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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明月却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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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久违的仇人,紫修也笑了笑,从魔化状态中恢复为常态,眼神却也是全然冷漠的:“戏耍紫恒好玩么。”
“当然,消遣这个聪明的小孬种,怕是全天下最有趣之事。”建烈轻松道,“可惜啊可惜,只差最后一步,他便要向我炎焰域投降了。”
紫修笑容慢慢褪去,右手按在圣皇五行剑上。
建烈道:“但是,消遣他,远不如和你斗开心。东皇紫修,昔日孤杀了你父母,你杀了我父弟,我们算扯平了。”
“谁杀了闻尧?你少含血喷人。”
“是不是你杀的,你心里有数。”
紫修本想再辩驳他,但又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全魔界都认为是他杀了闻尧,他解释再多,不会有人信,他也没必要向建烈解释,只道:“废话完了?”
“这也不重要了。总之,旧时恩怨,孤也不与你计较了。你与孤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尚烟道:“怎么,难道你还想来一次王者决斗,再使诈坑害紫修哥哥一次?”
巴雪得知东皇建烈现身,已赶至尚烟身边,道:“这人只会使用阴谋诡计,暗算王上,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暗算?呵。”建烈扬起刻薄的唇角,眼中露出杀意,“不需要。我只想和表弟单独切磋几招,表弟,意下如何?”
紫修笑道:“想送死?满足你。”
建烈不语,抽出腰间的腾蛟绝命剑,一个无影魔闪,消失了。
在场诸多人都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听见尖锐武器声响碰撞声起,他已出现在紫修面前,与紫修已打上了数个回合。
尚烟道:“这狗贼,速度不慢的啊。”
巴雪道:“是不慢,但想和王上一决高下,远不够快。”
两军统帅单挑,哪怕不是王者决斗,周遭将士都暂时休战,开始观战。
夜空是巨大黑网,密不透风,阒暗无明,一如死亡。
紫修剑法又稳又犀利,每一下都震出百丈黑龙煞气,有银河落九天之势,万里大崩塌之力,与建烈的腾蛟绝命剑剧烈碰撞。建烈每次出击都暗藏无尽杀意,蛟芒乱舞,阴暗光起,却招招都被紫修镇压,能自保尚且不错,更别提反击。
确实,紫修沉睡的时间里,东皇建烈一日也没敢懈怠,不辞辛劳,勤学苦练,为的便是这一日。因此,及至今日,他的修为已与紫修差不多,甚至比紫修略高一些。但是,紫修终究是万年难得一出的武学奇才,拥有远超魔神血统的攻击力,所以,纵使建烈修为甚高,有东皇氏血统加持,论单打独斗,也远不是紫修的对手。
尚烟得意道:“就是就是,力量也不怎么样,怕还不如我,还想和紫修哥哥打?做梦。”
孔雀道:“不可轻敌。狗贼的优势并非力量和速度。”
巴雪道:“那是什么?”
孔雀道:“你们多看看便知。”
只见二人又交手了数百个回合,便见剑光、煞气迸射而出,虚空崩塌,夜空龟裂,紫修虽没使出全力,也把建烈杀得毫无招架之力,但也没能将建烈彻底击败。每次紫修的剑气冲出,建烈总能使出术法抵挡。
巴雪道:“原来,他擅防。”
孔雀道:“不错。放眼魔界,有几个人能接得住王上那么多招?”
尚烟道:“那又如何?你看,他已经受伤了。而且,他每次防御都动用了大量煞气,长时间如此消耗下去,不仅单挑毫无胜算,狗贼军的粮草都得耗光。”
“不,他还未展现全部实力。”孔雀摇摇头道,“东皇建烈这人,要说实力,也不弱。但他耐心好得宛如乌龟王八,面对强敌时,又总是满腹阴谋诡计。他这么久还在保守防御,我只怕他还有什么阴招未使出……”
孔雀话未说完,便听见建烈道:“表弟实乃单挑之王,兄甘拜下风。”忽然收剑,退回阵中,举起双掌。
巴雪道:“来了!”
“单挑不成,这是要使用术法了。”尚烟大声道,“紫修哥哥小心!”
在建烈的煞气催动下,灰雾为狂风吹来,汹涌游动,杀气腾腾,盘旋在紫修和大片月魔军上方。
孔雀道:“这是……六阴魔瘴!建烈狗贼的绝招!”
巴雪道:“众将士听令,后撤!”
