妗收紧右手，让怀中的身躯与自己再紧密一些。

　　小桃的身上总是有着她最喜欢的桃香，她闭上眼，想象着那个味道。

　　“要求。”

　　这两个字是说出来的。

　　天帝应许，“说。”

　　空中神力勾勒成型，“放过暮锦。”

　　字体消散，又是一行字，“他只不过是刚化形不久的小仙而已，如今他损失了数万年的修为，非昏迷上千年不得醒，你不要为难他。”

　　看着字形消散，天帝笑出声，双唇颤抖，“好……”

　　“想来他也不过是听了你的指示才会来到这里，你放心，既然他已身负重伤，损失的数万年的修为就当做他这次的惩罚吧，我不会再为难他了。”

　　低头，杨婉妗取走了暮锦手中的连理枝，把它放在了自己身上，支撑的右手用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肩上拍打，“小桃，乖，睡醒了，我会在。”

　　“别再浪费时间了。”

　　天帝发话，四位天兵不敢再多耽搁，他们两人架着暮锦，另外两人站在杨婉妗的身侧。然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彼此分开的一瞬，一道十分微弱的光芒从杨婉妗的手里闪过，没入了暮锦的身体中。

　　看着越行越远的身影，杨婉妗手指摩挲着衣摆，还是暖和的。

　　天帝转过身，数万天兵天将让开了一条路，“从现在开始，杨婉妗，你便不再是天界的瑶池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