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炬昭阳》霁尘

11、那些我成为不了的人

　　顾晴偷偷摸摸地潜入申凡她们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光亮与响动。她透过窗子的缝隙望去，两人正熟睡。顾晴这才放下心来。

　　她打听到申凡有将湿了的鞋放在院子晾晒的习惯，果然在避雨的屋檐下发现了她今日穿的那双鞋。她翻开鞋底查看，果然在鞋底发现了残留的金粉。

　　虽然心中觉得这种行为非常不好，但她还是悄悄地将鞋子装进她事先准备好的布袋中留作证据。
　　她刚起身准备离开，便袭来一阵风，带动她翩飞的裙摆，顾晴盯着自己因沾染了泥渍而脏兮兮的裙子看了一阵，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纵使再怎么不情愿，天总是会亮的，床总是要起的，昨晚才熬了个大夜，今早就要赶个早八，导致顾晴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情恍惚的状态，肉身虽然是坐在学堂了，但魂给落在半路了。

　　“怎么样？你昨晚查出什么了吗？”秦蓁蓁见顾晴一脸想死的表情伏在桌案上，便也凑过去询问，“你昨晚很晚才回来吧？”

　　顾晴艰难地侧过脸面向她，“柯南查案都还拉时间线呢，我一个晚上能有什么发现？我只觉得我快猝死了。”

　　“那些人现在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友善呢。”秦蓁蓁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一边四处飘着，不少人看上去虽然是在做着自己的事，可他们的眼神却时不时会往顾晴这边投来。

　　“为什么杀人犯还能待在启明书院？”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她们二听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谁叫人家是顾丞相的女儿呢？又是咱们顾大小姐的妹妹，太子殿下肯定要留几分面子的。”

　　那几人以顾余玲为中心，在教书的先生到来之前一通冷嘲热讽，偏生顾余玲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宛若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顾大小姐这是什么运气啊？偏偏摊上了这么一个惹是生非的妹妹。”

　　顾余玲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楚楚可怜道，“我倒是无所谓，父亲辛辛苦苦为二妹妹求得入启明书院的名额，我这个当姐姐的却没能看顾好妹妹，是我的过失，只希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几人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顾晴则从一开始地趴着睡变成仰着脑袋张着嘴睡，毫无形象可言，秦蓁蓁一脸无奈地撑着脑袋。

　　她刚想劝劝顾晴别放在心上，二人便被一圈怒气冲冲的人团团围住，秦蓁蓁认得，这是一部分的武系学子。启明书院分为文系和武系，普通学子只需选择其一学习即可，唯独璇玑门的特殊学子需要全科兼修，文武双全。

　　申凡也是武系学子，来这里的这伙人，大抵是来为申凡鸣不平的。

　　果不其然，就听其中一人站上前来，中气十足，怒不可遏，“申师妹命途坎坷，年纪轻轻便担负起振兴家族的大任，她有多不容易自是你这种大家小姐不能体会的，还望顾二小姐高抬贵手！”

　　“师兄你跟一个杀人无数的恶徒说什么道理呢！莫不是忘记了昭阳宫的恶名！”

　　“是呀！魔头就是以杀人为乐的，看老子来教训教训这魔头！启明书院可不是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人随随便便能进来的！”

　　一通怒吼，他挥起拳头便朝着顾晴揍去。

　　“哎，各位师兄，人家再怎么说也是顾家的二小姐，顾家如日中天，何况顾大小姐还站在这儿呢，顾大小姐还没发话呢，怎么说也得给顾大小姐一个面子吧！”发话的是先前议论顾晴的人，看样子跟顾余玲关系很好，她这时说话当然不是为了帮顾晴，而是在帮顾余玲，她瞧顾余玲面色，便知道她一定有话想说，武系那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没有心机，她还想巴结巴结丞相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

　　顾余玲瞬间成为人群的焦点，除了仍在闭目养神的顾晴。

　　顾余玲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楚楚可怜，“各位师兄恕罪，二妹妹此次犯下如此出格的大事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看管不利，可二妹妹生性顽劣，屡教不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了……”

　　说着，她扑闪着眼，挤出一滴眼泪。

　　“哼，既然顾大小姐不知道该怎么教导，那我便帮您好好教导一番！纵使是顾丞相的二女儿又如何？启明书院中，犯了错就必须得受罚！”
　　说着便又是一拳。

　　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秦蓁蓁的肩上。

　　人群瞬间炸开，云阳郡主被打了！那一拳极具分量，秦蓁蓁吃痛，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却还是倔强地咬着牙。

　　那人瞬间慌乱，连连摆手解释，“云阳郡主，那个我不是有意的，您干什么凑上来？啊——”