然而,士兵速度抵不过建烈。灰雾很快侵蚀了军队,便见鬼影漂移,幽魂呜咽,冲入月魔军中,噩梦般缠绕在士兵的脖子上。
建烈的两颗眼球都变成了纯黑色,似被无尽黑暗吞噬般。他慢慢收紧双拳,脖子也扭了起来,动作僵硬极了,像是提线木偶,又像复生僵尸,加上嘴角那一抹阴森森的笑,浑然不似个活物。
同时,无数负面情绪涌入瘴气,又顺着瘴气,浸入被缠住士兵的意识,让他们同时感到了焦虑、绝望、苦涩、暴怒、哀痛、狂悲……一个个痛苦挣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下作伎俩。”紫修不屑道,孤身冲上去进攻。
建烈却一个闪身,再次退到阵中。
尚烟等人也跟上去帮忙,一行人一套连招劈过,将前排敌军全部扫除。
因为建烈发动了范围攻击,月魔军也不再袖手旁观,重新向炎焰军进攻。但不管杀上来多少个,全都中了建烈的六阴魔瘴,不能动弹。
建烈眉头扭了起来,露出哀伤之色,眼中流出了深黑色的血,那术法中的鬼哭狼嚎变响了,连尚烟这些没中招的旁人听来,都不禁发抖。
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啊”的惨叫,一个士兵举剑,喊道:“魔活一世,有何意义?!”捅入自己的咽喉,血溅当场,登时毙命。
随后,一片片“啊”声响起,一个又一个士兵相继自刎。
建烈自幼资质平平,虽不如紫恒孱弱,但若论习武,比起紫修、闻尧,实在无甚所长可言。所幸他有东皇氏的优渥魔气,便一边练习术法,一边习剑,早期提升修为,与尚烟形似。然而,他发现魔族术法终不如神族,甚至在策论文中称魔族为“贱力邦族”,时间久了,便起了异心,背着父母师长,偷偷与鬼妖为伍,拜万年狮妖、千年鬼王为师,自行领悟术法。因此,他所习之术,均非魔神传统流派,而是结合了妖力之“惑”、鬼力之“慑”,自创出的摄魂术。不以力伤人,而以神诛心。
六阴魔瘴,便是将施法者与受困者精神连接,靠施法者输送负面情绪,以此操纵敌人、震慑敌人的招式。建烈早修其至顶级境界,又有煞气催动,相比初学时,命中、威力,都不知翻了多少倍。
月魔士兵都是热血青少年,个个体格健壮,心智健全,突然与建烈阴暗的内心感同身受,如何扛得住?
在魔族,尤其是紫修这等正统王室继承人看来,这六阴魔瘴自然是下三流的伎俩,对此甚是不耻,但建烈一直躲躲藏藏,敌军又对他们的帝君忠心耿耿,严防死守,杀了一片,很快又一片补上,追击之时,月魔士兵早已自尽得横七竖八,实是拿建烈无能为力。
紫修见状,咂了咂嘴,索性再次魔化,双目赤红,向敌军闪去。
夜空之下,火势蔓延。紫修周身被黑色煞气萦绕,黑发飞舞,战意沸腾,一个陨日魔斩劈过去,建烈的护驾士兵跟撞上太阳一般,瞬间蒸发,化作血雾,一团团无声消失。
随后,密集的“咔咔咔”声响起,地表龟裂百丈有余,敌军、魔兽从缝中掉落,均摔得一命呜呼。
如一只大手,撕裂了大地的胸膛。
所有人都看得不由一呆。
魔化的紫修,三倍以上的杀伤力,加上有圣皇五行剑相助,是何等强横,何等逆天。
尚烟正想拍掌庆祝,顺带嘲讽建烈一番,却见建烈好好地站在原处,而且又一次龟缩到了人群中。她正兀自感到奇怪,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哼,回头一看,竟看见紫修捂着胸口,胸前一震,嘴角溢出鲜血。
“紫修哥哥!!”尚烟大惊失色,冲过去抱住紫修,“你为何会受伤?!”
“他……”紫修话没说出口,咳了两声,施展暗焰归心劲,为自己疗伤。
尚烟吓得面色惨白,心急如焚,眼也不眨地观察紫修的神色。
孔雀喝道:“建烈野狗,你这缩头乌龟,又使了什么奸计?!”
建烈全然不搭理孔雀,只继续躲藏起来,操纵月魔士兵自刎。
在铺天盖地的嚎叫声中,紫修道:“他刚穿了魔星龙鳞甲。”
“魔星龙鳞甲?”
