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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起始 ...

  •   谢知鸢依稀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表哥上心的。

      那年谢老爷从江南搬至京城,只为家里的药材生意能开得更广,可惜刚来便惨遭对家打击。

      无奈之下,谢夫人便带着谢知鸢去求了娘家陆家。

      谢夫人是老镇国公战友的孩子,当年老镇国公与陆老夫人没有女儿,故友又战死沙场,就抱养了他的遗孤。

      彼时谢知鸢还是个小团子,初到陆府时的零星记忆已随年岁淡去,只依稀记得那日春光正好。

      趁着母亲与老夫人说话之际,她偷偷溜到方才见过花丛,其上大朵大朵名贵的花宛若凝聚了数个春意。

      她左瞧右瞧,胖嘟嘟的小手刚拈起朵粉白色,不远处的小道便传来脚步声。

      她忙将小手别到身后,小脚乱窜,慌乱地面向来人,却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晨光熹微间,半大少年神色漠然,手里拈了本籍册,浑身透着股矜贵的雅致。

      他在看她掌心处的花。

      谢知鸢从小胆子便不大,这下偷偷摘花还被人瞧见了,更觉羞愧。

      她掌心微蜷,被吓得小心翼翼觑着这个哥哥的神色,小奶音颤颤,“我......我,对不起,我不该摘这些花的......”

      说着她忙转身将花放回到花丛顶上,怯怯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转身回来时,圆溜溜的眼里已噙上点泪。

      他的目光转而落到她身上,却好似有丝寒气慢腾腾钻入骨中。

      她被那人的目光吓得膝盖发软,连他那时候说了些什么,又是何时走的都记不清了。

      后来她回到母亲身边,在表姨旁见着他时才知,这便是那世子表哥,陆明钦。

      往后每每去陆府找陆明霏玩耍时,小团子见着表哥都是绕着道走,好几次还被吓哭过。

      纵使被母亲告诫过,也无法抵消她心中对表哥天然的畏惧。

      可那时的她未曾想到,这双淡漠眼眸的主人,会替自己挡下孩子们踢来的小蹴鞠,会给她折小纸鹤,会帮她赢下小花灯,会教她写大字。

      那些回忆宛若碾碎湖面薄冰的第一缕春阳,深深烙印在方寸之地。

      *

      陆明钦下场后径自朝陆家的木檀小桌行去。

      树影婆娑间,孟春的万顷日色透过碎隙撒在少女的半侧脸上,耳畔玉坠闪着湖光。

      泛着水色的眸子朝他望来,似是受惊般忙缩回。

      下一瞬,纤细白嫩的手指夹着汗巾递至跟前。

      陆明钦目光在表妹泛着薄红的玉色后颈处停滞一瞬,才接过她手里汗巾。

      他声音轻且淡,“她们呢?”

      谢知鸢见他接了汗巾才又抬眸看向他。

      擦汗的男人微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精致的眉眼在日光下透出深邃的轮廓,周身如秋雨般的寒气散了些。

      热意淌上脸颊,她轻声回答,却显得奶声奶气,“明霏她们说想去草场上也踢着玩一玩,我不擅长这些,便拒绝了。”

      陆明钦没再多问,淡然地嗯了一声,提膝斓就着旁边的小凳子落座。

      此时靠得近了,在他身边的谢知鸢却能嗅到他身上清浅冷淡的气息,与在梦中时,她被他抱在怀中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谢知鸢你出息点!

      女孩懊恼地揪住手指头,绝心摆脱那梦带来的影响,好做回正常的表兄妹。

      “表哥,”谢知鸢捏着裙角,她鼓起勇气,在他看过来后,尽力直视他的眼,“恭,恭喜你得胜。”

      软糯的声音颤抖得不行。

      陆明钦闻言垂眸朝她望去。

      女孩杏眼像新生的小鹿一样圆溜溜湿漉漉的,却在眼尾微微上挑,娇憨中透着媚,偏偏瞳仁又似两丸黑水银般闪汪汪的,纯稚动人。

      面容一如从前,只是......最近稍显怪异。

      他正想说什么,下一刻却面色一变。

      谢知鸢在慌乱中只察觉到自己被轻揽进清冷气息的怀中,明明什么都没碰到,甚至那人的手指也只是虚虚扶在她的肩上,但依旧有股热气淌到她的脸上。

      她微微错开眸,瞳孔微缩。

      陆明钦侧着身,一手虚抱住她,另一只手替她挡住那只飞过来的蹴鞠。

      这熟悉的一幕与小时候渐渐交叠,与从前不同的是,那只手大了许多,拦得极稳,凸起的骨节透着欲色。

      不过片刻他便松开她,垂眸问,“有没有受惊?”