　　未等那名武系学子解释清楚，他便发出一声惨叫，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原本还在打瞌睡的顾晴上来就是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腹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将秦蓁蓁护在自己身后。

　　“滚。”顾晴瞪着眼，睥睨着他，压低声音，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

　　“阿晴。”秦蓁蓁伸出手扯扯顾晴的袖子，顾晴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佛系超然、不争不抢，可一旦生气，那就不是能轻易停息的了。

　　那名武系学子一脸不可思议，瞬间暴怒，冲上去对着顾晴就又是重重的一拳，砸在她的左肩，顾晴吃痛，闷哼了一声。

　　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名大学生，八百米测跑都哭爹喊娘的，体能巅峰还是在初中的时候。纵使她有一点武术的底子，但女子与男子的力量悬殊巨大，何况她还是初来乍到，没有像这边的人一样，系统地学习过真正的杀招。刚刚那一脚已经是她全部的力气了。

　　可她就是看不惯这群人，不管怎么说，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得意的样子，她一张好看的脸都因为气氛皱在了一起，仍是不肯放弃，死死咬牙坚持着，固执地瞪着那人。

　　见顾晴仍没有道歉的打算，那名武系学子挥着拳头又想给顾晴一击，但极具分量的一拳却在半空被拦了下来。

　　屋内瞬间沉寂下来。

　　嗅到一丝熟悉的檀香，顾晴抬头望向身前那个蓝色的背影。是身着学子服的方晴霁，身姿挺拔，一手牢牢地扣住那名武系学子的拳，将顾晴挡得严严实实。

　　“书院圣地，可是尔等胡闹的地方？”

　　从方晴霁的声音中，可以明显得感受到他深刻的怒意。

　　“曦王殿下。”

　　一伙人瞬间怂了下来。

　　方晴霁狠狠甩开那早已泄力的拳头，甩袖，冷眼望他，“自行去司监那请罪吧。”

　　“可是……”

　　“还是你想要本王亲自带你去？”方晴霁清冷的眸子中透出森森的寒意，宛若锋利的刀刃，让人不敢有半分忤逆。

　　这可是殊天国亲王之首，战功赫赫的曦王！

　　“案情尚未定夺，真假难辨。还望各位同砚辨清是非黑白。三日之后，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方晴霁依旧用他冷冰冰的声音发话，而后将目光落在仍旧一脸不甘的顾晴身上，“你，跟我走一趟。”

　　“啊？我又没错！”顾晴恨得牙痒痒。

　　“要本王请你？”

　　秦蓁蓁悄咪咪地扯扯顾晴衣摆，“阿晴，别叛逆了，那可是曦王！”

　　顾晴一张脸变化莫测，最后还是不服气地跟上方晴霁的步伐，经过那名武系学子时，顾晴猛然抬头，脸上是一个诡异的笑容，她阴森森道，“师兄，你可要等好了啊。”

　　一阵寒意爬上那名武系学子的背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方晴霁亦停住步伐，回头望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两人一路沉默，顾晴终于忍不住，她语气很不好，“要说什么就说。”

　　“……”

　　“是非不分，黑白不辨，随随便便就给人扣帽子扣罪名，这就是皇家书院？”

　　“……抱歉。”

　　“呵，我一届草民，只会靠关系，受不起曦王的一声抱歉。”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知道，难道我就有办法了？我从来这里的第一天，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就被长公主追杀，非说我什么通敌叛国，到头来只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现在又说我袭击申凡？亏我之前还劳心劳力去为她证明清白，到头来只是我自作多情！”顾晴将心中的委屈不满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我迄今为止有任何的自主选择吗？启明书院也是，璇玑门也是，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一口一个魔头的叫得欢乐，昭阳宫是做什么的你们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一口一个顾二小姐，无论我做多少努力，都会被你们一句‘那是顾丞相的二女儿’来否定我全部付出，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要对自己的同类抱有那么大的偏见？”

　　方晴霁张张嘴，刚想说话，却被顾晴打断。

　　“这种人的心理我真的不能理解啊，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人？这件事结束后老子就啥都不管了！老子再管一件闲事老子名字就倒过来写！老子要回家！”

　　方晴霁在前方走，顾晴跟在后边骂，什么形象什么的，她通通不要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方晴霁走。

　　二人又来到之前的那个小亭，方晴霁示意她坐下说。

　　其实话一说出来，顾晴就后悔了，面上发烫，乖乖地向方晴霁道歉，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方晴霁愣愣地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认错的速度会这么快，他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这下全没用了。

　　“抱歉啊，我不该把负性情绪传递给你的，是我的失误，我这么做不就跟那群混蛋一样了么，有违我的初心。”顾晴乖乖地鞠躬道歉，“是我的失职，作为一个学心理的，应该包容理解才是，不会再有下次了，就算有下次我也一定会用更专业的方式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