“后卿遗器,反伤十成煞气攻击,面对大魔,可谓刀枪不入。”
孔雀道:“难怪他修行如此注重防守,竟是因为有了魔星龙鳞甲……普通攻击伤不了他,煞气攻击会反弹。”
原来,建烈方才与紫修作战,只是想试探紫修的底细,顺带验收一下自己的作战实力。结果自然不尽人意。但是,紫修越强,他便越开心。因为,这意味着紫修的急攻会更强。方才那一招陨日魔斩,实是完全反弹回了紫修身上。
尚烟先是一怔,而后脑中回想起近八千年前的往事:在孟子山魔星陵,后卿雕塑身上似曾穿了铠甲,铠甲却不知所踪。她一直以为,这会是终生不解之谜了。
她道:“难道,当年在孟子山,那个先于我们抵达后卿雕塑前的人,便是……”
“不错,是孤。”建烈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知道为何,语气中有几分得意。
尚烟恍然大悟,脑中各种事件零零散散,都整合在了一起。最后,一个可怕的设想在她脑中闪过,她抬头,错愕地看向建烈,差点将这设想脱口而出,却还是克制住了。她道:“原来,当初是你趁我们打开陵墓时,偷偷溜了进去……”
“那是自然。瞧瞧,这世间蠢人有多少?竟无一人知晓。”建烈愈发得意了,“只遗憾,当年孤实力不够强,打不过后卿石雕怪,不然,哪轮得到表弟夺走魔蛟玄筋。”
尚烟道:“《全魔通鉴》云:‘魔蛟玄筋者,魔战圣器也。玄筋脱离魔蛟,即飞离其身,融新主臂。其主者,灭世魔影、罗睺后人也。’你这杂种狗贼,用得上吗?”
此言一出,炎焰士兵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建烈并非炎湃正宫王后的亲儿子,而是炎湃年少时,与一位半妖半魔的贫贱女子私通所生。对东皇氏而言,生下血统不纯的孩子,实是氏族之耻,若是换作登基后的炎湃,必然会并逼其打胎。但当年炎湃年轻,良心未泯,而是打算待他出生,便将孩子养在外面,不想这女子难产死了,死前依旧对炎湃一往情深,硬是将炎湃感动得流了几滴鳄鱼泪。他一个冲动,便将孩子过继到了正室名下。正巧正室多年无子,悉心将建烈抚养长大,也稳住了在炎湃后宫中的地位,直至闻尧出世。
建烈相当介意自己的出身,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并非纯种魔神。炎湃开始种族清洗后,建烈的心魔更甚。
因此,听闻尚烟此言,他又羞又恼,双拳紧握,情绪更加阴暗,更是逼得一群奈落兵互相爆头而死。
尚烟笑道:“不是纯种魔神,不是王后亲生的,有这么痛苦吗?”她刻意用术法放大声音,以至于战场上都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在建烈的操纵下,又一波人惨死于六阴魔瘴之中。
孔雀心中一凛,本想劝尚烟不要再刺激建烈,上前一步,却听紫修低声道:“孔雀。”
回头一看,紫修摇了摇头。
孔雀醒悟,停住脚步。
建烈杀了再多人,尚烟却只当没看到,接着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东皇建烈要实施这异变大计。只因他母亲是半妖,他便要所有魔族跟他一起变成杂种。哎呀呀,怎么又杀人了?不要生气嘛,再是半妖,也是亲娘,不是吗?做人怎能瞧不起亲娘呢?”
建烈暴怒道:“孤如何瞧不起亲娘了?”
尚烟道:“你若瞧得起半妖,为何自己不把自己异变了,只害了万千无辜百姓?”
“你懂个屁!”建烈愈发愤怒,“叶尚烟,孤看在你父亲是五帝之一的份上,一直敬你三分,你却屡次出言侮辱!速来领死!”