      谢知鸢摇摇头,她慌得想去抓他的手,却又想到那个梦,不敢触碰,只能担忧询问,

      “表哥,疼不疼?”

      他还未作答,若有所感朝马场望去,

      ——不远处陆明霏朝这边跑来,满脸灼色,抵着身子喘气道,“哥,你没事吧,方才是我踢错地了。”

      陆明钦淡淡瞥她一眼,声音冷肃,“陆明霏,没有下次。”

      陆明霏低头,“我知道了嘛,实在对不住。”

      陆明钦这才对着谢知鸢说,“我无事。”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眸子,眼皮褶子在眼尾阔开,只眸光清冷淡漠,像是月色下的寒夜,表象柔和,实则冷肃沉静。

      这双眸缓缓与梦里虽清冷却沾染了欲色的那双交叠,眼尾似乎也泛上层红。

      谢知鸢猛地垂下眼,鸦黑的长睫如蝶振翅般轻颤。

      她抠紧手指,咬唇轻轻地嗯了声。

      热意却缓缓淌向耳朵尖。

      *

      下学之际,谢知鸢颠着赢来的银子回到家中,谢夫人将人拎到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小姑娘白白嫩嫩一如往常,还乖乖地看着她,这才放下心。

      她知自家女儿从小便有些缺心眼,在些许细枝末节的地方总显得天真单纯。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找个老实人嫁了也算安稳,可知鸢她生的着实过好,自去岁及笄之后,那求亲的踏破了大门,多是要她去当妾的,气得谢夫人用扫帚把人都扫出去了。

      她摸摸女儿的头,叹了口气,怕是小门小户没权势的护不住她。

      好在陆老夫人也喜欢她,已答应帮她相看相看。

      谢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热水泡过的脸帕,边给她擦脸边问:“今日上课时夫子可有问你问题?”

      谢知鸢皱皱鼻头,她从娘手中拿过帕子,“我不是小娃娃啦,”说着她又摇了摇头,欢快地说,声音软糯清甜,“自娘与院长说过之后,便无夫子问我了。”

      她这般说着,却暗暗心虚。

      谢知鸢算是“非长之才”,通过药类制科选拔入的大学府,从小缺的心眼子全都补齐在医术上了。

      可就是如此,才被那些古板的夫子批为歪门邪道,时不时上课就要点到她,回答不出便叫她站到门外,或是打手把子。

      一日她没忍住,回家后与娘说了,谢夫人直接提着菜刀找上了院长,那院长答应的好好的,可......

      这夫子却丝毫不畏,按他的话来说,他们家世代受圣人荫庇,岂是一个商户之妻能置喙的?

      谢知鸢想着那些人如何嘲讽自家母亲,揪揪手指头,她不能再叫母亲替她出头了,她忍忍便能过去,但不愿要母亲遭人骂。

      擦完脸后,谢夫人带着女儿进屋用晚膳,谢老爷前几日去临川带药材,是以不在。

      谢知鸢拿起碗筷正扒着饭,小脸塞得鼓鼓的,谢夫人笑着看了一会,又问道:“明日学府休沐,阿鸢是又要去找爷爷吗?”

