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炬昭阳》霁尘

79、烈酒

　　皇帝简单地唠了几句，原本还在八卦上司的兄妹俩立刻住嘴，乖巧地坐好，以为顾丞相什么都没发现，殊不知他二人刚刚对文落灯的一番控诉全被听得清清楚楚，无奈叹气摇头，怎么顾家的孩子都那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真是不合顾家的一贯作风啊。

　　别说，还怪有意思的……原来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文落灯竟是这般人物！

　　可惜晚宴要开始了，不然还能多听一阵。

　　桌子上摆的吃食都是今日围猎打来的猎物，既是在野外，那必然就少不了烧烤，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烤，平白地少了不少烧烤的乐趣。当旁人还在客套的时候顾晴已经拎起了一只烤兔腿。

　　顾天何见自家妹妹吃的那是一个香，撸起袖子就要开动，可还没看清眼前盘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人给团团围住，都来向他敬酒，他羡慕地看了眼乐呵呵吃烤肉的顾晴，又哀怨地摇摇头，扯起往日里常见的标准的官场笑容与诸位一一应酬，说些再拿手不过的客套话。

　　顾晴吃噎了，一脸难受地晃晃脑袋顺道同情地看了眼自家大哥，然后喜滋滋地将大哥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看着大哥眼中的敷衍逐渐转变为心疼，顾晴不为所动。反正看他这般繁忙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估计脱不了身，让食物冷掉就是对食物最大的不尊重。

　　顾晴抬头扫了眼顾天何，这人在官场上和平日里就是两个人啊，原先还真是看错了。

　　简单来说，就算之前偏见再大，但只要是能在一起唠过八卦的，就都能成为好朋友。

　　“这位便是顾家大小姐吧？”原本在与顾天何交谈甚欢的一名官员突然注意到了吃饱了发呆走神的顾晴，见其坐在第一排又与顾天何坐在一处，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就是顾家大小姐。

　　昏昏欲睡的顾晴眯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道，“我长得有那么老么？”

　　身后的顾余玲脸色一僵，顾挽风着急地扯扯顾晴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场面一度很尴尬，官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只是想着和顾家大小姐套套近乎，毕竟是顾家的嫡女，谁知竟认错了人，他只好向顾天何求助。顾天何再怎么说也是跟着文落灯干了那么久，也是打太极的一把好手，但眼下他似乎心情很不好，他道，“大人瞧着年纪也不大啊，怎的眼神这般不好使，一下得罪了下官两个妹妹，大人自求多福吧。”

　　官员这才看见顾晴身后的顾余玲，即便是被错认了，即便是被顾晴说了一句老，也还是依然保持着一副温婉的大家闺秀的姿态，“实在抱歉，是下官没有眼见力，连大小姐都识不得，还望顾大小姐恕罪！”

　　“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此番，可是要折煞小女子了。”顾余玲笑得温和，顾晴都看呆了，这人前人后的转换竟然能转换得如此自然，不愧是一家人呐，个个都是戏精。

　　官员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瞧见先前错认之人言谈举止粗俗、毫无礼法可言，应该就是传闻中凶神恶煞的顾家二小姐了，见都见了，那就客套一下吧，于是他敷衍地拱拱手，“二小姐。”

　　顾晴打盹都打迷糊了，说起话来便开始由着性子也不过脑子了，“既然大人也勉为其难地客套了一下，那我不客套回去也不太好吧？”

　　一下子被人戳中了小心思，官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面上红一阵黑一阵，似乎还想说什么，顾晴横了一眼，一瞬间那官员似乎看到了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第一杀手。

　　好在比起争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封赏围猎的优胜者。于是乎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皆投到了自己心中的那名获胜者身上。顾晴闲来无事喜欢观察人类在各种情况下的表情，此刻也是绝佳的机会。

　　女眷的目光大多落在相貌上佳，能力出众的少年郎身上，譬如方晴霁，譬如陈列星、萧啸一众，但往年来以方晴霁为首的曦王一派皆善于隐藏锋芒，即便如此大家对曦王的实力还是心知肚明，因此身边也不乏倾慕者。陈列星是曦王一派的自然不用说，至于萧啸嘛，更不可能了，据她所知萧啸一进山林便找了棵树呼呼大睡，正常围猎根本没怎么参与，感觉他还是被迫参加的。

　　演武大会的五名参赛者，竟都没有获得围猎的头名，这叫人有点难办啊。顾晴汗颜，希望不要有人借此说事才好。

　　此前派去清算猎物数量的官差也已悉数返回，去时是什么模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模样，宛若这山间真的只有野兽的尸体。