语毕,拔剑杀出,怒发冲冠,作势要杀了尚烟。
尚烟迅速接剑,与他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魔星龙鳞甲只能反弹煞气攻击,对尚烟自然无效。她修为虽远不如他,却素来所学颇精,认真严防,挥出黄金剑气,光辉万丈,与他竟能打得势均力敌。
趁尚烟与建烈打斗之时,紫修举剑号令,率孔雀、巴雪、寻歌、沙翳、英罗等将领大肆进攻。
眼见势头即将扭转,建烈恢复了清醒,又一次后撤,试图躲回阵列之中,但尚烟穷追不舍,又有其余人替她扫除小兵,整得他既不能施法,也无法进攻,相当被动。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与她对决。
二人很快进入了僵局。尚烟反应、速度都极快,上天下地,宛若飞鸟,建烈打不着她;建烈却是防守之王,挨了许多尚烟可一击毙命的招式,他释放出冥御圣术,都将之九成都挡在法罩之外。且尚烟大攻,他便大防;尚烟小攻,他便小防。十分游刃有余。
“这龟壳可真厚。”尚烟道,“待我把你的魔星龙鳞甲击碎,看你还当不当乌龟。”
建烈道:“你倒是试试看。”
“击碎不了。”孔雀盘旋在空中,道,“这甲与魔蛟玄筋一样,是镶在他体内的。”
“什么!”尚烟叹道,“只能打持久战了。”
二人不断出招、破招,战光四射,天穹摇撼,如无数星体不断对碰,引得土石倒飞上天,河水拍岸爆裂,大地碎裂得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建烈终究是魔族。刚开始二人打得平手,但比消耗精神力,他自无法与尚烟媲美。
他们这样耗了两天三夜。
这两天里,下过一场大雨,野火被浇灭。两个人全身被雨淋湿,后又干了。
玄凤如黑雨滴,从白昼飞入深夜,穿入无尽的苍穹。
是日黄昏。落日切开血管,鲜血殷红,烧尽地平线,流满原野。
奈落战场上,血色延绵,生灵涂炭。
建烈已经不行了,几次破防,吃下了三次日扬圣斩,三次莲华拳,一次啸日烈光剑,尚烟的神力之海依旧翻涌出万丈波涛,剑光如七彩琉璃,震落空岛碎石,回荡在浩瀚无垠的红天之下。
尚烟飞到高空之上,穿透彩云虚空,剑气纵横交错,想借升天之力,向建烈发动绝招。建烈却识破了她的意图,跟着一起上天。
二人又在天上交手了上百个回合,直至夕阳逐渐被地平线吞噬,夜幕开始降临。
尚烟笑道:“建烈乌龟,你还真如王八一样,紧咬不放。”
建烈神情阴霾:“昭华姬,你可真蠢。”
“你聪明。”
“你如今为你的‘紫修哥哥’全力以赴,可有想过,倘若孤死了,他一统魔界,接下来的征战目标是何处?”
“少挑拨离间。紫修哥哥又不是你,狼子野心。”
“真单纯。”建烈沉声道,“人心是会变的。孤以为,昭华姬自小经历了诸多家族剧变,见惯了世事无常,会比寻常傻女人聪明点。结果,一旦陷入爱情,还是愚蠢之极。”
“我说了,紫修哥哥不是你,他不会变。”
“哦?他真没变过?”建烈哈哈大笑,“他没有过欲望膨胀的时候?他没有想要万里江山、三千美人时候?你确定他没有?”
尚烟怔住。
建烈道:“他若没有那样的时刻,你为何要沉睡四千余年?
“你的母亲当年是何等天人之姿,都留不住你父亲一个金神天芝麻官。你为何如此胸有成竹,觉得你的‘紫修哥哥’不会变?
“你有多美?美到可以填补魔界七霸之首的野心?
“待整个魔界都被东皇紫修收入囊中,他还能维持现状?
“到那时,所有魔族少女可都随他采撷了。你,叶尚烟,要击败的对象可不是孤了,而是全魔界的绝色美女。”
尚烟很意外。建烈不仅极为了解紫修,甚至比她想得还要了解自己。这些话每一句都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登时有了畏惧之意。但她很快想起,建烈最擅长给人制造恐惧,飞速晃晃脑袋,正色道:“我相信他。”
说罢,尚烟一个飞旋,踢出宏大的星河,将建烈整个人掀翻。而后,一脚踩在建烈的胸口,一路从高空坠落,同时旋转手中的剑,准备给建烈致命一击。
“叶尚烟,你知道,东皇紫修不仅是魔族,他还是一个男人。”建烈笑了一声,张开双臂,似放弃了挣扎,“全天下男人都一样。你心中有数。”
“你住嘴,受死吧。”尚烟寒声道。
同时,她铆足所有力气,汇聚八方精气,如远古神界女帝现世,将剑刺入建烈胸膛。
只见金光扩散三万丈,神火焚烧三千里,这一剑,直将建烈从高空刺到地上。
剑伤从建烈胸膛灼烧到四肢百骸。皮肤溃烂后,魔星龙鳞甲也碎成一片片,脱落在地,五颜六色,跟万花筒似的。
夜色降临。
夜雾是蜷缩的翅膀,沉睡在尚烟双肩。
尚烟的黑发垂下,如夜;她的昭华神印明亮,如月;她的袖袍迎风舒卷,如云;她的眼眸,如星,却失去了星辰应有的光辉。
她周身上下,血迹斑斑,却无一滴是她自己的。
“烟烟!”紫修第一时间冲过来,扶着她的双肩,“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尚烟抬头看了一眼紫修,见他眸中有无限关切深情,知他只关心自己的安危,并没那么在乎她是否杀了建烈,心中感慨万分,觉得自己方才是多想了。
“我没事,只有一点点累。”尚烟侧头看了看建烈的残躯,“哈哈,我们赢了?”