      谢知鸢点点头,她慌忙地嚼啊嚼,把口中饭全都咽下后方才开口,“爷爷叫我去医馆练习练习。”

      在医术上,谢知鸢自小天赋奇佳,药材方剂过目不忘,自从被御医爷爷带着,时不时还跟着下乡帮周遭村民解个头疼耳热的,被大家笑称为小神医。

      如今爷爷致仕,开了个医馆,谢知鸢得了空就会去帮忙。

      谢夫人见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她将女儿额前不小心垂落青丝勾到耳后,和声道,“那定要小心行事,遇上来寻麻烦的,不必客气,所幸你表姨他们也能护着你。”

      谢知鸢点点头应好。

      晚上谢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见女儿一双雾蒙蒙的鹿子眼乖乖地瞧着自己,没忍住摸摸她的小脸,笑着道,“阿鸢早些睡,再睁眼便又是一个好日子。”

      “阿娘也要睡得好好的。”谢知鸢笑得眉眼弯弯。

      *

      翌日,天气蓦地转热,四喜翻找出前几日刚做的齐胸襦裙。

      谢知鸢被她提溜着穿上浅粉色齐胸襦裙,她迷糊着低头看了眼胸前,那黛色衣带在前胸交叠,曲线凸显,莹莹玉色微露。

      她无措地捏捏带子,四喜略睁大眼,羡慕地一看再看,感叹道,“这才过了一年,姑娘发育的忒好了点。”

      “或许是吃的多了。”谢知鸢支支吾吾,她梦中的场景再次浮现,男人的视线恍若带着热意慢慢淌过那处,表哥好像,也是这般夸她的。

      洗漱完后,谢夫人揽着谢知鸢上了马车,临走之际叮嘱四喜,“若是有那等无礼之徒,直接将其打出去就是,有什么主子给你垫着,千万别手软。”

      四喜点点头,拍拍胸口,“放心吧夫人,包在我身上,咱这武艺也不是吹的。”

      马车三拐四拐出了弄堂,不一会穿过热闹的坊市,来到一处医馆。

      医馆门口放置着大棚,其下已有不少人排队,见气派的马车停在门前,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马车上先是跳下来个着锦衣的丫鬟,那丫鬟生得英气无比,眼风一扫,吓退一堆人的眼神。

      那丫鬟小心翼翼扶下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姐,粉色裙摆沾透春风,扬起水般的弧度。

      脸白白嫩嫩,下巴尖尖,秀发如墨锻般压在头上,抬眸望来之际,那双翦水秋瞳里的波光闪烁,不过多时,那道倩影便消失在药堂门口。

      “这是哪家的小姐?”一个伤了手的小贩看呆了一瞬,好奇地问。

      旁边的老大爷乐呵呵作答,“她可是这仁心医馆谢太医的孙女,别看谢小姐娇娇弱弱的样子,医术真真是绝啊,”

      说完指着小贩的手又道,“你这点小伤,保准一下便能搞定。”

      医馆内,西侧小厮们忙忙碌碌裁药材、称药材,东侧摆放着一张大木方桌。

      木桌后,一个满脸慈祥头发半白的老者眯着眼给人把脉,不过几息,他提笔写下一个条子,让病人自个去抓药。

      谢知鸢走到爷爷身边,叫了声他。

      谢老太爷摆摆手,要旁边的小厮给她放了条凳子。

      “阿鸢嘛,今日还是从望、闻开始。”

      谢知鸢边坐下,边拿过册子,应了一声。

      她咬着手指头,全神贯注听着爷爷的提点,又望着病人的面色,提笔写下症状与对应法子。

      晌午过后,老爷子正巧被一个人家叫走了,说是那人直不起身子,只能让他上门看看。

      谢知鸢被掼下做了这主治的,不过好在经验丰富,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让不少因其年级与容色担忧的百姓们又放下心来。

      正把着脉呢,门口却传来喧闹声,谢知鸢叫四喜去门外看看,不一会几个家丁馋着一位穿深紫锦衣服的老太太进门来。

      谢知鸢微抬眼间,瞳孔微缩,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诰命服,不仅是因着她曾在陆老夫人身上瞧见过,更因这场景她好似在梦中亲历。

      那老太太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满脸焦急地进来,在看见谢知鸢后,那焦急转为了失望。

      “谢太医不在这吗?”心急之下,她礼也顾不上行,直接到木桌前问。

      “阿爷他去别人家里看病了。”谢知鸢心乱如麻,却还是拾起镇定回答。

      那婢女满脸的失望止也止不住,道了声谢便叫上家丁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等等!”谢知鸢猛地回忆起梦中这位老夫人便是因着救治不及时没的,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梦是真是假这种荒谬的猜想,忙唤住那婢女,声音颤抖,

      “这位姑娘可否让我先为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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