　　但此时的山林俨然可以说是一乱葬岗。

　　顾晴扫视着每一个人的神情，看来如今能坐在这儿的，每一个都不是宵小之辈。

　　头名自然不用说，乃是长公主，压根毫无悬念，她已经蝉联了好几届围猎的头名了，每每这个时候都很是威风。

　　第二名却是叫人意想不到的，顾蓉。向来默默无闻的顾家四女，竟能一鸣惊人，与长公主的捕猎数量只相差一。要知道长公主可是久经沙场的女将军，拿头名并非什么稀奇事，但顾四小姐不一样，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骑射能力竟直逼长公主，假以时日，大有一番成就。

　　长公主赞许地望了眼顾蓉，“顾四小姐今日成绩实在是叫我等大吃一惊，此次头名理应是四小姐的，今日本宫便做这个主，将围猎的奖品授予四小姐。”

　　顾蓉立马跪下谢恩，引得四下一片哗然。

　　“是顾家的人……顾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我听说顾家二小姐曾经不是天下闻名的杀手吗？怎么围猎一个名次都没拿到啊？甚至还不如自家妹妹！”

　　“我听说啊，顾二小姐是一头猎物也没打到呢！”

　　“这么无能？怕不是传言有假！”

　　“诶，好像在之后的演武大会顾二小姐要代表参加呢！”

　　“什么？她去？她去干什么？丢人现眼么？这顾四小姐或者顾大小姐，哪个都比她好吧？”

　　“空有一副好皮囊，结果是个绣花枕头。”

　　诸如此言还有许多，顾晴观察着他们的各种神情，觉得甚是有趣。

　　他们议论的声音本不大，但你一言我一语也足以懂得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顾晴扫了眼面前满满的一杯酒，视若无睹。
　　另一边，顾余玲的侍女与顾余玲低声耳语，“小姐，东西已经放进去了。”

　　那是一种迷药，只要吃了，就会迷失心智，做出一些难以言喻的事来，轻则发发疯丢丢脸，重则是会自戕。

　　在她的印象中，曾见过顾晴喝酒，似乎还很喜欢品鉴美酒的样子。

　　不过她见到的是原来的顾二小姐，殊不知现在的顾晴是滴酒不沾，甚至连给面子都不想给，不管其中有没有迷药她都是不会喝的，何况这酒是别人给她的，她一向戒心重，若入口的食物酒水一旦经过他人之手，她是一定不会吃的。

　　女孩子出门在外无人撑腰，可得自己保护好自己。

　　皇帝说着一些客套话，无疑是在感慨现在的太平盛世，然后又将几个立下战功的武将好好夸奖封赏了之后，便邀众人举杯共饮，庆祝天下太平。

　　叫人吃惊的是老皇帝竟然夸奖了方晴霁，以前诸多世家以为曦王年纪尚小，就算上阵杀敌立了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很明显地开始重视起这殊天国最年轻的亲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朝中的局势又要变上一变了。

　　但是此刻大家都在饮酒，唯有顾晴端着酒杯发呆，看得顾余玲眼都直了，怎么还不喝？难道是发现了其中的迷药？不可能，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迷药也无色无味，根本不可能发现！

　　“二妹妹为何杯中还是满的？莫非是嫌酒水不合胃口？”

　　她哪敢啊？皇帝御赐的酒酿，她敢说不好喝吗？虽然她之前喝酒确实觉得不好喝就是了。反观秦蓁蓁，豪爽痛饮，还吧唧吧唧嘴回味一番，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晴摇摇头。

　　顾晴回答，“圣上御赐的酒酿，自然是最好的，只可惜二妹妹怕是无福消受了。”

　　她估摸着这个音量合适，既能让其他人也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也能不显得那么突兀引人生疑。

　　顾晴这么一说，自然激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只要哪里有好戏可看，人们都像是乌鸦寻着腐尸的味去一般。

　　“那二小姐是为何不能喝酒啊？”果然有好奇心旺盛之人问了出来。

　　顾晴笑笑，“喝酒伤身，亦会形成精神依赖，不利于小女子准备演武大会。”

　　她故意挑众人听不懂的词掺和在里面，显得高级专业些，秦蓁蓁一听，身子往后一靠，到她看戏的时候了，顾晴一般这么说话就是要开始搞事情了。

　　其实顾晴是故意提起演武大会的，要说围猎之后皇帝最重视的是什么，那非演武大会莫属。而此次演武大会的出席者名单大洗牌，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自然会有人跳出来质疑人选是否合适，顾晴算了一下，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把柄好让他们嚼舌根的，唯独只有顾晴，在穿越前以顾二小姐的身份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是针对，也自然是针对她的。

　　与其让别人提起，还不如她自己先来，也好把握主要优势。

　　“哦？朕倒是觉得，喝两口酒，便更有精神呢。”

　　顾晴笑，终于等到皇帝开口了，皇帝一开口，她就又把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