全场暴发出剧烈的欢呼声、鼓掌声。
紫修正待开口,便听见建烈的声音响起:“表弟,孤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赖着孤一起玩耍。不想,今日变成这番局面,真是令人叹惋啊。”
听见这幽幽的声音,掌声骤然停止。
尚烟和紫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建烈“尸体”的方向。只见他的血肉慢慢愈合,并随着愈合之势,飞速膨胀,组合、生长成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形状。
“你们说孤瞧不起异变魔族,是么?”建烈的声音变得粗嘎喑哑,夹杂着兽类的喘息声,“殊不知,孤是最早异变,也是异变最甚的一个。”
一片乌云游过,遮蔽了明月。
所有人怔忪地抬头,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缓缓起身。
“他”头上、背上的巨角锋利如剑,四只兽蹄踩踏着地面,将地表震到龟裂。兽尾长满黑毛,轻轻横扫而过,一片楼房瞬间化为废墟。
山脉是巨大的断头台,斩了冷月,断头流血。血是雪白的,流逝千里,流满东皇建烈全身——与上古凶兽融为一体的身体。
膨胀到最后,楼房在他脚下,都只如积木一般渺小。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脸是建烈的脸,但头上生着数丈长的三条山羊角,身体其余部分生满鳞片,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似龙非龙,原是饕餮的形貌,却又与普通饕餮大不相同。
“这家伙是真疯了,居然和太虚饕餮合二为一。”紫修抬头看着他,蹙眉道。
“孤疯了?哈哈哈哈……”异变建烈笑得浑身抖动,以至于群山也随之摇晃,“东皇紫修,你以为自己明智,却不知自己愚昧!你不懂无尽力量之喜,不懂破魔体极限之乐!只是魔化,如何足够?何为东皇氏血脉与太虚饕餮融合的无上魔力,来体会吧!”
炎焰大军备受鼓舞,纷纷举兵刃,呼声响彻苍穹。
紫修大声道:“众将士听令,全力以赴,防守奈落!”
月魔军也齐声响应,热血沸腾。
异变建烈长啸一声,带着大军杀上前来。
在太乙魔碑的辐射下,月魔军个个骁勇无比;在异变体质的操纵下,炎焰军又暴躁无常。两边杀得你死我活,盖起了尸山血海。
紫修也彻底魔化,与尚烟一同上前,拼尽全力,与异变建烈搏斗。
太虚饕餮乃是上古凶兽,其力远高出普通饕餮百倍,加上东皇氏血脉加持,更是强得无与伦比。异变建烈拔蹄飞奔,头角直刺穿数百栋楼房、扎碎奈落城中的危崖;他张口吐出阴火,直接让楼宇、尸骨、活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建烈如此凶猛,哪怕紫烟二人共同出击,都应对得甚是费力:尚烟向他挥出一剑,剑光稳妥击在他身上,划出百尺长的口子,却眨眼间自愈了,只如一剑划在泥潭里;紫修挥出一剑,区别也只是剑伤比尚烟一击深上五六倍,却还是无法阻止兽体自愈。
如此来来回回杀了上百回合,建烈并未受伤,反倒是尚烟累得气喘吁吁,紫修时刻保护她。而巴雪、寻歌、沙翳、英罗等大将,早已前来助阵数次,更全不是他的对手,被他震飞到百里之外,沙翳、英罗防御空虚,一个口吐鲜血,一个肋骨骨折。
紫修道:“他动用了上古自愈之力,除非卸下防备,不然我们都伤不了他。”
尚烟道:“真可恶。”
“东皇紫修,你说你蠢不蠢。”异变建烈嘶哑道,“你本有机会胜过孤的。是你自己蠢,让位于昏君弟弟,痛失良机!今日,你注定毙命于此!”
尚烟发现,异变之后,东皇建烈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他本是沉默阴险之人,即便受到挑衅,上了当,也很快会调整情绪,恢复清醒。现在话却变得那么多,好似被上古凶兽本能影响了。
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异变,或许并不是故意隐藏实力,而是心中有数,异变影响性情。
她轻轻叹了一声,道:“看来,异变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什么?你说什么?!”异变建烈怒道,“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孤,还嘴硬?!”
尚烟道:“异变之前,你术法还能拿得出手。可异变之后,连术法都不能使了,只会靠蛮力取胜,这莫不成便是所谓的‘贱力邦族’?”
紫修拉住尚烟,急道:“烟烟,别刺激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孤还道是何事!这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建烈举起双蹄,又一次布下六阴魔瘴。
他的眼球又一次完全变黑。
尚烟和紫修连忙飞入空中,躲避魔瘴。
奈落军队再次被心魔操控。而且,异变建烈兽化甚重,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头微微歪着,跟断头鬼一样,输出远多过先前的绝望、恐惧,害士兵们自杀得更快了。
“不好。”紫修咂了咂嘴,提剑上前攻击建烈,自然也无甚效果。
“东皇建烈,你身后那个四分五裂的肉块,是什么啊?”尚烟倒抽一口气,“天啊,竟是你父王!”
建烈道:“什么,你说什么?”
“你父王在说什么?”尚烟将手掌放在耳朵后,作窃听状,“哦,他在说:‘建烈,吾儿,若你当初不曾私藏魔星龙鳞甲,孤是否便不会断臂瞎眼?便能光明正大赢过东皇紫修?是否便不会遗臭万年,被大卸八块?是你害了父王,是你害了孤啊……’啊呀呀,他的眼睛在流血,他的胳膊掉下来了!好吓人啊!”
建烈道:“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父王早死了,他怎可能出现在这!”
至此,紫修明白了尚烟的意图,对她露出欣赏之色,不再说话。
“咦,你父王身后那个脸色苍白,七孔流血的野鬼是谁?”尚烟抱着胳膊,一脸惊恐,“那是……那是,东皇闻尧?!他的舌头为何垂到了地上,他在说什么?”
听闻这个名字,建烈更是骇然,连退数步,撞翻了两个空中岛屿:“闻尧?!不不不,闻尧也早死了!你少骗孤!”
“东皇闻尧,你说什么?‘哥,你杀了我……你为了夺位,杀了我……我死得好惨啊……你这六亲不认的怪物,我要找你索命,血债血偿……’什么,炎焰帝,你不仅害死了自己的父王,还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紫修愕然回头,看着尚烟:“什么?”
建烈慌乱道:“他!他才不是孤的亲弟弟,孤……孤是野种,孤不是王后的儿子……不,孤不是故意的,孤也是被逼的,不是,不是……不要找孤,不要找孤……”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后退,竟卸下所有防备,伸头乱撞,磕得头破血流,染红了浮生河。
若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如此神智混乱。但在六阴魔瘴的操控下,他已全然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反噬,彻底疯癫。
紫修将圣皇五行剑、深渊骊龙剑都收了起来,冲上前去,低声道:“永别了,表哥。”双臂向外推开,双腿跨出大大的马步。
与此同时,他的身形一黑一紫,光速回闪三次,只见三道弧形黑光从他身上飞出,瞬间扩大,化作万千刀剑般的煞气,冲向异变建烈。
“嗷啊啊!!”
建烈撕心裂肺地嚎叫。他的五脏六腑、浑身筋骨全被震碎,肌理撕裂,陡然爆炸。
魔王崩裂劲,紫修毕生修为之绝学。
整个奈落城邑,三千亩地,都掀起了一场大地震。“轰隆隆”的巨响荡遍乾坤,把万丈外的山谷都摇晃起来。
天柱断裂,大地塌陷,群山险峰,齐齐震碎。
空中,千万黑烟火球落下;浮生河中,无数黑龙从中升起。
霎时间,星月黯淡,河水沸腾,鱼虾抛入空中,露出赤裸的河床。
奈落下了一场红色大雨,淋在全城百姓的身上。
血债血偿。
长夜茫茫,似一场黑色的大火。
修罗花一夜狂野,从泥土中烧到地面,顺着浮生河身体的轮廓,一直烧到奈落,一直烧到月中。
紫修站在浮生河畔,沐浴在建烈的血雨之中,如放射光芒的晨星,孤寂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